疾走一邊沖身後的手術室焦急地喊道:“準備把病人送去三樓手術室,那裏有所有需要的設備,快!”
醫生戴在手上的醫用手套沾滿了鮮血,還有一兩縷正粘稠地往下滴。
落在白潔的地板上,彙聚成一顆妖冶奪目的血粒子。
在醫生疾速地越過怔愣的靳子琦時,他的手術褂被一隻纖瘦的手拉住,有些急躁地低頭,就看到一個渾身狼狽的女人。
“醫生,他是不是傷得很重?”她的眼神空洞得看不到任何內容。
醫生本想嗬斥她快放開,但在看到那張失魂落魄的臉時,竟心生了不忍,“別擔心,會沒事的,我們正在施救呢!”
幾乎醫生的話音剛落,手術室裏就響起輪盤在地上快速滾動的轆轆聲。
靳子琦循聲轉頭,就看到一張病床被一乾醫護人員推出來,床上白色的床單被染紅,躺在上麵的男人已經麵目全非。
她卻沒有嘔吐的欲望,隻是因為忽然的心慌而無法站立。
急急追趕她而來的護士及時地扶住了要倒地的靳子琦,“小姐你還好嗎?”
靳子琦的臉色瞬息萬變,她推開護士的手,匆匆地追著那病床而去。
那件暗紫色的襯衫,她認得,他護住她的時候那麼清晰地看到。
護士急著在身後趕,“小姐你慢點,慢點!”
——宋其衍,宋其衍,宋其衍……
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默默地祈禱,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她的心跳不斷地加速,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前麵疾行的一乾救護人員卻逐漸停下腳步,直至不再移動一步。
她越追越近——
近到聽到了醫生口罩下的那聲沉重的歎息——
近到看到了救護人員眼底的默哀和他們無能為力的搖頭——
靳子琦慢下腳步,急喘地呼吸,她佈滿血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病床上那個了無生息的男人,她眼角的目光看到他的右手垂了下來。
沒有任何的知覺,就像是一隻暴斃的殘蝶從空中落入泥地裏。
——不可能的……
她想要衝上去,卻在第一時間被阻攔開來——
那些護士擋住了她的去路,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塊白色的布蓋過他的頭頂,看著病床被推進電梯。
她望著電梯層數的變化,不是剛才那個醫生口中的“3”,而是地下層“2”。
——那裏沒有手術室,那裏隻有陰森的停屍房。
她不知道那些護士是什麼時候放開自己的。
她隻是死死地盯著電梯上的數字變化,一雙眼似乎要滲出血來。
她甚至在幻想,也許是醫生看錯了,他隻是暫時性休克,可能在送去停屍房的路上就醒過來了,醫生就又會把他送去三樓。
電梯再一次打開,走出的卻不是她臆想中的那個人,是兩個臉色難看的護士。
“真的好慘啊!剛才推出去的那個病人你看到沒,被撞得臉都認不出來了,嘖嘖,剛聽盧醫生說送進來的時候就奄奄一息了!”
“是在太子橋那裏發生的交通事故吧?我剛聽廣播了,最近因為交通事故送進來的不少,就是沒這麼嚴重到死人的。”
“就是說啊,盧醫生也說了,本來他不會這麼嚴重,因為他沒係安全帶,又因為撞上去的時候沒用雙手護住自己的頭部,才導致頭顱內大出血。”
靳子琦怔怔地站在那裏,擦身而過的護士還在津津有味的談論。
“我看他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正是大好年紀怎麼就死了呢,怪可惜的。”
“剛我查房的時候看到電視裏的新聞報導,撞在一起的兩輛車都是名車啊,價值都在幾百萬,真是有了錢也沒命花啊!”
交談的聲音漸行漸遠,靳子琦卻如墜冰窖。
她站在那裏,周圍的醫護人員就像是灰白色的流影來回穿梭,卻也不過是背景。時間悄然停止在這一秒。
曾經被遺忘的記憶卻在這一刹那如開了閘的洪水在她的腦海裏湧起。
——那個在下雨天從城市的一頭跑到另一頭為她送傘的男人。
——那個用三個月打工掙來的錢為她買生日禮物自己卻餓得生胃病的男人。
——那個立在鋼琴旁拉著小提琴,眼睛一刻也不願意離開她的男人。
猶如玻璃破裂後的小碎片在沉寂了幾年後,開始慢慢地聚攏,一個接著一個的小片段不斷在她的眼前重播。
她看不清回憶裏那個男人的臉,努力想要去看清,卻越來越模糊。
被重新拾掇起的記憶,無論被擱淺了多久,她依然能感受到來自那個男人的愛意,似乎還能感覺到他握著自己手心的溫度。
“靳小姐,你還好嗎?靳小姐?”
一道溫和的男聲把沉淪在回憶中的靳子琦拉回了現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了病房,怎麼坐到了床上。
她就像是個行屍走肉,目光空洞地望著眼前的醫生。
“靳小姐,沒想到時隔四年你會再次碰上車禍,不過別緊張,剛才有醫護人員已經跟我說了你的情況,我現在給你檢查一下以防萬一。”
靳子琦沒有任何的反應,隻是望著他的白大褂。
醫生不解地一蹙眉,跟著靳子琦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衣服,並無異樣。
他看向靳子琦的雙眼,卻發現那裏沒有什麼聚焦,她其實不是在看他,像是透過他的白大褂在看著什麼。
醫生擔憂地一沉%e5%90%9f,對身邊的護士道:“去把靳小姐往年的病例拿來,我要仔細看一下,對了,我想讓靳小姐拍一張ct,你去準備一下。”
護士離開,醫生拿起帶來的電筒,“靳小姐,我先替你檢查一下五官。”
靳子琦點點頭,神情不變。
“啊,現在張開嘴。”
她依然聽話地照做,隻是沒有任何的表情,太過空白,令人擔憂的空白。
“靳小姐,你身體哪裡不舒服要告訴我,那樣我才能幫你做有效的治療。”
靳子琦的沉默令醫生束手無策,護士很快就送來了一本檢查簿,醫生快速閱覽了一下,困惑地自言自語:“應該沒什麼後遺症啊?”
轉頭看了眼靠在病床上垂著眼的靳子琦,“難道再次車禍導致了心理創傷?”
醫生眼底閃過恍悟,將檢查簿擱置在病床邊,吩咐護士,“你好好照顧靳小姐,我去六樓的精神科找一下許醫師,馬上回來。”
說著又跟靳子琦溫和地道別,“靳小姐,我出去下,你先休息。”
這時的靳子琦才有了一點反應,她目送著他走出去,收回目光時注意到那本檢查簿,上麵仿佛堆積了一些灰塵,白白的一層。
靳子琦忽閃了下眼眸,醫生似乎忘記把它帶走了。
她鬼使神差地伸過手去拿,那裏麵記載的是關於她以往在這家醫院的記錄。
她取過來,翻開,有瞬間的驚異,爾後是淚水模糊了視線。
在那一頁,她看到了幾個字:自願捐血。
下麵歪歪扭扭簽著一個名字:關其衍。
字很醜,但她知道這是誰,是那個會把“尹瀝”念成“伊瀝”的男人。
她的視線下移,落在鮮血量上,然而入目的是空白。
似乎是願意獻出自己整個生命的血液來拯救她。▓思▓兔▓在▓線▓閱▓讀▓
無上限地供應。
時間,四年前。
……
手中的檢查簿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啪嗒聲。
靳子琦低垂下眼睫,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個難看的名字上。
她就像是揮霍光了力氣的賭徒,睜眼望著白色的天花板。
想起那晚遊泳池裏他抱著她時的那句話:“靳子琦,考慮和我結婚吧。”
她慢慢地扯起唇角,“現在給答案還來不來得及?”
無人應答,唯有窗外傳來的醫院花壇草叢裏秋蟲的嘶鳴聲。
她嘴邊的笑容越來越疏淡,直到消失無跡,她躺回床上,舉起自己纖長卻佈滿血漬的手,緩緩地蓋在自己的眼睛上。
仿佛,她的手心依然還有他相握時的溫暖。
她在血色的黑暗裏閉上眼,指縫間滑落的是一滴透明的液體。
然而心中的悲傷卻因這一滴淚的放縱而無限擴大。
她想起他抱著自己說“靳子琦,閉上眼”,眼淚開始瘋狂地溢出。
從一開始低低的抽泣,變為最後的嚎啕大哭。
她終於想起了記憶裏的宋其衍,為什麼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本來在一旁整理醫用品的護士發現了異樣,手忙腳亂地詢問靳子琦:“靳小姐,你怎麼啦,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靳子琦的手一直覆蓋著雙眼,她隻是哭,拋開了所有的顧忌,就像一個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小女孩,盡情地發洩著自己的情緒。
——為什麼會這樣子,為什麼結局會變成這樣子?
“靳小姐,你到底哪裡難受?靳小姐,你別嚇我啊!”
護士關切的詢問隻是讓她哭得更為淒厲,她的左手捂著自己的%e8%83%b8口,嘶啞如鐵銹般乾涸的嗓音隻有兩個字,“好痛。”
這兩個字足以讓護士驚慌失措,“靳小姐,哪裡痛?”
靳子琦的性子太過平淡,卻不是天生如此,隻是不斷地壓抑自己,不讓自己把自己的軟弱暴露在人前。
她從來不哭,並不是不想哭,而是沒有一個能讓她落淚的理由。
一旦有那麼一天,便再也停不下來,隻是不住地哭,“好痛,好痛。”
“靳小姐,你忍忍,我馬上去叫醫生,醫生馬上就來!”
小護士跌跌撞撞跑出去,走廊上都是她心急如焚的大喊。
“小張,快給六樓的許醫師打電話讓她轉告李醫生靳小姐不好啦,小吳,你快去叫盧醫生過來看看!”
……
沒多久,靳家千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