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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199 字 5個月前

不甘。

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這個下半夜,束慎徽便就如此,來回搖擺在兩種決定之間,在書房裡坐了一夜。直到案頭蠟炬熄滅,他也沒有起身。最後他是在一陣喚他的叩門聲裡驚醒的,睜眼,方驚覺他竟就仰在書案後的座上,睡了過去。

而此刻,窗外鳥聲啁啾,天已是大亮。

他慢慢地坐起身體,昨夜的種種思擾便又浮上心頭。他揉了揉脹痛的額頭,叫人入內。

張寶推門,小心地探入了頭,看著他道:“殿下,劉將軍叫奴婢來問一聲,殿下是照計劃今日動身,還是推遲……”

束慎徽猛然想了起來,起身走到窗前,朝外望去。

山麓下旌旗展動隊列整齊,那裡密密麻麻已是來了許多人,除了此行他的隨官,還有前來相送的等著他最後麵見的諸多官員和來自東南各地的眾多士紳望族。

這些人捐奉積極,此次是出了真金白銀,總數頗巨。

束慎徽閉了閉目,極力壓下心中升出的躁鬱之感,回過頭,又看見了案頭上攤著的昨日送到的奏折和那封來自少帝的信。

他走了回來,拿了起來,先是看了看奏折。講的都是和八部戰事有關的內容。輔政賢王等人已助少帝批複完畢,送來給他過目。他翻了翻,放下,又拿起了少帝發來的信函。啟封取出,看完,目光微動,眉頭蹙了一蹙。

他不再猶豫了,迅速地收了心中的私緒,抬頭吩咐道:“更衣!照計劃動身,即刻回京!”

第66章

長安上空的天穹轉暗,又一個夜幕降臨。鼓樓方向傳出夜鼓之聲,皇宮的高牆之內,各宮太監聞聲而動,用竹竿高高地挑著火,一一燃點宮燈。

蘭太後再次擺駕敦懿宮,陪伴太皇太妃用膳。飯後,又親手替太妃奉茶。她最近常常如此侍奉。太妃接過茶,喝了一口:“太後最近常來,可是有事?”

蘭太後便屏退了身邊的人,笑道:“今日我來,確實是有一點事,便是上回提過的和皇帝立後的那樁事體有關。”

太妃沒說話。蘭太後繼續笑說:“上回您這裡商量過後,回去這些時日,我便一直照著您的意思物色人選,這裡有個名單,您過目,替我掌掌。”說著取出一份名冊,呈了上去。不料太妃卻沒接,自顧靠在背後的一副軟墊上,道:“給我看甚?你相中了哪家,說便是。”

蘭太後收起名冊賠笑道:“那我便說了。我仔細比對,最後相中了一位,品性貞靜,容貌端莊,家世家風,無可挑剔,總之,德言工容,沒一處可叫人挑的。唯一就是——”

她一頓,“就是年歲比皇帝略長些,今年十八歲。不過,陛下那樣的心性,您也知道,皇後穩重懂事些,於皇帝也是好事。”

敦懿太皇太妃斜靠於榻,問:“是哪家的女兒?”

蘭太後上去一步,坐到近旁,替她捶著腿,覷著她的麵道:“不是彆人,恰好是我兄弟蘭榮的女兒。我之所以最後如此定奪,也是有考慮的,那便是皇帝和他表姐從小相識,感情篤好,往後帝後同心,於後宮,於我大魏,都是莫大的裨益。自然了,這隻是我這邊的考量,皇帝立後非一般之事,須再三鄭重,所以今晚特意過問。”

太妃靠著半閉了眼,片刻後道:“天家事無小事。不過,你是皇帝的親母太後,便是天家也講人倫,立後之事,自然是你自己做主。你又看好了的,隻要是對大魏有好處,對皇帝有助力,我有什麼不可的地方?”

蘭太後早就想好要立自己的侄女為後,又擔心會受到阻力。敦懿宮裡的這位,雖不是明帝的親母,卻被明帝奉若親母,說話自然也是有些分量的,是她盤算中的重要助力。此刻得她如此發話,心中欣喜,陪著又坐片刻,見太妃麵露倦色,便告退,臨走前道:“那麼事情就這麼定了?過兩日便是朝議,賢王和方清他們都在,到時候,我知會他們,叫禮部把事情做起來!”

太妃不言,仿佛睡著,蘭太後便退出敦懿宮,回到自己的寢宮,思慮著心中之事,恨不得朝議快些到來才好。

她已得到消息,攝政王結束了南巡,如今正在回京的路上了,下月歸來。

兒子立後一事,她已下定了決心,不容許任何的旁人插手。與其再耽誤下去夜長夢多萬一橫生意外,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直接定下。如此,等他回了,即便存有異議也不能伸手了,除非他是要公然和皇帝的母家撕破臉。真若那樣做,意味著什麼,他自己應當也是有數。

蘭太後正越想越是興奮,忽然宮人傳話,道皇帝陛下來了,蘭太後抬起頭,就看見兒子走了進來。

蘭太後坐著,等兒子上來,朝自己行了禮,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兒子身上還穿著朝服,想是剛從禦書房回來,正想問他累不累,便聽他開口問道:“母後又去敦懿宮了?做什麼?”

蘭太後聽他口%e5%90%bb略衝,笑意消失,道:“怎的如此和我說話?”

束戩先前已是有所耳聞,三皇叔出京後,太後暗中似忙起了給自己立後的事。一開始太後那邊的口風極緊,什麼消息都無,他不知她到底相中了何人,加上三皇叔走後,他每天的事情驟增,一時間也顧不上。上月,他留意到太後曾數次召蘭榮的女兒入宮,心中便開始懷疑,太後應當就是相中了她。

他的那位表姐,年紀比他大了好幾歲,容貌才情皆為普通不說,上回入宮,他也撞見了,唯唯諾諾,如同太後跟前的應聲蟲。

皇帝立後的標準,不是他個人的喜好,束戩自然早就知道這個道理。但他根本無法想象,若是這位表姐被立為皇後,自己和她結成夫妻的景象。他極是抵觸,但這種事,他也沒法和彆的任何人講,眼見太後最近一天天地往敦懿宮跑,暗中焦心,亟盼三皇叔能早些回來,如此,自己也算是有個主心骨。他暗中給如今還在南巡路上的三皇叔去了一封信,道太後似乎要立蘭家女兒為後,請求他務必幫自己發聲,製止太後的意圖。算著時日,三皇叔的回信應該也快到了。他在焦急等待中,今日晚間,才在禦書房裡忙完事,就收到耳報,太後又去了敦懿宮,且今晚待得比平常要久,出來之時,神色喜悅。

直覺令束戩深覺不妙,實在忍不下去了,轉到太後宮中,開口便直接發問。聽到蘭太後的語氣帶著責備,便朝自己的母親行了一個告罪之禮:“敢問母後,方才去往敦懿宮,所為何事?”

蘭太後臉上方又露出笑容,示意兒子靠近些,見他不動,微微咳了一聲,“無事,不過是伺候用飯,又說了幾句閒話而已。聽說最近狄人又在大赫八部起事,打起了仗?戩兒你很是操心吧,母後瞧你臉都瘦了。你餓不餓,母後這就叫人給你上些吃食,正好,咱們母子也許久沒一道用飯了——”

她轉臉呼人備膳,束戩道自己方才在禦書房那邊吃過,盯了她一眼,告退而出,心事重重地回了寢宮。

幾名貼身服侍的太監和宮女迎他入內,為他更衣。解了衣帶,脫外袍時,束戩忽然留意到跟前那個替他捧衣的宮女臉生。原本做這事的,是另外一個。他問了一聲,得知那宮女今日被太後叫走了,道另外有用,重新派了人來替補。

從去年開始,他宮裡的宮女,那些頭麵但凡生得齊整些的,陸陸續續,後來皆是不見了人。起初他也沒在意,漸漸覺察後,知是蘭太後的意思,心中雖覺不悅,卻也忍了下去,他的心思,也不在這個上頭。

今日又被叫走了的那個小宮女,原先是在他禦書房那邊伺候的,他本也沒留意,是上個月,他無意獲悉,她竟是雁門人氏,當時他就想到了三皇嬸,看那小宮女便覺順眼,於是將人換到了寢宮,回來後,有時會和她閒談幾句,問些關於雁門的事。

他沒有想到,就這,蘭太後竟也伸手,把人給弄走了。

束戩勃然大怒,揮臂將剛脫下的朝衣一把擲在了地上,轉身大步而出。周圍的太監和宮女驚懼,紛紛跪地。⊙思⊙兔⊙網⊙

束戩衝到了寢宮的門口,一個太監正疾步奔入,撞見他怒氣衝衝地出來,急忙避讓到一旁,稟道:“陛下!攝政王殿下的信到了!”說完雙手呈上。

束戩最近天天都在焦急盼信,聞言眼睛一亮,急忙止了步,接過信,返身入內,立刻拆開。但等他讀完了信,大失所望。

他的三皇叔回信說,他已啟程踏上歸途,下月能到。關於束戩來信提及的事,安慰他,讓他稍安勿躁,更勿和太後等人衝突。最後他叫束戩放心,說等他回來之後,詳細再議。

束戩原本以為三皇叔會給他一個明確的表態,那就是反對立蘭榮的女兒為後,如此,自己便就有了底氣能和太後抗爭。他沒有想到,三皇叔的口氣竟也模棱兩可,隻在信裡叫自己放心。

他如何能放得下心?

束戩愣怔了起來。

去年秋的護國寺裡,他愚昧無知,在根本不知女將軍到底是何許人時,口出妄言,加以詆毀。三皇叔和他講,他娶女將軍,是為大魏之計。

三皇叔便是如此的一個人。他自己的婚姻如此,如今輪到皇帝了,倘若三皇叔也認定自己娶蘭家之女有利朝廷,他一定會迫自己點頭。

束戩心中一陣絕望。胡思亂想之際,忽然又想到了女將軍。

他記得清清楚楚,四月間,他送三皇叔和她出京,她答應過他,和他切磋武功。當時他滿心以為這趟南巡過後,她就會和三皇叔一道回來,卻沒有想到,原來她到了錢塘探過莊氏太皇太妃之後,人便直接走了,回往雁門,如今又去了八部作戰。

今夜或是情緒低落的緣故,當他此刻再想到當日送彆的一幕,忽然倍感失落。

他終於明白了,三皇嬸當時應他的話,為何說的是“若有機會和他切磋”,而不是“這趟回來和他切磋”,可見她的計劃,是早就定好了的。

三皇嬸不和他講便罷,畢竟和他交情有限。但三皇叔必然是知道的。他竟也將事情瞞了自己,令他完全蒙在鼓裡。是直到八部戰事消息送入長安,他方知曉她已回往雁門。

束戩心中有種遭到了他最信任的人欺瞞的淡淡傷感。諸多的情緒湧上心頭,他生平頭一回,一夜無眠,輾轉反側。

隔日朝廷大議。最近的朝會,講的最多的,無非是八部的戰事。恰好昨夜新送到了一道最新的戰報,道那支由長寧將軍統領的輕騎軍隊插入幽州腹地,從北線順利抵達了楓葉城,如今正在全力援戰。

大臣們無不喜笑顏開,當中的迎奉之輩紛紛上言,說一些北線旗開得勝仰賴皇帝和攝政王的英明等等諸如此類的話。朝會散後,賢王等人又隨少帝轉至西閣。

攝政王出京後的這將近半年的時間裡,每回朝會散後,少帝必會再召機要大臣聚到此處議事。一切都和攝政王在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