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佳淇負責的也是低年級，很快批完自己的試卷，給茶壺添了水，又跟周泉要了一點卷子去批。

四個人分工合作，在午飯前就結束了所有試卷的批閱，不過為了保證沒有批錯，四人在午飯後，又交換檢查了所有的卷子，確認無誤後，統計了成績，排了名次。

按照排名成績，林珞珞去準備了獎勵——除了低年級的糖果，高年級的更多的是準備了文具還有課外習題集，這些都是她們去鎮上趕集的時候順帶買回來的。

雖然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對這個學校絕大多數的孩子來說，也還是遙不可及的寶物。

“排好了。”成績也是周泉排得最慢。

三個人看著她寫完最後一名的成績，有些感慨。

“這些男孩子成績怎麼這麼差。”

最後一名總成績加起來，也都不到一門課的滿分。而且尾巴上的孩子，十個有八個是男孩子，女孩子們倒是都名列前茅。

“也不是笨，就是都不愛學習。”周泉歎了口氣，“同樣是留守兒童，男孩子跟女孩子的待遇可差太多了。女孩子家裡基本什麼都不給買，除了學習也沒有彆的可以做，這山上沒有什麼良田，也不用乾什麼農活，打工也沒人要；男孩子就不一樣了，即便是爸媽出去打工不能帶著他們的，回來也會給買這買那。我們班上的男孩子，基本都有手機了，那些女孩子家裡最多也就有個座機。”

“這些家長如此溺愛自己的兒子，早晚養出個不爭氣的。”孟佳淇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家裡的事，冷聲說，“到頭來還是得去摳女兒的血汗錢。”

“誰說不是呢。”周泉也深有體會。

林珞珞點點頭：“在這件事上，有錢沒錢的人都一樣。有錢人資源足夠，也不願意給女兒分一點，結果兒子孫子不爭氣，又回頭求女兒回來幫忙。”

“原來有錢人也有這樣的煩惱啊。”周泉對林珞珞的家世並不了解，也隻是知道她是個家裡開公司的有錢人。

孟佳淇跟謝音因為參加過婚禮，知道席靈玉的家庭，後來席家那些破事鬨出熱度上了熱搜的時候，也算了解了一些。

談起這個話題，四個人在院子裡曬著太陽喝著茶，有著說不完的話。

“女孩子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活出個人樣，真的太不容易了。”周泉看著門外說，“我比謝音佳淇早來了半年，因為我上的學校免學費，條件是大四一年要去支教……”

她們住的房子門外有幾棵林珞珞並不認識的樹，樹上開著白色的小花，春意盎然。

“在你們沒來之前，我一個人住在這裡，村裡那個老教師怕我一個人生活不方便，一開始就天天喊我去她家裡吃飯。”周泉講著自己剛來時的故事，“她家住在村子裡房子比較密集的地方，就是你們來時路上能看到的那一片，那片住著的都是他們一個姓的大家族。有一天我去吃飯的時候，正好碰上那位老師的親戚來說事……”

周泉語速不快不慢，聽著很舒服，三人認真地聽著，像是在聽課一般。

“那個親戚說，誰誰家的生了，這次又是個女孩，來問老師該怎麼辦。也不知道是不是當著我的麵的關係，老教師並沒有給他出主意，那個親戚就問，是扔了還是賣了……”說到這裡的時候，周泉的語氣十分氣憤，“他說這話的時候，特彆平靜，也完全沒有在乎我一個外人在那裡，好像在他們的認知裡，那不是一個人，隻是一塊饅頭一樣。”

林珞珞聽了，火氣直往大腦上拱：“這是犯罪！他怎麼能說得那麼輕巧！”

“後來呢？他們怎麼那個女嬰了？”孟佳淇也很著急。

“那天，老師敷衍了幾句就把她的親戚趕走了，也沒有再跟我提這件事，大概是不知道怎麼提吧。再後來，我在村子裡閒逛的時候，聽到村裡那些人聊天時候說，那家人把那個女孩扔了。”

“扔了？！”三人聽到這個後續，齊齊拍桌而起，“那是一條生命，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是的，當時我也去找了那個老師，拍著桌子哭著問她，為什麼不阻止。”周泉雖然還坐著，可語氣也並不平靜，“她說，她沒有辦法。她上過學受過教育，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是其他人都覺得這沒有問題，生下來不是兒子不能傳宗接代，家裡窮又養不起，隻能扔了或者賣了。她一個人攔不住那麼多人，而且，如果她反對，是會被打的。”

即便是林珞珞見識了這裡的窮困，在聽到這樣的事情時，還是震驚到無以複加。震驚過後，就是不可遏製的憤怒。

“這裡是法外之地嗎？！就算是封建社會，殺人也該償命！”她來這裡一個多月，基本就是學校跟宿舍兩點一線，接觸得村民也就是自己學校的那些孩子。

在聽到這件事之前，她甚至以為，外麵那些人壞，是因為解除了複雜的社會才這樣。而在這樣近乎與外界隔絕的村子裡，人們應該不會有那麼壞。

林珞珞沒憋住，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孟佳淇跟周泉卻說：“恰恰相反，外麵的人或許會因為受了教育，而慢慢脫離獸性。越是古老的村子，越帶著原始的獸性，他們就像未開化的動物一樣，沒有法製，服從族群之首的命令……”

“警察呢？警察不管嗎？”

“最近的派出所也在鎮上，就算想管，也得有人舉報，更何況……”周泉又歎了口氣，“更何況那個派出所裡大部分人，都是這附近幾個村子裡的人或者沾親帶故。這種窮鄉僻壤，外麵沒人願意來，這裡也不願意收外人。”

“既然這樣，為什麼又能接受支教的老師們呢？”

謝音幫著解釋：“因為來支教的，大多數都是大學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是‘書生造反十年不成’的無害群體。就算來，也沒人能做什麼，他們並不會覺得自己遭到了威脅。”

“是的，所以那天老師的親戚才會毫不在意地當著我的麵說。就算他知道那是犯罪，也篤定我不會管、不敢管。”

聽完，林珞珞憤怒之外更多是無力。

原本她還想等著離開之後，回頭給村裡人改善一下生活環境，最起碼通上穩定的電。然而聽完之後，林珞珞覺得，這樣罔顧人命、毫無法紀的地方，早點絕了算了。

隻是村裡的女孩子們太可憐了——甚至有的女孩子一生下來，就要被那群畜生給害死！

之前林珞珞也有跟三人提過自己的想法，現在林珞珞也說了此刻的想法。

“我想問問你們的意見。”

周泉說：“隻幫那些女孩子就夠了，幫她們走出去，幫她們作為一個人活下去。至於村裡那些人，就算手上沒有親自沾過人命，也都逃不過幫凶的身份！”

“是啊。”謝音也說，“如果能把那些女孩子們帶出去就好了，如果一直生活在這樣的村子裡，會不會也像他們一樣，變得毫無人性。”

“很難說。”孟佳淇說，“現在孩子們還小，誰知道長大以後什麼情況呢。不過還好初中以後就會去住校了，慢慢懂事的年紀裡在外住校，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我倒是覺得還是應該帶孩子們出去，哪怕是去鎮上呢。”周泉說，“之前珞珞不是說等出去之後，重新給學校置辦一套新設備，也重修校舍嗎？之前我就想說，但是不太好意思說，畢竟不是我出錢……”

“沒關係，你儘管說。”

“以村裡這些人的習性，如果學校置辦了什麼好的設備，肯定會在半夜被人偷走的。不用說是電子設備，哪怕是桌椅，也會被偷的。”周泉說，“如果可以，倒不如在鎮上重新蓋一所可以提供住宿的小學。”

聽完周泉的提議，林珞珞若有所思：“讓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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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番外一（06）

計劃雖然要推翻重做, 林珞珞倒並不是很擔心。

比起擔心來說，倒是在聽完周泉講的那件事後，林珞珞足足一個周, 都在氣憤裡走不出來。還好上課的時候，看到班裡女孩子們那天真無邪的眼神時，總能被治愈一下。

原本林珞珞每次上學放學的時候，走在山路上，都會被美景所吸引, 畢竟如今春日正當頭，山裡的景一天一個樣, 十分喜人。

但現在一想到這樣的美景裡卻住著這麼一群人的時候, 總覺得連山裡的花草都變得血腥了幾分, 好像每棵樹的茂盛，都是一條條生命滋養出來的。

太陽一天天毒辣起來, 春去夏來，林珞珞的支教生活也步入了尾聲。

學校的孩子們也知道自己又到了離彆的時候, 上課的時候似乎也都變得更認真了幾分, 似乎是在珍惜最後相處的這段時日。

最後一堂課下課之後，林珞珞班裡的小孩子圍著她：“林老師，你這次走了，以後還會回來嗎？”

“林老師, 我以後不能再見到你了嗎？”女孩子本就奶聲奶氣的聲音裡帶上哭腔, 更惹人憐愛了。

“林老師, 你走了之後, 我要是再爬樹摔下來，就沒人幫我說話了。”

上個月的時候，說話的這個女孩子因為爬樹的時候腳下滑了一下, 摔下來扭到了腳，被家裡人好一頓教育，說什麼“女孩子家家就得有點女孩子的樣子”。

林珞珞聽不下去，跟她說：“不要聽他們的。什麼叫‘女孩子樣’？全世界有那麼多女孩子，誰敢說誰才是真正的那個‘女孩子樣’？你是女孩子，你什麼樣子，女孩子就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是可以多種多樣的。”

不過林珞珞倒是也勸了她兩句：“老師並不是反對你爬樹，隻是以後不要在沒有安全保證的情況下，再爬那麼高的樹了。這次很幸運，是在快落地的時候才沒踩穩，萬一下次在很高的地方就腳滑了呢？以後爬樹可以爬低一點、安全一點的地方。”

收起回憶，林珞珞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說：“童言無忌，大風吹去。以後老師不在了，你爬樹肯定穩穩當當的，不會再摔下來了。”

“林老師，真的不能留下嗎？”女孩子眼睛紅紅，眼淚似乎下一秒就要憋不住了一樣。

“老師還有彆的事情要做，”林珞珞眼睛也開始有些發酸，“不過老師以後還會回來的。對了，林老師想問問你們，如果林老師在你們鎮上開個學校，你們願意去上嗎？不過到時候就得在宿舍裡住著，隻有星期六才能回家。”

“我願意！”

“我也願意！”

孩子們爭先恐後地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