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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69 字 5個月前

這一路歸來之時纏著他的種種心事,等到明天,再去做那些他當做的事。

這座王府,已是將近半年沒有主人踏入。隨著他的不期而歸,原本寂若死水的這個地方,才又活了回來。燈一路燃點,王府上下的人都動了起來。

他不在的這段時日,李祥春出了宮,張寶也跟著留在王府裡。今日眼見天氣惡劣,天寒地凍,沒什麼盼頭,吃了飯,正要去鑽被窩,忽然獲悉攝政王歸來,興奮萬分,立刻奔了出來。

王府知事將攝政王迎入昭格堂。張寶送上熱茶。他沒看見王妃的身影。雖早就知道她不會和攝政王一道回,但心裡難免有些遺憾。

王府知事說道:“飯食稍後便好,殿下稍候。澗月軒也在收拾了。等殿下用完飯,便可休息。”

澗月軒是他居住了多年的寢堂,就在距此間不遠的後麵,幾步路便到。

束慎徽一頓,望了眼外麵漆黑一片的夜色,道:“我去繁祉堂吧。”

繁祉堂雖是年初他成婚時的新房,但地方空闊,便是立刻起火,寢堂裡一時怕也沒這邊暖和。

但他這麼說了,知事便也照辦,立刻改叫人去收拾,預備攝政王入住。

束慎徽隨意用過送上的晚飯,便就起身,道今夜天氣不便,各人都去歇下,不必跟來。張寶隨李祥春一道,伴他入了繁祉堂。

寢堂裡已燃起燈,也燒了取暖的火,但空氣裡的冷意,一時仍是難以驅儘,又逢如此冬夜,雨雪霏霏,偌大一間寢堂,愈發透著冷清之感。

方才在那邊,束慎徽已換了身乾衣。回到這裡預備沐浴,脫衣時,張寶才發現,原來他內中的衣裳竟也被雨雪侵潮了,一層緊緊地貼在肩背之上。

“老天爺這是不叫人好過,又是凍雨,又是下雪。殿下這一年,半數都是在外奔波,如今終於回來了,還碰到這天氣。苦了殿下了。好在總算是過去了,往後不用再如此辛苦。”

張寶服侍他入浴,嘴裡抱怨起了鬼老天。

束慎徽笑了笑,熱水將他疲乏而冰冷的身體全部包裹住,暖意終於令他感到了些許的舒適。他閉上眼,想好好放鬆自己,什麼都不用去想,但卻控製不住,一靜下來,腦海裡便又浮現出了和她共處的那幾個日夜,那一場他原本毫無預備但卻美妙異常的親密,還有臨彆前她應他之問,向他做的那一番坦誠的回答。

回來的路上,他已無數次地反複回想過她說的那幾句話了。她十三歲時遇見了一個少年,一麵之緣,少年便就落入她心,再也不曾離開。

那一年他在哪裡?他恰也去過雁門。

他記得她曾對他說過,在他去雁門的那段時日,她不在,去了彆的營地。

會不會就是那個時候,他終日忙忙碌碌巡視邊地,而十三歲的她,在另外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遇到了她生命中的那個少年?

那深深的遺憾之感,再次如影隨形,又籠罩在了他的心上。

如果那個時候,她沒去彆地,也在雁門大營,見到了他,那將會是如何?

他當然不至於那般自信,覺得她也能對他一見傾心,但是至少,令她留下一個不錯的深刻印象,應該還是有可能的吧?

倘若伴她長大的那個始終停在她心裡的少年人,不是彆人,就是他自己的話,那又該會是一樁何等奇妙而美好的事……

水裡的熱氣慢慢散去,水溫漸漸涼下。束慎徽感到了一絲冷意,散漫宛如遊絲的思緒也跟著收了回來。

他決定不再胡思亂想了。

真正去接受一切,就像當日他想的那樣,來日方才,他們還有將來。

再這樣想下去,他怕自己會原形畢露,嫉妒得恨不得立刻就去把那少年從她的心裡給挖出來。什麼彆的事,他都無心去做了。

好好休息吧。回來了,在他能夠抽身再走之前,仍有無數的事在等著他。

他出來,張寶迎上,說被衾已烘暖,仿佛怕他又要轉往書房似的,不住地催他上榻。

他環顧這間如今隻剩他一人的寢堂,又想起了自己當初成婚之時將洞房設在此處的那一點心思。

當時如何能夠想到,這間闊屋,如今會變成他心下最好的一處所在。

他依了張寶的催促,待要上榻,沒想到老太監忽然來叩門,道陳倫求見。

他剛回,陳倫便連夜趕來見他,是因為發生了一件極是不好的意外之事。

半個月前,少帝秘密歸來之後,賢王便發現,少帝和從前相比,真的是大不相同了。

在他出走之前,他也表現過對政務的勤勉。但那種督促之下為完成職責的一舉一動與如今的自發之舉,完全是兩回事。這種變化,足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

仿佛為了彌補此前的過失,少帝於政事極是用心。雖仍未恢複上朝,但回來後,他便一頭撲到了政務上,親批奏折,常到深夜。

然而在宮外,對於少年皇帝的私下非議,並未因他的“病愈”而得到徹底的平息,相反,因為他最近的現身,又引發了一波議論。

就在昨天,有人密告到禦史中丞那裡,稱當朝一位大員的兒子和女婿在私宴上妄論少帝荒唐,前些時候也不知出宮去哪裡走了一趟,如今方回,非明君之相,還不如攝政王借勢上位,人心所向,有利天下。

這名大員便是當朝的禮部尚書徐範。那個舉報之人,是徐家的一個奴仆,當時就在外麵伺候,全部聽入耳中,因記恨此前受到的懲戒,偷偷檢舉。

此事不但涉及到對皇帝的非議,還將攝政王也牽扯了進去,極是棘手。

禦史不敢直接上折到少帝的案前,也不敢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隻能悄悄先將事情報到了賢王那裡。

陳倫說,徐範收到賢王的秘密質問後,查證為實,係二人酒後妄言。他知兒子和女婿犯下了大不敬的死罪,當引頸就戮,自己也有失察之過,更是無顏開口,但還是懇求,看在他往日為朝廷儘忠的份上,準許他自裁替罪,饒過兒子和女婿的性命。

賢王一時還沒想好如何處置,隻能先儘力壓著事,正好他回了,晚上一收到消息,立刻就派陳倫前來見他。

“徐家的那個奴仆呢?”束慎徽聽完問道。

“禦史中丞將人暫時扣下,以備日後對質。或是恐懼,昨夜人解了褲帶,自己懸索,上吊死了。”

束慎徽默然。

陳倫望著他燭火映照下的凝重臉容,心情極是沉重。

徐範那裡也就罷了。他身居高位,政敵環伺,卻治家不嚴,兒婿口舌惹禍,按律處置,咎由自取。

最大的問題,是這種議論若被擺上台麵,叫少帝知道了,他將如何做想?雖說少帝和攝政王向來親密無間,但論到如此敏[gǎn]的問題,絕非小事。這才是這個舉報,最為可怕的地方。

“我知曉了。你回吧,讓賢王和禦史中丞照製做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正當陳倫意亂之時,很快便聽到束慎徽如此說道。

他一怔,望向他,“殿下——”

“就這樣吧。”

他起了身,轉頭,望一眼窗外。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網Θ友Θ整Θ理Θ上Θ傳Θ

此時這間繁祉堂的書房裡寂靜極了,連細小冰雹砸落在屋頭簷瓦上發出的窸窣之聲,都能清晰入耳。

他回過頭,望向自己的老友,麵上露出笑容:“天氣實在不好,怕下半夜嚴寒更甚。你也早些回,多陪我阿姐。明日朝堂見。”

這是結束會話的意思了。

這件事,不管是純粹的偶然,還是有人借機推動,雖然出了,但隻要他想,也不是完全沒有壓不下去的可能。便如禦史中丞,向來中正,以孤直膽敢死諫而聞名,收到如此舉報,也是不敢直接上奏。可見攝政王於朝廷的影響力是何等之巨。

退一萬步說,即便此事當真是有人在後,那個指使了徐家奴仆的人不甘,過後再推動事端,但到了那時,攝政王有了準備,又豈會毫無應對。

此刻,他卻做了如此的決斷。

陳倫隻能照辦。

當夜,賢王便與禦史中丞叩開宮門,麵見少帝,稱昨日收到了如此的舉報,查證過後,呈報禦前,請皇帝聖裁。

攝政王府的那間書房裡,陳倫走後,束慎徽也要回寢堂歇了,走之前,他想取一冊書,帶到枕邊睡前翻閱。他走到書格前,正尋著,視線落到了近旁的一口書缸上。那缸裡收了些雜亂的等待處置的字紙,預備或收起,或廢棄。但因他上半年便出了京,始終放著,府中下人便也不敢隨意處置,這些雜紙便一直留了下來,如今上麵已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他看見當中有幾張臨帖的紙,抽出,看了看,不禁如獲至寶。竟是她從前臨他碑帖所留的幾張習字。

束慎徽就著燈火端詳了一番她留的字,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指尖也循了她的墨跡,輕輕摩挲了幾下,又吹去上麵的蒙塵,最後帶著回了寢堂,擱在枕畔,隨即熄燈上榻,閉目,聽著窗外的雨雪雜聲,靜待天亮。

第82章

次日,在皇宮宏偉的宣政殿內,舉行了一場已停罷長達數月的朝會。

殿外依舊雨雪不絕,陣陣寒風不時地掠過大殿,憑添了幾分陰冷之感,但殿內的氣氛,卻頗為融洽。久未露麵的少帝今日龍袍著身,精神奕奕,看起來已完全脫離病狀。前些時候一直奔波在外的攝政王列位在少帝之下,身影如磐。百官則身穿朝服,雙手抱圭,各歸各位,朝會始,在攝政王的引領下,齊齊朝著座上的少帝行麵君叩拜禮,山呼萬歲。

一切看起來和從前完全沒有什麼兩樣。不但如此,少帝病體痊愈,攝政王督戰歸來,朝廷在北境八部的用兵也取得了大捷。此戰不但挫敗北狄,東北得到了安寧,朝廷威名更是得以大揚。朝會當中,鴻臚寺奏報,明年元旦的朝會,迄今已有包括匹播、交州、林邑等在內的十幾個來自西南的藩國陸續傳信,意欲參與明年元旦朝會,拜賀大魏皇帝。他們的使團已經上路。再加上西關的屬國,數量將創下明帝一朝以來的之最。

元旦的大朝會是一年當中最為隆重的一場朝會,開啟新年,意義非凡。鴻臚寺的消息令百官倍感振奮,紛紛上言,恭賀皇帝。

少帝麵帶笑意受賀辭後,望向立在百官中的禦史中丞,開口,命他將昨夜的奏報再講一遍。禦史中丞出列,依言而行。沒等他說完,殿內方才的喜慶氣氛蕩然無存。

今早五更百官聚集在殿外等候上朝的時候,這個消息便就傳開了。徐範位列六部首官之一,地位顯赫,今早竟也沒有現身。一切都表明,此事是真。此刻,見少帝笑容消失,攝政王麵容平靜如水,下麵誰人膽敢接話,紛紛低頭。

攝政王緩步上前,朝座上的少帝下拜:“臣犯下死罪。請陛下降罪,臣甘心領受。”

大殿內陷入一片死寂,卻見少帝猛地從位上站了起來,快步走下階陛,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