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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98 字 5個月前

的程度,前所未有。

這裡,該做的事,都已經做了。她完全無法再等待下去了。

長夜太長。

她渴盼立刻便見到他的麵,恨不能插翅,飛到他的身邊。

她便是如此,被心底忽然燒起的這灼灼熱切之感催促著,縱馬出城,經過渭水的那座橋,沿她曾嫁入長安的這條舊道,連夜踏月北歸。歸途,風塵仆仆,霜滿關山,但她的心裡卻帶著熱意。終於在半個月後,這一日,她趕回到了雁門。

不巧的是,束慎徽不在。

一個副將說他幾天前和雁門令一道外出巡視去了,應當就是這兩日能回。

戰事結束了,雁門城的附近,不但戶口日漸增多,民眾從四麵八方遷徙而來,軍中也有部分士兵將轉屯田,從握刀變成握鋤,在當地娶妻,往後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原來的地方已是容納不下,如何安置開荒,便成為了接下來要解決的問題。

他和雁門令外出,便是去勘察一個合適的新的聚居之地。

“路途勞頓,將軍先去休息,我派人去送消息。”

薑含元知道他去的那個地方,位於雁門之北,數十裡路。

她說不用,自己騎馬而去。

她出城,行了段路,在一條土路上,看見遠處行來了一支幾十人的隊伍。那是剛剛抵達的又一批民眾。

隊伍漸漸近了,有十來戶人家,拖家帶口,應該是從同一個地方遷徙而來的。他們衣衫破舊,家當簡陋,臉上帶著塵土,但每一個人的精神,看起來都很不錯。

到了雁門,就能分到可供開墾的土地了。聽說朝廷很快也會下旨,十年之內,不征這些戰後開墾出來的田地的賦稅。日子從來不易,但已能見曙光。

土路不寬,他們到了近前,薑含元便往路旁避讓,等隊伍先行通過。就在快要過去的時候,薑含元留意到了隊伍之後的一戶人家。

那是一個三口之家,男人在前,拉著一輛獨輪車,車上放滿家當,在包袱和一袋糧食的中間,坐了母女二人。女人勤快,行在路上也不忘納鞋,低著頭,飛針走線。她身旁的女娃穿著打了補丁的衣裳,但洗得很是乾淨,懷裡抱了一隻小羊羔,乖乖坐著。忽然車輪跳了一下,陷入一個坑裡,拉不出來。女人急忙放下針線,跳下車,在後麵幫男人推車。很快,車輪出了坑。女人從茶壺裡倒了碗水,遞給男人。男人接過,幾口喝完。女人替他擦了擦臉,爬回到了車上。男人拉起車,追著前麵的隊伍,繼續前行。

極是普通的一家人。但薑含元認了出來,這個婦人,似乎就是從前那位曾和她有過一麵的失了丈夫的寡婦。

她一直沒有忘記當日的那對母女。後來雖無暇過去探望,但一直有所照應。先前,樊敬還曾告訴她,那女人帶著女兒,如今已經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了。沒想到這麼巧,會在這裡遇到。

這個抱著羊羔的小女孩,應該就是當日那個曾爬向自己的女嬰。

仿佛一切還是昨日,她握住女嬰小手的那種感覺,似還留在掌心。然而這是錯覺。白雲蒼狗,朝暮變幻,當日的女嬰,已長得如此大了。

薑含元凝視著車中的小女孩,她也終於留意到了這個遠遠站在路邊一直瞧著自己的人。她起初怯怯,躲在母親身後,睜大眼睛,回頭悄悄張望。

薑含元朝她微笑。大約是受她笑容的感染,小女孩遲疑了下,終於,也朝她笑了起來,笑完,又仿佛有些羞澀,抱緊小羊羔,飛快地縮回到了母親的身後。

薑含元莞爾,目送那載著小女孩的獨輪車隨了隊伍遠去,繼續前行。

她在走出十幾裡後,遇到了歸來的雁門令一行人。但是束慎徽沒有同行。

雁門令告訴他,祁王原本同路歸來,但在前方的一個路口,他停了下來,說想去一處所在,今夜不回城了,於是分道,一行人先回來了。

“殿下不知將軍提早歸來。天色不早了,將軍不如回城,下官可代將軍去尋殿下。”

“他有無說他要去哪裡?”薑含元望向四周。

雁門令搖頭:“殿下未曾告知。下官也不好問。”

已是日暮黃昏。一匹馬,一張弓,應是他的臨時之念。他會去哪裡?

她環顧四周,斜陽浸野,金光漫天,當目光落到遠處的一個方向時,忽然,她想起了一個地方。

雁門令不知她為何忽然凝神,循她目光追望。

儘頭之處,群山渺遠,晚霞如煙。

“將軍?”

“你回城吧。傍晚又到了些遷戶,叫人接應好他們。不必管我。”

她道了一句,隨即縱馬,朝那方向疾馳而去。

薑含元騎馬,沿著記憶裡的這條她十三歲後便再也沒有來過的小道,曲曲折折,行了一夜,終於,質明到了故地。

她行在荒草湮沒的野徑之上,在不斷驚起的野狐走兔的陪伴下,一路向裡。

她停了腳步。

不遠之外的前方,一道身影,正立在昔日少年曾來過的那座土台之上。

寒晨霜曉,野地微白,風過,簌簌寒涼。

她望著那道背影,慢慢地,心裡卻漫湧出了溫暖的感覺。

他忽然仿佛有所覺察,遲疑了下,回過頭,當看到立在野徑另頭的她時,他的目光定住了。

薑含元映著頭頂漸明的天光,粲然而笑,邁步,繼續朝他走去。

她走了後,他便開始等著她的歸來。

日子很是漫長,她不在,他頗有動如參商、日長似歲之感。

昨日歸來,行經那處當年和她偶遇的路口,想起了這個地方,也未多想,若發少年之氣,行了一夜,轉道而來。

他沒有想到,她竟會提早歸來,若有靈犀,尋他到了此間。

他迎了上去,到了近前,還沒來得及張臂,她一下便撲到了他的懷裡,環住他的腰身。

就在這一刻,天地之間,滿目蕭瑟,瞬間消退,他的%e8%83%b8中,油然起了喜悅的充實之感。

他抬臂,抱住了她,緩緩收攏,直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你回了……”

他話音未落,薑含元抬頭,雙臂改而環住了他的脖頸,%e5%90%bb他。

“我想你。提早回來了。”她說。

許多年前,她曾為他引路,帶他來到了這裡。今日她踏著荒徑,在晨曦之中,再次來到了他的身邊。

人生縱有遺憾,星移鬥轉,百代過客,這一刻,身邊有她,足矣。

薑含元在他的眸底看到自己的影。

“你怎不說話……”

她被他反%e5%90%bb住了。﹌思﹌兔﹌在﹌線﹌閱﹌讀﹌

一個長長的親%e5%90%bb過後,他慢慢地鬆開了她。

“我也想你。極是想你。”

他凝視著她,笑道。

第123章

天和七年。

這一日,一支不起眼的由十來人組成的馬隊,從長安那巍峨而深長的城門之下列隊而出,朝著南方行去。

這是護送官員去往任上的人馬。那名官員和他的隨從一樣,身穿便於騎馬上路的常服,在遍地紫金的長安城中,絲毫沒有引人注目之處。但若留心,就會發現,此人目中若藏明光,麵容仿佛岩石般沉著,給人以一種不敢輕視的威嚴之感。

這個即將赴任之人,便是陳衡。

距離那場北方之戰,已經過去了四年,祁王夫婦坐鎮幽州,北境安定。當年的那位少年皇帝,如今也滿十八歲了。親政這幾年,他對內勵精圖治、省刑減賦、朝政修明,對外,在消除了北狄這個最大的外患之後,國威遠播,四海來朝。年輕的帝王,威望漸長。誰知,就在四海升平之際,去年南方卻出了亂子,蕃王貪得無厭,名義上朝貢大魏,實則用各種借口,向朝廷索要金銀絲綢鹽鐵香料,稍微不予滿足,便威脅作亂,反複無常。

這樣的情況,其實已經持續多年。隻是從前大魏將主要精力放在了北方,對於南麵諸多蕃王,一直是以羈縻安撫為主,這也滋長了當中一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的驕狂,去年,當中最大的一名蕃王又借機生事,想以此來獲取更高的地位和更豐厚的賞賜。

皇帝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連北麵那曾經不可一世的狄人,如今也不敢南下半步,何況是南方蕃王,豈能一忍再忍。況且,這裡不打壓下去,恐怕西南接著也會跟著造勢,於是派人前去申斥。那蕃王心懷怨恨

,聯合大小勢力反叛。皇帝等的就是這個,當即發兵南下平叛。叛亂數月便定,但如何整頓,卻成了一個難題。朝廷意欲派遣官員坐鎮,然土人不服管教,語言不通,當地又濕熱瘴癘,氣候迥異,三天兩頭滋擾生事,官員走馬燈般地換,局麵一直無法令朝廷安心,於是有人想到了曾經的並州刺史陳衡。

武帝之時,他便曾被派去南方都督軍事,兼理政務,大小事務,處置井井有條,政績斐然。應對如今這種局麵,他應當得心應手,是最合適之人。

就這樣,在北方大戰過後便辭官歸隱的陳衡,被皇帝召了回去。皇帝下殿相請,陳衡應允,當即被委任為刺史,前去赴任。他出長安,路過江南,這日傍晚,行經錢塘,落腳驛館,收到一則拜帖。

拜帖來自當地官員高清源。

這位高清源,便是幾年前攝政王南巡之時嶄露頭角的那位永興縣令。他被升為東南河道特使後,始終心係水事。就是靠著他興修的水利,去年江南度過旱災。收成雖然不及往年,但比起彆地欠收,成效卓著。皇帝也知道了他的名字,不久前下了一道聖旨,擢他入了工部,在全國各地推廣水利,下月,他便將赴京就職。

去年起,南方的蕃王鬨得有點凶,他自然也很關注,最近得知陳衡被派去做官,知他身份,本就敬仰,加上聽聞他和祁王有舊,而祁王正是自己的伯樂,他既到了,於情於理,都要拜望。陳衡一路南下,不知拒了多少想要刻意結交的官員,但這個高清源,他聽說過,知道是個做實事的官員,又見他的拜帖言辭懇切,便未拒絕,驛館相見。一番拜望過後,高清源請他多留幾日,以便自己儘地主之誼。陳衡道:“我早年也在江南行走,如今路過,算是半個舊人,無須客氣。何況赴任緊急,不容耽擱。”

高清源不敢過多打擾,坐了片刻,便告辭,臨走道:“下官能有今日一展抱負的機會,全是因了祁王提拔,當年一麵,再無機會拜謝,耿耿在心。祁王母妃雖在錢塘,但一向神隱,不見外人,下官也不敢打擾。聽聞刺史與祁王交情不淺,日後刺史若見祁王,還望代下官轉達問候之意。”

高清源意切辭儘,陳衡應下,高清源欣喜,深深拜謝。

送走高清源,陳衡在驛館屋中獨坐,最後信步而出,不覺來到湖畔。

江南三月,草長鶯飛。白天的踏青之人散去,周圍漸漸恢複了寧靜。

這裡是他年輕時來過的地方,而今再次踏足,已是旅人之身。山水依舊,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