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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薦河山 退戈 4301 字 6個月前

中長刀就要飛去。

她出手的那一刻,心底閃過一絲猶豫。

隻要偏差一點,恩怨就此兩消。

這個人, 他真是該死。

“方拭非!”後麵追上的千牛衛嚇得魂飛魄散,伸出手喊道:“勿要傷人!”

那把刀緊貼著顧澤列的頭部飛了出去。

顧澤列頭上黑布掉落,緩緩順著方才在耳邊呼嘯的風聲望去,最後焦點落在地上的長刀上。與死亡近身擦過的恐慌,讓他愣在當場。

等後麵的金吾衛也趕了進來,才指著她大喊道:“你大膽!你明知本王是誰,你竟敢謀害於我!”

方拭非冷漠揮手:“拿下!”

顧澤列:“誰敢拿我!”

屋外負責引開視線的侍衛,此時也都跳了出來。護在顧澤列身前。

一間原本算做空曠的屋子,此事逼仄得叫人透不過氣。

金吾衛抱拳上前:“殿下,臣等奉命行事,請勿見怪。”

“他……”顧澤長指著方拭非,眼神凶狠得似乎要咬死對方:“那他呢?他方才要殺我看不見嗎?!”

“那邊是大理寺,那邊是皇宮。”方拭非也淡淡指了兩個方向,說:“你是想要先去請罪,還是想要先去告狀?”

顧澤長氣急:“你——你真是反了!”

金吾衛上前想要拿人,顧澤列激烈掙紮:“放開我!你們想做什麼!誰都不要動我!”

幾名將士也不敢真的動手,隻等著千牛衛過來收拾殘局。

方拭非冷眼相看,又對著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惹得顧澤列更是大怒。

雙方僵持之際,被甩在後頭的千牛衛終於趕到。他們看清顧澤列,神色變化不定,驚訝居多。

“還真是——殿下?!”

顧澤列自知已是在劫難逃,二選一中,自然是先去麵聖。

顧登恒還在休息。昨天喝過藥之後緩過來一些,但太醫囑托了,不能再動怒或激動,需要靜養。

鑒於先前方拭非對他造成的巨大影響,以及方拭非每次出場便驚天動地的舉措跟建議,太醫強烈建議,遠離危險,遠離方拭非。

方拭非可以被趕走,顧澤列卻是不行。

現下沒有官署敢拿他,顧登恒未曾給他定罪,可眾人也不敢放他出宮。處境極其尷尬。

今日早朝未開。

顧登恒在醒來後,聽說顧澤列正跪在門外,方平靜來下的心緒又一次震蕩。躺下準備小憩片刻。翻來覆去地輾轉,最後還是放棄了,起身道:“把老三叫進來。”

內臣聽命。

顧登恒被扶起,披上外袍,平靜地坐在床上。

兩隻手按在膝蓋上,渾濁的眼睛裡閃動過些許淚花。

顧澤列被人領進來,二話不說,“撲騰”一聲,便跪在他的麵前。

“你肯出來了?”顧登恒疏離說,“還肯向朕跪下,朕還有兩分欣慰。”

“沒有啊父親,沒有!您聽我說——”顧澤列哭得一把鼻涕,萬分悲慟道:“是兒子聽說您病重,實在放心不下,又怕請求調回京師會被官員駁回,還會引起您的猜忌,所以才未告知您,想偷偷回來看一眼就走。”

“嗯。”顧登恒聲線依舊平坦,可話裡諷刺的意味已是暴露無遺:“看來你以為朕病的是腦子。”

“真是如此,我隻想看您一眼就走!”顧登恒,“父親,您不能聽他人讒言,卻不聽我辯解。我不是您兒子嗎?!”

顧登恒沒有回話。顧澤列跪在地上,一麵卑微狼狽地痛泣,一麵又說著自己多日的反省,以及對父親的關心。

許久後,顧登恒聽他持續哭聲裡假意惺惺的音調已經開始變味了,才半是好笑又半是無奈地問:“你說朕,是該信你,還是不該信你?”

顧澤列膝行爬到他麵前,抱著他的腿殷切道:“父親,父親莫要聽了那小人讒言。你我父子深情,相伴近四十年,我怎能騙過您瞞過您?又怎舍得叫您失望讓您難過?!血濃於水,哪是他人膚淺能懂的?”

顧登恒緩緩低下頭,看著他兒子的臉說:“你怎舍得?你叫我失望的,哪隻一件兩件。除了朕這條命你不敢要,還有什麼你不要?”

顧澤列麵色蒼白地一震。眸中閃過受傷與絕望。

他用力吞了口唾沫,那一刻悲傷蜂擁而至。顧登恒看他,都信這份感情是真的為了自己。

“父親——您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顧澤列臉上仍掛著鼻涕,卻無暇關心自己的儀容,他哭訴道:“父親,是兒不孝,處處辦事不力,叫人抓住把柄。您說得對,兒子無能啊,若非無能,豈會淪於今日?為何大哥處處就受人喜歡,偏偏到我不行!我日日為您憂心,隻望能替您分擔,可偏偏成了彆有所圖。倒請問,真是兒子彆有用心,還是他人早就心有偏頗?”

“你為朕分憂?”顧登恒點頭說,“你為朕分的這憂,將朕大半生的基業險些儘數操毀。朕在前麵治貪,你在後麵同汙。朕在前麵勞形,你在後麵享樂!你這憂分得甚合朕心呐,朕真是辛苦你了。朕對你的確不夠寬容,不夠理解,不夠關心。朕應該讓你去大理寺,跟著禦史公好好學習分憂。”

“父親您何必對我陰陽怪氣?”顧澤列深吸口氣,用力點頭,表情決絕道:“好!大哥當時一死以證清白,父親就念了他半生,也成了他一世賢名。兒子現在身上一無所有,能叫您信的隻有這一顆心。我今日就給了您!”

他後半句話已哽咽難以成句:“您若能一直記得我……不,不求像大哥,能偶爾記得我,就不算我白活。孩兒這一生,最崇仰的就是父親。您……保重!”

說著衝過去打碎案上瓷瓶,抓起碎裂的瓷片,就要往脖子上抹。

第133章 上郡

因為手指抓得太過用力, 顧澤列的手還未碰到脖子, 已經先有血水滲出。

可在他手指發力前, 一道寒光先打在他的手背, 瓷片應聲掉落。

從始至終,顧登恒都坐著未曾動彈。

“父親……”顧澤列脫力趴在地上, 手心朝上, 聲聲泣血道:“不用攔我,何必攔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與其一輩子受您猜疑,不如乾脆一些, 我也能給自己留點尊嚴,父親,您……”

他終於抬起頭,看向顧登恒。一刹那望進對方的眼睛,仿佛落入無儘的寒淵。

他從未想過顧登恒會這樣看他,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仿佛自己一切所謂都不過是個笑話,他在看自己鬨這個笑話。

後麵的話,再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像塊石頭哽在他喉嚨裡。

臥房裡安靜異常。

侍衛蹲下`身,在旁邊收拾碎瓷片。顧登恒揮揮手,示意他們先退下。待人全都離開, 才重新審視起自己麵前的人。

兩父子互相對視,小心地猜測對方的心思。

顧澤列求敗認錯,向他乞憐。

顧登恒扯起嘴角, 露出苦笑。

每次自己做好決定,以為能狠下心,強硬起手段,叫顧澤列長長教訓,到了最後,看見他,都會忍不住開始動搖。

哪怕知道是假的,可還是想信。

自欺欺人多簡單呐。也叫人舒服。他是皇帝,有什麼不能做的?

顧登恒仔細想想為什麼,大抵是每次顧澤列都能抓到他的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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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多聰明?窺覷得一清二楚,連自己都要輸了。

顧登恒時常想,何至於此?

何至於此。卻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正因為他是皇帝,所以他有許多事情就是不能做。

他往日的縱容,未能將他拉回正途,終於,報應來了。

如果顧澤列不玩所謂的以死相逼,或許他還不能如此清楚地認識到,有些事情,已經是無可挽回。

現在,他心中僅餘下無儘失望。

“你不愧是我的兒子。”顧登恒說,“還好朕這皇位得來容易,大哥不欲與我爭搶。你算計朕的功夫,要是能去謀算天下,這皇位朕給你也不算什麼。可你如今的德行,你滿嘴的謊言,你口口聲聲之詞,朕問你,你拿什麼和你大哥比?”

顧澤列猛一抬頭,聽到後半段的時候,原本悲戚的表情變得複有攻擊性。目光狠狠刺向床上老人。

“哈哈哈……兒子?這個身份,我沒有享受過。您今日說了,我就告訴您。”顧澤列指著心口問,“從小到大,您何曾認識到自己偏心?”

顧澤列說:“您年輕時,為人嚴肅,不容辯駁。我等在您身邊凡事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犯錯。可您偏偏討厭怯懦。我等又要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隻有大哥,無論他做什麼,您都要稱讚兩句。他可以自由自在毫無拘束,我們卻要處心積慮地討好你。”

顧登恒皺眉。

“您是真心關愛我們嗎?怕不是吧?”顧澤列咧開嘴角猙獰笑道,“試問您幾個兒子,有誰與您關係親切?沒有。為什麼?您以為都是我們涼薄?是您自己的啊。除卻大哥,你何曾有第二個兒子?您對我的寵愛,是施舍。您這父親的身份,也是施舍。”

顧澤列喊道:“你心中隻有大哥沒有我,從小就沒有!您從來沒拿我當過兒子!你沒有!大哥死了你才能將目光稍稍轉給我,可我是我,我顧澤列,從不是為了比彆人差才生到這世上的!你看清楚,我也不比你兒子差!”

顧登恒閉上眼睛。

腳步聲響起,侍衛從外麵靠近。

顧登恒道:“將漢王革除所有職務,押入禦史台。責命大理寺與刑部,及禦史台,共同審理案件。務必將漢王所做之事查個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內侍彎著腰怔住,待顧登恒抬眼陰霾掃向他,才匆忙回道:“是!”

顧澤列抿著唇角,倔強地看著他。聽他說完,似是真的放棄了。

顧登恒說:“我總以為你長大了,你也的確長大了。是朕的錯,朕一直覺得你還是個孩子。朕自以為了解你,錯了。人是會變的,隻我一人沒有意識到。”

“直到現在,朕都根本分不清楚,哪句話是你的真話,哪句話又是你的權術。”顧登恒說,“既然如此,看事實吧。”

顧澤列被侍衛壓住,帶出寢宮。

內侍立在床側,看顧登恒瞬間蒼老下去的容顏,擔憂喊道:“陛下?”

顧登恒側身躺到床上,歎道說:“朕累了。誰來也不見。你去告訴禦史公,秉公辦案。”

內侍上前,將被角壓實,才轉身離開。

上郡。

林行遠一路奔波,到了原先紮營的地方。與駐守的將士詢問,才得知林霽已經不在此處,帶著一隊士兵到彆處去了。

他心中鬱悶,又輾轉過來找人。等終於找到地方,時間早已耽擱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