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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薦河山 退戈 4292 字 6個月前

這種差錯, 偏偏到了我手裡,就出了,為什麼呢?”方拭非煞有其事道, “下官痛定思痛,覺得是這樣的。一定是我見識短淺,所以才難以辨認這位同僚的大作。可中丞您德高望重, 見多識廣,肯定是認識的。所以就直接抄了一份先給您過目。恕下官見識短淺,請問這究竟是什麼字?”

禦史中丞忽然深深歎了口氣,問道:“你今日還有事嗎?”

方拭非遲疑了下,反問道:“這話,不應該是下官問您嗎?”

禦史中丞重重將公文合起,丟到書桌一角,冷淡說道:“你今日沒事了。”

方拭非站直,不見喜怒,淡淡應了一聲:“哦。”

禦史中丞:“你可以回去了。”

方拭非問:“那我可以去大理寺嗎?”

“大理寺?”禦史中丞說,“不可以。大理寺中的囚犯身份尷尬。你去,隻會給禦史台平惹猜疑。”

方拭非點頭說:“好的,我待會兒就小心點去。”

方拭非躬身朝他告退:“下官告辭。”

即便是大理寺中的官員,要提審罪犯,明麵上每日也要有規定的時限。不可嚴刑逼供,也不可私刑懲戒。

方拭非即便是禦史台的人,想見誰也是不容易的,這根本不是打聲招呼能解決的事,這是……要看誰打招呼才能解決的事。

杜修遠如今雖仍舊是關押待審,但滿朝上下皆知,他出來是早晚的事。顧登恒如此興師動眾,甚至不惜責罰顧澤列,來為他查案,態度已然明確。這說明他姓杜,還是受寵的。

他出來,還是在裡麵,不過是剩個過場。

大理寺卿連同一眾能說得上話的官員,都來交代過獄卒不要苛責得罪,甚至隔三差五,還會借著職務之便過來看看,給他帶些需要的東西。

獄丞自知身份,自然睜隻眼閉隻眼。顧琰帶著人過來法發過話之後,連方拭非也成功跳到了閉著的那隻眼睛裡。

方拭非來過幾次,確定大理寺的獄卒,都是和善的好獄卒,總是滿意地同他們聊天。

要說杜修遠現在吃喝不愁,真沒再受到什麼委屈。大理寺中的監獄同刑部不同,本來就相對乾淨規整,獄丞也是特意選了個間僻靜的屋子,打掃過後給他搬過去的,那地方保證白天能有太陽曬著,晚上也不至於太過陰寒。

隻是杜修遠自己有心結,始終不大說話,總是悶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令人看著擔心。幸運的是他身體一向很好,在這地牢裡住了這麼長時間,也沒生病受寒。

方拭非每次來,倒不指著杜修遠能給她什麼回應,起初發現說不通之後,就拍拍屁股,在他牢門前坐下,手裡舉著一盞燈,該乾嘛乾嘛。

杜修遠也全當她不存在。

可自從前段時間受到什麼刺激以後,方拭非再也不是那個溫柔體貼可人的方拭非了,她極其喪心病狂地在杜修遠麵前背書。一篇接著一片,熱情高昂,喉嚨沙啞。看完一本書,就起身出去。

杜修遠積攢起來的那一點憂鬱情緒啊,可憐兮兮的,最後全在方拭非唾罵驚呼的“怪哉呼!”“噫籲戲!”“去特娘的!”的中消失湮滅。

還好,還好沉默從來不會拋棄他。

如此幾天後,或許是方拭非的聲音太有感染力,情感過於充沛,快要翻完手上書本的時候,杜修遠忽然打破自己的沉默,說道:“你為什麼非要在我這裡背書?”

他要阻止她,不然她會一直、一直、一直!來的!

方拭非長歎一口氣。卷起手裡的冊子,感慨說道:“沒辦法。我既身為禦史台的一員,自然應該明白大秦各則律令。這是我必須經受的。”

杜修遠額頭青筋一跳,說道:“……你可以獨自經受。”

“我是在獨自經受!”方拭非說,“你不知道我在禦史台經受過什麼。不過無礙,我方拭非豈能被輕易打倒?”

她整個語氣裡都充滿著誘惑的意味——你問我,我一定回答。

杜修遠快瘋了。

為了逼她走,也為了不讓自己耳朵再次遭受她的荼毒,違心地多問了一句:“所指何事?”

方拭非轉過側臉,欣慰笑道:“我就知道你關心我,大哥。”

杜修遠依舊側躺著臥在木床上,臉的一麵對著牆壁,看似並未將她放在心裡。

方拭非沉%e5%90%9f片刻,說道:“其實要說大事嘛,實在不算。不過是些官員間的齟齬而已。我輩分確實偏小,不好自持身份以下犯上。加上又是初來乍到,於台中事務實在生疏,不能統籌各處。如此一來,我不能服眾,又無人幫協,自然遭人恥笑。然而此景絕不可長久,否則我往後仕途,都要叫他們給拖累了。”

方拭非將她在禦史台中的遭遇說了一遍。皆是些雞毛蒜皮,又讓人頗為無語的事。

“可我有什麼辦法?我,方拭非,認了二十幾年的字,也算是見多識廣,還沒見過字寫得這麼醜、還敢拿此冒犯上官的人。太囂張了些吧。”方拭非說,“你說是他們的確故意,還是我多心了?”

杜修遠說:“既是自己無能,便無由怪他人冷漠。”

“這你就錯了,”方拭非正色道,“若是今日,我已在禦史台站穩腳跟,有新任又不熟悉的官員轉入台院,他惶恐無措之際,我身為台中禦史,自然要幫協於他,帶他熟悉台中事務,也好將來能替我分擔。戶部初初也對我有些排擠,可那都是下官,他們目光短淺,所以品級低下,我姑且原諒他們!但如葉郎中、員外郎等人,那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還會更多提點。你說朝廷各部,哪裡不是案牘勞形,焦頭爛額的,我身為台院侍禦史,手下掌管多少官員?看我倒黴能叫他們高興嗎?簡直是蠢。”

杜修遠翻了下`身,微微抬頭瞥她。

“世態炎涼,你可說是人之常情,但這人之常情就是對的了嗎?好吃懶做也是人之常情呀,我若是遵從這條人之常情,那現在簡直是求之不得。可他們非要打擊我這樣一個有拳拳之心的重臣,嗬……”方拭非說,“既然身為朝中官員,提點協助豈非也是職責之一?”

杜修遠憋了許久,還是沒能熬過方拭非,莫名其妙就被她帶著聊起天來。

“不然你是想怎樣?”

方拭非:“我現在不想怎樣,我現在就想說說!要不是禦史台不許我放肆,我肯定整天在他們麵前叨叨!”

杜修遠生無可戀,轉過身躺回床上,不想說話。

方拭非拿起旁邊一根樹枝透過牢門小心戳他:“大哥。喂,大哥?”

杜修遠惱怒喝道:“住嘴!”

“大哥!”方拭非叫了聲,諂%e5%aa%9a問道:“你以前學的是什麼呀?你跟著杜長史,學過秦律嗎?你跟過縣官斷案嗎?”

杜修遠深深吐出一口氣,然後坐了起來。

方拭非:“哦,說到杜長史我就想起來了,我告訴過你沒有?我幫長史的後事重新收拾了一遍。可雖然整理過,還是有些蕭條,你若是需要要將他的墳墓遷到京城來,我也可以幫你安排。”

杜修遠:“為何要遷入京城?”

“因為……”方拭非放低了聲音道,“因為杜太傅的屍骨在京城?你們杜氏祖墳不就在京城嗎?團聚一下也是好吧?莫非今後要分割兩地?”

“他回京城了嗎?”杜修遠似驚訝又似淡然,說道:“原來他是在京城去世的嗎?”

方拭非:“那倒不是,他是在南方死的。”

“你替他扶柩歸葬?”杜修遠驚問,“葬在何處?我不曾聽聞他有回京。甚至他們都不知道太傅已死。”

方拭非:“我南方人!那扶到京城不都臭了?我是將他火化,然後將骨灰帶到的京城。在城外選了個風水尚好的地方直接葬了。”

“……”杜修遠,“……”

杜修遠久久沉默,難以出聲。

方拭非頓時戒備起來。她覺得對方第一個動作可能就是跳出來打人。

方拭非覺得有必要解釋:“那是他臨終所願,我本意可不是冒犯!”

杜修遠抬起頭,那淩厲的目光透過木欄刺向了她。

“你過來。”

方拭非舉起手中書冊:“行刑!重其輕者,輕者不生,則重者無從至矣,此謂治之於其治者。”∞思∞兔∞網∞

第105章 合理

“你彆背了。”杜修遠歎說, “我杜家的風水, 就是讓你給燒沒的。”

方拭非不高興了:“你彆胡說!關我何事?你父親跟爺爺答應嗎?他火化之時, 你父親還在揚州好好任長史。”

杜修遠悲涼道:“緊跟著他就去世了。”

方拭非:“那都是好幾年前的時候了。”

“難怪好幾年前的時候, 家中運道忽然轉敗,處處不順, 才得罪了揚州諸多官員。”杜修遠, “何況風水本就是潛移默化的。”

方拭非沒料到這人竟然這麼陰險,非要將這等大罪往自己身上安,其心簡直可誅。

“這風水風水嘛,不過就是圖個心安。真要有用, 天底下怎麼還有那麼多個皇陵?”

杜修遠又說:“你過來。”

方拭非堅決道:“我不要!”

杜修遠:“你不是想問我懂不懂刑法典章嗎?”

方拭非遲疑道:“你知道?”

杜修遠勾勾手指。

方拭非哼哼:“你知道我也不過去。”

杜修遠:“……”

他深深歎了口氣,說道:“秦律繁雜,你準備在禦史台做多長時間?你沒做過縣令,也沒人指點你去讀律令,台院重地,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去的閒職。我不知道他們為何要推你上去,但顯然,並不指望你久留。”

杜修遠頓了頓, 繼續說道:“不過,比起看這些冗雜刻板的公文條例,你倒是可以多去看看卷宗。”

方拭非:“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吧。我如今分身乏術, 對律令尚不熟悉,顯然是這種重中之重最為重要。”

杜修遠說:“你看再多遍的秦律,也會有不明白的地方, 且不明白的地方會更不明白。但你去看卷宗,就會知道了,所謂律令,又所謂禦史台,其實都有人情之處可察,你不必完全按著上麵的規章來,人也不會完全按照上麵寫的去犯錯。”

方拭非說:“我懂。”

杜修遠:“你不懂。人之動機,若能條條例例皆有可循之處,還需禦史台做什麼?有縣令、節度使就夠了。可歸根究底,這律法,也不過是凡人擬定,你要是修身修心,自己覺得錯的事情,律法上多半也是判錯的。不要拿著律令去套案子,也不要拿著案子去套律令。”

方拭非:“我真的懂!”

“你要是真不懂,”杜修遠說,“能遞到禦史台的案件,多半是疑案或重案,還與官員有關,下邊不好判,也擔不起責,不敢得罪人。可對台院而言,判得輕或判得重,都沒有可指摘的地方,能說的出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