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頁(1 / 1)

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42 字 5個月前

為儘量不引人注意,又悄悄出城,再次住在了城外的這處麋園裡。現在隻要備好馬車,不用等到天亮,她便可以連夜離開長安。

大長公主被這個念頭催促著,一時急不可耐,匆匆套了衣裳,快步奔出寢間,呼來奴仆,命立刻收拾珍貝細軟。下人被差得如打亂仗,這要帶走,那也不能落下,動作稍慢,便遭厲聲叱罵,寢間的地上掉著許多帶不走的絹帛和華裳,一片狼藉。終於裝滿幾大口的箱子,料馬車也是填不下了,大長公主方作罷,叫上護衛,匆匆朝著大門而去,才跨出門檻,腳步驀然停了下來。

門外火杖光動,賈貅帶著一隊人馬,不知何時到的,就橫在外麵,不但擋住了門,將她停在路邊的馬車也攔了下來。

大長公主一愣。

自劉向獲罪去了皇陵之後,此人便成了少帝麵前的紅人。大長公主實是意外,他怎會這時突然來到麋園。這便罷了,看他這架勢,仿佛來者不善。

雖然在她眼中,這些人就是家奴,但如今不同往日。她壓下心中惱意,皺眉道:“你這是何意?”

“深更半夜,擾了大長公主,敢問這是要去哪裡?”賈貅麵上依然帶笑。

大長公主冷冷道:“我有事要出門。讓開!”

賈貅卻不讓,朝著身後之人拂了下手,那一隊如狼似虎的禁衛軍便上來,拔刀逼向大長公主。她被迫往後,退回到了門裡,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橫眉怒目,喝道:“你想乾什麼?膽敢如此對我?”

賈貅道:“即刻起,請大長公主安心留在麋園,不得外出。外麵之人,包括送糧擔柴者,也不許入內半步,違者格殺勿論。園裡剩下之人若要走的,此刻全部出來!晚了,待門落鎖,休怪我不給機會。”

他這話一出,那些腦子靈光的人,很快便明白了。這是要將大長公主困在麋園斷糧絕炊,慢慢餓死?

這大長公主向來跋扈,對家奴非打即罵,身邊並無什麼真正的死忠之人。園裡下人回過味,個個驚懼,雖不明所以,但既有逃生之機,誰肯跟著一起被困在這裡餓死?很快,全部下人,連同護衛,爭相朝外奔逃而去。

大長公主臉色大變,也朝外衝去,卻被兩名禁軍架刀阻攔。她吼道:“賈貅你這刁奴!莫非你也是束慎徽的人?滾開!我要去見陛下!”

賈貅麵上此時也沒了笑意,冷冷道:“好叫大長公主知道,此正是陛下送給長寧將軍的凱旋之禮。”

大長公主當場如若遭了雷擊,雙目圓睜:“我不信!陛下怎會如此行事?我乃高祖之女!聖武皇帝是我皇兄!此處麋園還是高祖為我所建!陛下他怎敢這般對我!”

此時園中之人已是逃儘,偌大一個麋園,隻剩下了大長公主一人。賈貅充耳未聞,帶著人退出,“咣當”一聲,園門閉合。大長公主不顧一切衝上去,奮力想要拉開門,然而外麵緊跟著傳來落鎖聲,門緊緊閉合,再也無法拉開。

大長公主嚎叫一聲,轉身,朝著後門狂奔而去,終於奔到門後,然而那門也早已是從外落鎖。她大喊大叫之時,聽到牆外傳來賈貅的聲音,吩咐士兵留守,牆內之人若敢越牆,便射箭阻擋。

大長公主徹底絕望,破口大罵:“束戩你這個黑了心的短命鬼!你小時我就看了出來,不是個好東西!陰險毒辣,卑鄙無恥!你以為你這樣,束慎徽就會放過你,保住你的皇位?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賈貅在門內傳出的陣陣充滿怨毒的咒罵聲裡,轉身離去。

第112章

天明之時,束戩收到回報,他吩咐的三件事,前兩件——派人將劉向從皇陵接回,秘囚大長公主——已是辦妥。但第三件,關於蘭榮,卻出了意外。

他應是提前得到消息,連夜逃走,以緊急要務在身為由,命打開城門,門吏信以為真,他出了城,旋即不知所蹤。

風自窗中無聲無息暗暗湧入,在尚未熄的搖曳的殘燭光中,束戩起身,從暗格裡取出一樣東西,緩緩攤開在案上,低頭盯了片刻,他抬起頭,朝著侍立在側的緞兒招了招手。宮女走到近旁。他指著案上之物道:“這是先帝留給朕的遺詔。知道朕要怎樣處置它嗎?”

緞兒一愣,遲疑了下,終於還是仗著平日受到的高人一等的殊待,大著膽子道:“婢子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朕要燒了它。”

“你可再去向太後稟報了。”

宮女反應過來,一張臉的顏色變得慘白,哆嗦著下跪叩首,口中求著饒,說是太後之命,當初送她回來,便要她伺機偷聽這邊的動靜,她不敢不從。

束戩看著地上這個因為恐懼整個人在瑟瑟發抖的宮女,眼裡透出幾分悲哀:“宮中果然儘是無心無情之人。連個能說話的,也找不到。”

他環顧這間華麗殿室的四周。

“不過,朕又何嘗不是如此?”

“論無心,論無情,朕當是第一。”

他仿佛是在和宮女說話,又仿佛自言自語。

宮女聽不明白,隻撲簌簌地不停流淚,麵若梨花帶雨,隻顧哀告乞饒。束戩的神色卻轉為了冷漠和厭惡。

“都是可憐人,身不由己。朕不殺你。”

他淡淡說完,再不看這宮女一眼,命人拖出去。

敦懿宮裡,那李太妃半身不遂言語不利,性情也變得狂躁,有時甚至神誌不清,整夜不眠,咒罵哀嚎,雖然聽起來含含糊糊,但也能辨,滿口不敬,深夜之時入耳,狀若厲鬼,周遭之人無不恐懼。蘭太後怕萬一傳到束慎徽耳中惹禍,戰戰兢兢,起先還親自在旁守著,後來不耐煩了,命太醫給她下重藥,摻在她日常所服的藥中。昨夜也是如此,李太妃已昏睡一夜,此刻蘭太後急匆匆趕來,命人喚醒她。但那藥下得過重,任憑如何呼喚,李太妃神誌依然不清。蘭太後便命太醫用針紮醒人。

太醫趕到,見太後在李氏太皇太妃的榻前焦躁走動,臉孔慘白,雙眼赤紅,整個人似在微微哆嗦,模樣瞧著很是駭人,不敢不從,急忙取了金針,認準%e7%a9%b4位下針。刺激之下,李太妃果然醒了過來,喉嚨裡發出一道含含混混的聲音,眼皮子翻動幾下,然而最後,卻又合了上去。試了幾次,都是如此。太後不停催促,太醫心慌意亂,擦汗解釋,應是藥性正重,請她稍安,等藥性再過去些,便能醒來。

“滾開!”蘭太後紅著眼撲了上來,猛地抓住李太妃的雙肩,將她人的半個身子從枕上扳了起來,用儘全力,狠狠搖晃,一邊搖,一邊咬牙:“醒來!你給我醒來!”

太妃被她搖得亂發蓬散,脖頸更是劇烈扭晃,頭都似要要掉下來了。片刻後,伴著低沉而痛苦的呻[yín]之聲,慢慢睜開耷拉著的眼皮,看清是蘭太後,眼裡露出怒氣,吃力地抬起一隻能動的胳膊,手指戳著她,口裡發出含含糊糊的聲音:“你……”

“仗打完了!陛下要賜死蘭榮!陛下一定是害怕束慎徽加害他,不得已才這麼做!他怎麼可能殺他的親舅父?一定是束慎徽這麼逼他的!他是為了自保!“蘭太後一邊瘋狂地晃著李太妃,一邊嘶聲咆哮,“你快說!除了高賀,先帝走之前,是不是還安排好了彆的人,或是彆的什麼法子!我趕緊告訴陛下去!”

李太妃喉嚨裡發出格格的聲音,神色極是痛苦。

“說!你快給我說!”蘭太後卻狀若發狂,繼續搖晃不停,仿佛這樣,便能得到救命的法子。

“母後這是在做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蘭太後停下搖晃,氣喘籲籲地轉過頭。束戩不知何時竟來了此地,正立在她的身後,周圍的侍人都早已跪了下去,不敢抬頭。

她喘了幾口氣,一把撒開李太妃,轉身朝束戩奔來。

“戩兒你來得正好,我也正想去找你!你不能這麼對你舅父!他是一心為了保你,這才得罪了那個人!現在北邊打了勝仗,你知不知,朝中好些大臣早暗中寫好賀表,就等著爭第一位的擁戴之功了!高賀已經沒了,你若再殺蘭榮,往後你真的孤立無援,世上再無人能助力於你!母後知道這不是你的本心。你放過蘭榮吧,母後求求你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束戩仿若不曾入耳,脫開蘭太後抓住他衣袖的手,徑自走到了李太妃的榻前,微微俯身,看著她。

“當日,你假托先帝之名,以偽詔示朕,意欲何為?”他麵無表情,緩緩說道。

李太妃瞪大眼睛,盯著束戩,隻見他說完,自袖中取出一物。

正是那道她保管了多年的來自明帝的遺旨。然而此刻,束戩卻將它湊到了榻前的一簇燭火之上。

很快,絹帛的一角便被火苗點著了。火舌燃燒著,呼呼一路朝上迅速卷去,猛地躥高。束戩鬆手,丟開,那道遺旨如若一文不值的棄物,被火裹卷,飄落在地。

“戩兒你瘋了!”

蘭太後回過神,發出一道尖利的聲音,衝了上來,抬腳用力頓火,將火踩滅後,不顧燙手,將東西從地上搶了起來,卻見已被燒得隻剩了一角,當場眼前發黑,跌坐在了地上。

李太妃更是目呲欲裂,抬手要夠,卻如何夠得到,隻雙目死死盯著那被燒得隻剩了片殘角的遺旨,張翕著嘴唇,突然,發出一道充滿不甘和怨恨的含含糊糊的哀號之聲:“蒼天——”喊完這二字,人便直挺挺地從榻上滾了下來,撲在地上,一動不動。

“戩兒,戩兒!你到底想做什麼——”

在身後蘭太後那那撕心裂肺的絕望哭泣聲中,束戩走出了敦懿宮。

接二連三的消息,在朝臣當中再次引發震動。

原來當初攝政王大婚之夜遇刺,蘭榮也是主謀之一。不但如此,他與熾舒裡外勾結,拱火高賀,阻撓戰事;更叫人沒有想到的是,還暗中庇護高王成王餘黨。他自知罪行敗露,昨夜畏罪潛逃。少帝已下令追捕,並將劉向從皇陵調回,命接掌地門司。

這些也就罷了,最叫百官震驚的,莫過於當日敦懿太皇太妃曾揚言宣布的那道所謂先帝遺旨。據說竟是矯詔。少帝昨夜已將偽詔燒毀,而一手炮製偽詔的敦懿太妃,恐怕也將不久於人世了。

此前人人便就心知肚明,等到北方戰事結束,少帝和攝政王之間,恐怕也不可能繼續維持現狀了。而今情狀撲朔迷離,真假難辨,少帝又如此動作。到底是出於他的本心,意欲修好,還是一切都是攝政王的逼迫,少帝不得已而為之?

今後的大魏朝堂,何去何從?

還沉浸在昨日北方大捷帶來的喜慶裡的大臣們,心中又憑添了無限的隱憂。人人噤聲,隻將目光暗暗投向昨日起深閉門戶的那座王府。

天又一次地黑了下來。

當賢王從側門悄然進入王府之時,束慎徽還在安眠。

他已許久沒有睡過好覺了。昨日,北方大捷的消息送到,他誰也沒見,哪裡也不去,合眼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