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樹都已經抽了芽，林珞珞卻覺得依舊身處嚴冬。

“現在有你站出來了。”

“我敢站出來，我可以不在意拿不拿得到畢業證，我可以不在意被開除，我可以不接受金錢賠償選擇硬懟到底……隻是因為我投了一個好胎。可絕大部分的同學們，都沒有底氣去麵對那些結果。”林珞珞小聲說，“其實在大一的時候，我就知道張岩做的那些事了，可我根本沒有想過要去舉報他或是怎樣。我是不是很差勁？”

“這件事不能這麼想。大一的時候你多大？十八歲吧？十八歲，那還是一個孩子。沒有人能要求一個孩子在麵對成年人的黑暗時，必須勇敢站出來。”席靈玉停下腳步，拉著她麵朝自己，“今天，你選擇勇敢去起訴他們，雖然你不能幫到已經受到威脅的人，但你可以阻止將來的學弟學妹們再遭遇同樣的不公。”

“是這樣嗎？”林珞珞的眼神裡有些迷茫。

席靈玉堅定點頭：“我覺得，最近你思考問題的方式，變得悲觀了。和我剛認識的你不一樣了。”

自己最近好像確實變得悲觀了不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林珞珞想了想：大概是從事情總是不遂人願、做什麼都倒黴開始的吧。

“那……你會覺得這樣的我討厭嗎？”

“當然不會。雖然我的小姑娘最近思考方式變得悲觀了一些，可她所思所想也變得成熟了。”

抽芽的柳枝低垂，一陣風吹過，剛好擦著席靈玉臉頰而過。

“隻不過，我希望我的小姑娘在長大的過程中，是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

“我……”林珞珞剛想說點什麼，手機就響了起來。

新換的手機上隻重新輸入了一部分人的聯係方式，看著上麵的陌生號碼，林珞珞還是接聽了。

“你們班節目演完了吧？”

林珞珞沒聽出是誰，愣了片刻才說：“恩。”

“現在方便嗎？來主樓七樓會議室一趟吧，你的律師也在這裡。”

“哦。”聽到這，林珞珞終於聽出來了，這是他們新輔導員。

掛了電話，林珞珞跟席靈玉說：“輔導員讓我們去會議室，說徐姐也在那邊。我們要過去嗎？”

席靈玉掏出手機給徐宴雯發消息問了問，得到回複後說：“去吧。”

校長室樓下的會議室裡已經坐了不少人，徐宴雯自己坐在一邊，其他所有人都坐在另一邊。

裡麵不僅有林珞珞見過沒見過的領導、老師、輔導員，還有張璿跟兩個看起來像是她父母的人。

“我的當事人到了，你們想說什麼就說吧。”

“先坐，坐下再說。”

拉開椅子，席靈玉跟林珞珞在徐宴雯身邊坐下。

對麵一個之前沒見過的女老師站起身說：“是這樣的，張璿同學的父母今天也過來了，他們想給你道個歉。”

“我家閨女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對麵的兩位中年人站起來說著就要鞠躬。

林珞珞趕緊起身攔住：“她是成年人了，做父母的也不能保護她一輩子，道歉也不該是你們來。”

“您就大人大量，彆追究她的那個……那個刑……責任了行嗎？”張璿的母親說，“您需要多少賠償，我們都可以努力給您湊。”

林珞珞：……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用錢擺平一切的風氣？

“不用，要不要追究她的刑事責任，那是警察決定的。”林珞珞說，“我隻要她一個道歉。”

“警察，警察說，她是教唆他們犯罪的人。”中年女人眼裡含著淚說，“但是警察也說了，隻要您寫一個什麼書，就可以不追究她的責任了。”

“草擬嗎我要你多管閒事了嗎？”張璿突然拍著桌子站起來說，“你憑什麼代表我給她道歉，還這麼低三下四地求她！”

原本林珞珞看了對麵女人半白的頭發，已經心軟，準備答應寫一份諒解書了，可是張璿的突然暴走，讓林珞珞心裡唯一一點心軟也收了回去。

這種屢教不改的人，如果自己出於同情對方母親而選擇諒解，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錯在了哪兒。

對麵的女老師已經停不下去了，眉頭緊皺：“你怎麼跟你母親說話呢？”

林珞珞冷聲道：“你說你母親為什麼一把年紀了，還要來低三下四的求我？是我做錯了事，讓她求我的嗎？不是，是你！是你二十歲了，還不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違法犯罪要被退學、要被刑拘，還要連累你頭發花白的母親大老遠跑過來，低三下四地給你求情！”

被戳中的張璿咆哮道：“你懂個屁！”

“我是不懂，”林珞珞說，“一般人也很難懂，為什麼有人明明自己做錯了，卻要對著自己的母親罵如此難聽的臟話。”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旁邊的男老師說，“張璿，給你母親道歉！”

“我都被開除了，你們管不到我了！”說完，張璿就想要往外跑。

男老師一把拉住她：“你學籍現在還在學校，那我們做老師的就管得到你！給你母親道歉，給同學道歉！”

“不用了，”林珞珞坐回椅子上說，“她的問題我不想關心了，橫豎學校該處罰的處罰了，剩下的警察說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說另一件事吧。”

今天去跟徐宴雯談判的男人，給旁邊的男女老師使了個眼色。

女老師對張璿的父母說：“麻煩先跟我們來下隔壁吧，他們還有彆的事要談。”

等人都走了，那男人又說：“八十萬。”

林珞珞眉毛一挑。

“學校願意拿出八十萬來和解，隻要你可以撤訴。”那男人說，“而且如果你願意，可以直接保送本校的研究生。”

“八十萬？”林珞珞笑了，“你們是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錢擺平是嗎？更不用提隻是區區八十萬了，我每年零花錢都不止這個數。”

“那你想要多少？”

徐宴雯想阻止林珞珞開口，卻被席靈玉攔住了。

就聽林珞珞說：“一元。我想我的律師應該跟你們說過我的訴求了，我不在乎你們賠不賠錢，我隻在乎違紀的老師能不能被處分，我能不能等來一個真誠的道歉。”

“一百萬。”男人觀察著這邊三人的表情，見三人眉頭皺起，又說，“一百五十萬，加保研。”

“我不需要保研，更不需要錢，這是我最後一次重複。”林珞珞說，“如果你們還想就錢的問題來回車軲轆，那我想，在開庭之前，我們不要再談了。”

“到底怎麼樣，你們才肯撤訴？”

“如果是昨天，隻要你們願意處分張岩，公開道歉，那我就撤訴了，”林珞珞站起身，俯視著他們說，“可今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撤訴的，你們彆費心思了，等開庭吧。”

說完，林珞珞轉身就走。

席靈玉跟徐宴雯也轉身跟上。

從會議室出來，徐宴雯問她：“所以今天你想明白了什麼？”

林珞珞把今天在學校那條柏油路上，小姑姑跟自己說的話，總結複述了一下。

“我今天撤訴，便是在繼續縱容他們。”

聽完，徐宴雯問她：“畢業之後考不考慮轉行？”

“你不會是想讓我轉行學法吧？”林珞珞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我這麼笨，怕是要打烏龍官司的。”

而且，就算要轉專業，她的第一意願也是服裝設計或者珠寶設計。

“那太可惜了。”

“對了，我這樣堅持不撤訴的話，你的工作量會不會很多？”林珞珞想，要是實在不行，自己再從京都找一個律師好了。

“沒有沒有，”徐宴雯說，“隻要在京都管吃管住，這官司打多久都行。”

席靈玉插話說：“太久可不行，那我要懷疑你在騙吃騙喝騙出差費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你考慮在京都開個分公司嗎？老板。”上了車，徐宴雯笑嘻嘻問。

席靈玉回頭看了她一眼，歎氣道：“如果徐姐你真喜歡京都，自己來這裡再開個律所，我舉雙手支持。”

“開個分公司確實可以考慮。”

聽兩人的聊天，林珞珞大概聽出點額外的信息。雖然徐姐受聘於小姑姑，但似乎還有自己的律所，自己也是老板，所以徐姐管小姑姑叫老板，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一種調侃？

“吃飯去吃飯去，餓了。”徐宴雯說，“這案子估計一個月左右就能開庭了，這一個月……”

“彆想賴在這裡蹭吃蹭喝！”席靈玉毫不留情打斷了她。

張璿最終還是被開除了學籍，警方那邊，最後大概還是沒有追究刑事責任，隻處以了幾天的行政拘留。

徐宴雯確定月內開不了庭，就被席靈玉買了機票“遣送”回了江臨。

學校和解失敗之後，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恢複了平靜，而張岩還照樣在自己的崗位上一動不動。

因為知道己方遞交的證據足夠讓張岩回家喝西北風，林珞珞也不在乎學校這一個月做了什麼，畢竟不管做什麼，都是苟延殘喘。

生活恢複平靜的林珞珞，又把心思放在了籌備婚禮上。

“你不請工作室的同事們一起來參加婚禮嗎？”見了徐姐之後，林珞珞對席靈玉的同事們更好奇了，“機票、酒店錢我可以付。”

原本席靈玉是打算等回江臨之後，再單獨請公司的人，但這次徐姐來過之後，怕是整個公司都要知道了。

“請吧，名單我晚點統計好給你。機票酒店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設計請柬就好。”

“嗯嗯！”林珞珞一蹦一跳回了書房，“那我繼續去畫圖了。”

原本林珞珞打算跟席靈玉一起，但是席靈玉還要改婚紗，如果等她改完婚紗再來設計請柬，可能印刷分發就要來不及了。

在小姑姑的鼓勵下，林珞珞硬著頭皮上了。

在網絡上搜索了各種請柬的信息之後，林珞珞決定利用自己的專業優勢，設計一個打開後是獨特立體建築的請柬。

有了想法，後續就是決定畫什麼建築了。這兩天，林珞珞沒課就在家裡反複畫圖，席靈玉一般是上午在家畫戒指設計圖，吃完午飯才開車去林家改婚紗。

席靈玉看了眼時間，該做午飯了，收了手頭的工作，起身進了廚房。

正洗著菜，身後就傳來了小姑娘開心的聲音：“小姑姑，你看這個怎麼樣！”

林珞珞拿著手機跑到廚房，上麵是自己剛剛畫完的建築。

建築是典型的中式古典園林建築，青瓦朱牆、雕梁畫棟，配著大紅色燙金的請柬外封麵，十分喜慶。

“好看！就它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席靈玉再次感慨，小姑娘真的是對自己的專業能力太不自信了，明明這麼有靈氣，卻總懷疑自己做得差。

林珞珞喜上眉梢：“那我今天下午去找印刷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