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1 / 1)

力薦河山 退戈 4319 字 6個月前

下去撿。

張老爺不屑一哼,繼續離開。

何興棟忙過去拽他:“彆撿了,你叫他這樣看輕你!”

盧戈陽手心捏著銅板,指節因為用力,陣陣發白。埋頭不語。

何興棟又回身趕人:“散開!都看什麼看!盧戈陽你給我起來!你的骨氣呢?”

盧戈陽看著那些身影從身邊散開,動作停住,握拳用力砸在地上,大吼出聲。

地麵上立即留下斑駁血漬。

何興棟一顫:“你——”

盧戈陽站起,走到何興棟麵前,眼泛血絲,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我不是你,也不是方拭非,我隻是盧戈陽!我一家老小十幾口人,再上還有年近七十的祖父!我用了我兩位妹妹的聘禮才能在這裡念書!我娘親日夜不休地耕地、織布,也才將將供起我的束修,我家境貧寒任性不得!我要是今日得罪了張老爺都不會有人敢去買我娘的織布!近幾年縣衙嚴征力役,城中米價居高不降,我父連日不能歸家,我一家老小連口稀粥都喝不上。骨氣?我命都要沒了,哪裡來的骨氣!”

盧戈陽將手上東西憤而往地上一砸,嘶吼道:“人就是分貴賤的何公子!我同你不一樣!你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隨心所欲衣食無憂,我呢?隻因為我窮,人人都瞧不起我!我徹夜苦讀隻為自己有朝一日能不跪著!我隻想站起來!我已經認命,你們還想怎樣!”

何興棟恍惚愣住,被他吼得退了一步。

“我……”

方拭非一時無言,蹲下去幫忙撿:“戈陽,彆說了。”

盧戈陽深吸一口氣,腦子冷靜下來,擦了擦鼻涕,悶聲道:“對不起,我不是說你。隻是我現在心裡煩,你彆管我。”

說著重新蹲下去,將錢都掃起來。

他抿著唇,地上有不少細碎的沙礫,盧戈陽手掌自殘般地擦過去,留下條條紅印。

何興棟一言不發,在旁邊看了會兒,末了也蹲下去一同幫忙。

·

何興棟被盧戈陽的話震得感慨萬千,腦海中充斥著的都是“人分貴賤,何公子!”幾個字。撫躬自問,自己實在太過天真,自以為是,又不是疾苦。

這樣想著,書看不下去了,跟盧戈陽呆在一個課堂裡也覺得羞愧萬分,乾脆收拾了東西再次離開。

“我……”盧戈陽看他離去,低下頭,也很是愧疚:“是我的錯,遷怒他了。何公子是個好人。”

方拭非:“人好人壞,不是看個態度。就他爹那副做派,我會拿他當個仇人。”

何興棟中途離開書院,一時不敢回家,隻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方家門口。

他停在院落前朝裡張望,想找人進去通報方穎,又怕她跟自己生氣。歎了口氣,還是準備離開。門口的雜役看見了他,主動去喊方穎。

方穎得到消息風風火火從內院跑出來,大聲喊他的名字。何興棟停下腳步,高興道:“穎妹。”

他當是方穎關心他,結果方穎第一句話便是:“何興棟,我上次讓你做的事怎麼樣了?”

“上次?”何興棟想起來,為難道:“我覺得不好。”

她想讓官學將方拭非除名,這樣他就肯定參加不了科舉了。

街上人多口雜,不便詳談,方穎拽著他的袖子進了院子。

方拭非是搬出去住的,方穎的宅子跟她家隻隔了一條街的距離,站在斜一點的角度,甚至能兩兩相望,看見門口。

隻是這一家富貴,在街頭,一家破落,在街尾。

何興棟想找個人傾訴,歎道:“穎妹,我今日特彆難過。”

方穎根本不聽,餘光掃過他的臉,蹙眉道:“你臉怎麼了?不會方拭非打的吧?”

何興棟連忙說:“我沒事,你彆擔心。”

“誰管你有沒有事?你——”方穎氣道,“你怎麼就那麼沒出息呢?能不能壓他一頭啊?你氣死我了!虧你還是縣令公子,丟人!”

何興棟:“我……這也是我的錯啊?”

見左右無人,又是自己家門,方穎毫不避諱地罵道:“方拭非那小雜種,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還想跟我哥爭家產。他想得美!不知道我爹是怎麼想的,總是偏幫他。可我決計不同意!”

何興棟:“他並沒有想跟你爭家財呀,他搬出去了。”

方穎不依不撓:“他要是能科舉及第,雖然我也不覺得他會,但萬事難保呢?他如今已經很是囂張,屆時肯定變本加厲。你聽聽他平日裡對我和我娘說的話,怎麼能放過我?”

“誰同你說的呀?”何興棟說,“我雖然也不喜歡他,可覺得他不是這樣的人。倒是真清高,什麼都不屑。”

“我娘說的!”方穎嘲諷道,“你是什麼道行?能拚得過方拭非那小雜種?他天生就是來禍害人的。”

何興棟想插嘴,卻插不進去。

他怎麼的也比方母好多了呀。

方貴早年做木工,妻子也不過一農戶出生,平日柴米油鹽計較慣了,驟然大富,覺得誰都要來搶她的財產,弄得神經兮兮的。

可他不敢跟方穎這樣說。

方穎還在說:“那小雜種,也不看看自己是誰。萬事豈能儘如他意?我爹喜歡他,我也絕不會讓他在我腦袋上興風作浪!”

何興棟忽然瞥見方貴的身影,整個人嚇得縮了下,連忙提醒道:“彆說了穎妹!方拭非不也挺好的嗎?”

方穎卻未能意會,甩袖道:“你還說他好?他哪裡好?你跟他是一夥的,那往後就彆來找我了!”

方穎轉身,正要對上了方貴震怒的臉,驚慌下後退一步,臉已經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毫不留力,她嘴裡立馬嘗到血腥的味道。臉頰還未腫起,但可想而知會傷成什麼樣子。

方貴以前是做粗工的,素來手勁大,又不知收斂,現在她半邊臉都麻了,腦袋更是嗡嗡地疼。

方穎:“爹……你怎麼回來了?”

方貴氣得發抖:“你彆叫我爹!你這不孝女!你娘就是這麼教導你的?我要叫你氣死了!”

他身上的衣服還帶著褶皺跟泥漬,看來是剛回家,卻不想在這裡聽見方穎大放厥詞。

方貴:“你給我滾回去,這個月你都彆想出門,跪祠堂去抄書,現在就給我去跪著!”

方穎渾身一顫,委屈叫道:“爹……”

方貴不泄氣,又去擰她的耳朵:“我久不在家中,你竟如此放肆。你這張嘴,早晚要叫你惹出事情來!”

何興棟想攔著,在一旁苦苦勸解。

方穎痛呼,眼淚簌簌直落。

方貴見她這模樣,終究還是不忍心,鬆開道:“滾回去!等我回去再教訓你!”

方穎臉已經開始發腫,她用手擋著,狼狽跑了出去。

何興棟見狀,訥訥道:“您不要生氣。”

“何公子往後不要再來找小女了,於女子名聲不好。”方貴麵色發沉,“老夫此次回來就是為了給她尋個好婆家,以免整日無所事事犯下大錯。”

何興棟連忙道:“我是真心喜歡穎妹!”

方貴抬手作揖道:“高攀不起!小女如此個性,安穩度日才是要緊。配不得公子,請您放過她吧。”

何興棟還想再說,卻被方貴躬著腰請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女主身份的,出場的就一個杜陵而已啊

第5章 清醒

近幾日縣衙得了消息,說是新任長史途徑水東縣,要過來遊玩兩天做做客,恰巧碰上朝廷的災糧運到,何洺很是小心。⑦思⑦兔⑦網⑦

他整日督促何興棟聽話,念書,不要惹事,在長史麵前出了差錯。罵得他抬不起頭,將要說的話都憋了回去。

何興棟是真怕方老爺生氣,隨便就把方穎給嫁人了,她這樣剛烈的性格,可怎麼忍受得了?可何洺素來看方穎不慣,聽她要成親,高興都來不及,肯定不會幫他。

何興棟心中焦慮,翻來覆去,不知怎麼打算,竟然找了方拭非幫忙。

方拭非在院子裡掃地,林行遠也在一旁清理灶台。隻是他動作不熟練,弄來弄去一團糟糕,最後還得方拭非過來掃個尾。

何興棟跟在方拭非屁股後麵說了一成串,方拭非都不為所動。

“她自己犯錯自然要自己受罰,何況她總是要嫁人的。”方拭非揮開他說,“你彆杵在這裡礙我的事,何興棟,我與你關係不好罷。”

“你小氣!”何興棟說,“你那麼小氣做什麼?”

方拭非頭都要大了:“我說了不行。你有本事就找方老爺去啊。”

何興棟小聲低語道:“你這麼凶做什麼?我又不是壞人。”

林行遠聽著直接樂了。

方拭非索性向林行遠借錢,去買一籃子米。

何興棟沒料到她原來也缺錢,心直口快道:“方老爺喜歡你,你要是幫我勸勸他,我就讓這次運來的災糧多給你一點。八月中就來了呢,你可以吃得好一些,怎麼樣?”

方拭非忽然停下,直直看著他的眼睛:“你說什麼?”

那目光中凶氣畢露,叫何興棟心裡發怵,有些害怕。

何興棟傻傻重複:“賑災糧八月十五到?”

方拭非二話不說,拽著他的衣領就往外走。

何興棟大驚失色,趔趄跟上,急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林行遠快速丟下手裡的東西,也跟上去道:“方拭非!殺人要低調明白嗎?你哪能這樣啊?”

方拭非一路帶著何興棟到了城南。這一片靠近城外耕田,不似城東繁華,處處蕭條破壞。

方拭非徑直踢開一扇門,才鬆開手。

這裡是一座廢棄的荒宅,裡麵住了有二十來人。老弱婦孺皆有,甚至尚在繈褓裡的嬰兒也有,衣衫襤褸,看著四肢健全,卻全是乞丐。

幾人聽見動靜,緊張地坐正,抱緊懷裡的東西。看不是官差,又軟軟地鬆懈下去。

方拭非將何興棟帶到自己麵前來,指著他們道:“你自己問問,他們是什麼人。”

何興棟去扯自己的衣領,站起來道:“你瘋了嗎?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你自己去看看,用你自己的眼睛。如今在外麵種地的,是女人還是男人?城裡那些夜夜笙歌的,又都是些什麼人!窮苦人家,十月懷胎的婦人都要下地除草翻土,家裡連頭牛都沒有,用鋤頭一趟趟地鬆土犁地。男丁都被征走了,幾畝地啊,不是要了人命嗎?”

何興棟不解看向她。

方拭非:“你問問他們是為什麼被送到這裡來的!”

坐著的幾人保持沉默,隻是不善看著他們。

方拭非拉近了他,盯著他的眼睛道:“我來告訴你。城中米價至今翻了十倍不止,平民根本吃不起,都說是農戶黑心。實際呢?農戶賣給米商的錢連一成都不到。這些人但凡有個頭疼腦熱,隻能自己慢慢熬著。你看看盧戈陽,他不就是?他爹不過掉了個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