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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話,馮薪和葉佳妤叫的車先後到了,她才坐進去,沈硯行就跟著鑽了進來。

她把點心盒子在腿上放好,扭臉去看他,“先送你回去罷?”

“先送你回去,聽話。”沈硯行說了句,然後抬手揉了揉眉心。

葉佳妤聽到他最後說的那兩個字,臉立即就熱了起來——聽話,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被人這樣子對待,她莫名的覺得有些心裡發甜,忍不住皺了皺眉,是不是今晚的酒喝多了,怎麼有些醉了呢?

28.第二十八章

大年初六, 持續了多日的晴朗天氣有了些變化,忽然飄起了如毛細雨。

雨並不大,但很密集,沈硯行從窗口望出去,隻看見白茫茫的一片, 原來霧也起了。

他接過母親遞給他的紅圍巾,“媽, 我和大哥先走了,你今天彆出去了罷, 外頭冷。”

穆教授靠在沙發扶手上看著兩個兒子,目光柔和而慈愛,她這兩個孩子雖然有時候令她生出許多埋怨來,但本質上都是極懂事且體貼的性子。

她笑著點點頭, 送他們出去, “替我問候滎愚和你們顧媽媽。”

沈硯行麵上的笑有些勉強, 深色的眸子裡光芒黯淡,穆教授伸手握了握他的, 安撫道:“沒事的, 阿行, 都會過去的……你看,你現在都肯帶紅圍巾了呢。”

她的小兒子, 從六歲之後就再也不肯穿戴紅色的衣物, 一點紅都不能有。

這條紅圍巾, 她也隻是試探著買回來, 幾年了他都不肯用,直到前天回來,突然又從衣櫃角落翻了出來。

然後愣愣的看了整晚。她從門縫裡看進去,看見他佝僂的背影,像是被秤砣壓彎的杆,她心疼,卻又不知道怎麼去安慰他。

有些事年月太久了,她雖然還記得,卻已經不願意仔細去回想當中的細節,她總寄望於時間能讓他好起來。

“媽,回去罷,外頭真的冷,小心又感冒了。”沈硯書扶著她的肩膀,催促了聲。

穆教授看著小兒子從大兒子手裡接過長柄的黑傘,忙應了聲轉身回去——幸虧家裡頭是兄弟倆,有些話他不肯告訴她,總歸願意跟他大哥講才對。

她又一次慶幸丈夫當年的決定——自從沈硯行六歲以後,她不知如此慶幸了多少次。

“紅圍巾……是不是佳妤嫌棄你不夠喜慶了?”沈硯行看一眼垂在他風衣兩邊的紅色,語調故作輕快的問了句。

沈硯行腳步一頓,抿抿唇沉默不語,隻表情柔和了許多。

沈硯書覷見他的神色,不由得微笑著搖了搖頭。

半山公墓在h市北郊,坐落於森林公園的最隱秘之地,亦是山峰的最高處,四麵皆能望見遠處蔥鬱的林木,還有寬闊的河流。

流水湯湯,此地風景如畫,若不是舉目儘是一個個墓碑,或許會是個極好的休閒之處。

沈硯行和沈硯書一前一後走著,穿過一排接一排的墓碑,看見不遠處的一棵鳳凰樹。

這個時節是不會有鳳凰花開的,沈硯行忽然想起了很多年的那個夏天,這個墓%e7%a9%b4的主人下葬時,鳳凰花開得如火如荼,紅得像一灘血。

他後來再沒見過這樣的鳳凰花,熱烈,又哀婉。

樹下有兩個墓碑,一大一小,大的那個刻著“愛妻顧門齊氏敏華之靈位”,小的那個是“愛子顧滎禺之靈位”,然而立碑時間上,卻是小的比大的要立得早了一年。

沈硯行目光落在小墓碑的另一側,那裡應還有個墓%e7%a9%b4,等待著主人百年之後歸葬於此。

“一家人最要緊就是齊齊整整啦。”他突然想起這句話來,一種讓人難以喘過氣來的窒息感襲上心頭。

但這種感覺隻片刻就過,他連眉頭都沒皺。

辜俸清和馮薪先他們一步來到,馮薪正低頭用袖子去擦落在墓碑照片的雨珠,辜俸清則站在樹下,夾著一支煙,仰著頭不知在看什麼。

見沈家兄弟來了,他掐滅了煙走過來,過來和他們並排站在一處,四個男人,俱是一身黑衣,各自撐一把黑色長柄傘,彼此沉默著。

空氣突然就凝重起來,連紛飛的雨也變得愈發無聲,他們的腰彎下,氣氛就變得哀戚起來。

雨水打濕了他們放在墓碑前的花束,照片上的母子長得極像,他們不約而同的想起他們曾經的模樣。

“呐,你是哥哥,要照顧好弟弟們哦。”

“好的,媽媽。”

你對彆人有過承諾嗎,承諾之後有努力去實現嗎,即便那樣,會讓你連命都丟了,也願意嗎?

沈硯行低下頭,遮住了眼底的光芒,這年頭,做好人有什麼好處呢,連命都長不了。

黑色長柄傘很重,他擎在手裡,覺得手臂有些酸,他呼了口氣仰起頭,鳳凰樹的樹葉落了,這樣寒冷的地方,它居然也活了下來。

“杳杳靈鳳,綿綿長歸。悠悠我思,永與願違。萬劫無期,何時來飛?”他們想見的那人,永世都不會回來了。

沈硯行頭一低,看見%e8%83%b8`前的一抹紅,他心頭一動,伸手將圍巾扯了下來,手一揚,圍巾就掛在了樹枝上,他抬頭看看,心裡莫名的就舒服了些。

手機鈴聲尖銳的打破了四個人默契的沉默,三雙眼睛一齊望向辜俸清,他抿著唇聽完電話,對三人聳聳肩,“連環命案,我得回去了。”

沈硯書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我們也回罷。”

沈硯行和馮薪都沒意見,和他一起往山下走,走出了很遠,沈硯行忽然停了下來,回頭去看走過的路,露出了一抹極淺極淺的笑來。

馮薪察覺他的異樣,也停了下來,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看見一抹紅色遠遠的映入眼簾,隔著飄搖風雨,仿佛是陳舊歲月裡唯一的亮色。

他扭頭看了眼沈硯行,目光在他的衣襟前一晃而過,“真好看。”

“……是。”沈硯行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走罷。”

說罷他轉身,大步的跟上了沈硯書,馮薪反倒落在了最後,他看著沈硯行的背影,那個瘦弱又容易受驚的孩子原來已經長得這麼好了。

和他一起變化的,還有其他人,以及這個世界。

不變的,隻有墓裡那兩位罷,也不知幾十年後若是地底下得見,還敢不敢相認。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不是隻有夫妻才會如此。

下到山腳,馮薪的車已經被辜俸清開走了,他搖搖頭有些無奈,早知道就讓他自己開車來好了。

“阿薪,快點,我們去佳妤家拜年。”沈硯行伸頭出了車窗,提高了聲音喊他。

他應了聲來了,抬眼望去,那人已經沒了方才的沉重。

懷念、痛苦,甚至是消沉,都隻能是一時,下了山,終究還是要全副武裝,去麵對如狼似虎的生活,你贏不了它,就會被它拋棄。

“你們倆誰提議去葉家的?”馮薪在車裡坐好,好奇的問了聲。㊣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是我。”沈硯書笑著應了聲,解釋道,“爺爺認得葉老爺子啊,佳妤和我們又是朋友,過年去拜訪一下也是應該的。”

馮薪聽著這話,下意識就轉頭去看沈硯行,就見他麵色柔和了許多,眼角有一條細紋顯露了出來。

他將目光收回,“那……順便去買點水果罷,總不好空著手去。”

這次拜訪完全是突然決定的,突然到沈硯行竟是忘了事先告訴葉佳妤一聲。

等到葉佳妤聽見門鈴響後跑來開門,就見大門外站著三個她意想不到的熟人。

她隻看了一眼,就反手想把大門關上,沈硯行眼疾手快的伸手抵住,“怎麼,不歡迎我們啊?”

葉佳妤一愣,“你們怎麼會來?”

馮薪和沈硯書原也是被她的動作嚇得愣住,此時回過神來,哭笑不得的看著麵前正對峙的兩人。

“來拜年。”沈硯行咂摸了一下,回了三個字。

葉佳妤整個人縮在門板後,隻露出個頭來,臉上的表情十分糾結,“一定要現在進來麼?”

沈硯行堅定的點點頭,然後就見麵前的門慢慢的開了,開到最大時,他們就見一個身影飛快的往裡跑,邊跑邊道:“自己關門!”

頭也不肯回,三人又是一愣,等看清她的身影,又不約而同覺得好笑。

原來她隻穿了一件家居服光著腳就出來開門了,難怪她不肯開門,想來是覺得有些丟臉。

葉佳妤跑回到屋裡,喊了一句:“爺爺,有客人來了。”

然後就噔噔噔的跑上了樓,葉老爺子從太師椅裡站起來,邊往門口走,邊嘀咕道:“這是怎麼回事,鞋也不穿?”

葉佳妤躲進房間裡,關了門捂著臉蹲在地上,隻覺得臉頰似火燒,難得一次貪圖方便,竟然讓自己丟臉至此。

她心裡的懊惱無以言表,愈發想挽回形象,對著滿櫃子的衣服挑挑揀揀。

太正式的不能穿,畢竟不是出門,家居服這樣的不能穿,畢竟和沈硯行他們還未熟悉到可以這樣隨意的地步。

磨蹭半天才下得樓來,沈硯行他們三個已經同祖父還有兩個哥哥相談甚歡了,葉銳清抬眼見到她,笑著對她道:“阿渝,你幫忙切盤水果來好不好?”

葉佳妤點點頭,轉身就去了廚房,堪堪避開了沈硯行投過來的目光。

見她換了身休閒的運動服,頭發也紮成了個丸子頭,沈硯行垂眼喝了口茶,心道,原來以為葉銳清叫的是“阿妤”,可仔細聽卻又不是這個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哪個字。

過了片刻,葉佳妤一手端著果盤,一手端著點心盤子出來,“這是早上剛做的紅豆酥餅,大家試試。”

她說著話,眼皮抬了抬,卻一下就對上了正望過來的沈硯行的那雙眼,立即就轉開了眼去,聽沈硯書和二哥在說共同認識的一個圈內人。

隔了一會兒,葉老爺子又和他們說起了彆的事,提到他們都在一中念過書,他就指著葉佳妤道:“真是巧,阿渝也在那裡念過書,她媽媽現在還是那裡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