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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將軍 蓬萊客 4251 字 5個月前

一遺憾,便是苑內雖放養百獸,但如今還是早春,並非狩獵的絕佳時間,遇到的許多母獸都在腹孕,自然不能射獵。眾人是午後出來,轉眼,半天快要過去,隻打了零星七八隻自己懵了頭撞出來的野兔山雞之類的小東西。眼看天已傍晚,這裡距離宮,不知不覺竟是出去了將近百裡的路,再不回去,天就要黑。

陳倫雖覺興味未儘,但也隻能停下,問攝政王,是否現在折返。

他抬頭望了眼天,看向薑含元,策馬靠近問道,“如何?天也快黑了,你若已儘興,便就回了?”

從雁門上路出發,直到現在,好幾個月了,薑含元今天才再次得以有了儘情縱馬的機會,其實遠遠沒有儘興。

她是無妨的,便是再晚些回,夜路也照樣騎馬。但顧慮到永泰公主……

她望向跑馬在前的公主。恰這時,前方的一個草坎裡竟躍出來一頭鹿影。那鹿體型碩大,生著兩個巨角,是今日遇到的第一頭公鹿,好不健壯!

“咻——”

公主在前,看見,立刻發箭,羽箭直朝鹿去,堪堪就要射到之時,那公鹿縱躍而起,眾人的眼前一晃而過,衝進林中。

到手的獵物竟就這麼飛了!

“快追!”

公主大喊一聲,拍馬自己先就追了上去。

“阿蒙!回來!”陳倫大喊。

永泰公主哪裡聽他的,騎馬已經快要衝到剛才那道草坎前了。陳倫慌忙和束慎徽告了聲罪,追上去攔人。

半天才打了這麼幾隻小玩意兒,王仁和侍衛們也都還意猶未儘,忽然看見來了這一頭好獵物,公主衝出去,駙馬喊不回,追上去護妻,眾人免不了也有些蠢蠢欲動。隻是攝政王未發話,也就不敢動。扭頭,十幾雙眼,目光齊刷刷地射向了他。

攝政王的視線從前頭的公主和陳倫身上收回,轉頭又看薑含元。還沒來得及開口,眼前若有一片風過,她已縱馬去了,轉眼就將自己拋下。

“都跟上!”

他轉頭,朝侍衛們喝了一聲,隨即策馬,立刻也追了上去。

侍衛們十分興奮,呼叫一聲,紛紛也都驅著坐騎,相繼入了林中。

天已暮暗,林中的光線比外頭還要黯淡,那鹿仿佛也知道今日小命恐怕休矣,在林中慌不擇路,左突右奔,狂奔不已,後頭人可走的道便狹窄曲折,追逐的人又多,反而不利行動。一大群人,跟著這頭公鹿在林中兜了半晌,最後,天光完全暗了下去,鹿卻竟然跟丟了。

白忙活一場。

永泰公主好不氣悶,下馬頓腳不停。陳倫趕忙安慰,說明天再射,必有大獲,公主被他哄了好一會兒,這才勉強消了氣,又上了馬。

方才逐鹿,基本都是公主帶著人搶在前,人多,路又窄,入林不久,薑含元就沒上去湊熱鬨了,隻在後頭跟著。束慎徽則落得比她還要後,始終都在她的身後,不遠也不近。

此刻,她見公主如此懊惱,性情奔放,喜怒由心,頗覺可愛和稀奇,還有幾分隱隱的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感覺……

這才該是正常女子的性情和模樣吧?她想道。

不像她,如成婚之夜她和那男子說的那樣,除了一副身體,彆的,她與男人就沒什麼兩樣。

這不是在騙對方。這是真的。

可以這麼說,從小到大,她唯一接觸過的女人,便是雲落城的那位母親身邊的老嬤嬤,並且,接觸也不多。能在軍營獨居一隻營帳,便是她最大的特權了。她不願讓自己再成為彆人眼中的異類,七八歲大,便堅持打發走了人,此後,一直是自己獨立生活。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她十三歲那年,第一次來月事的經曆。那是夏天的一個下午,烈日當頭,黃塵飛揚,她大汗淋漓,正和軍中的同伴一道操練,忽然感到了一陣從未有過的仿佛發自身體最深處的隱隱腹痛,反應便慢了一下,被同伴一腳踹中,人倒在地上。爬起來後,很快,她感到自己的下,體好像流出了一種陌生的溫熱液體。她以為是那一腳所致,不願讓人知道,更不願叫人看輕,悄悄回到住的地方,自己檢查,發現從那私,密之處流出的溫熱液體,竟然是鮮紅的血。

那天她的父親薑祖望正好不在營中。其實即便他在,平常她也從不會去找他告訴他自己哪裡受傷,何況是這樣的傷。她也沒有找軍醫。她覺得非常羞恥,完全無法說出口,希望這次也會像從前她受過的彆的傷那樣,忍忍就會好。

那天晚上,血陸陸續續地流,一直沒有停,將她胡亂用來想要堵住它的衣物都給染透了。她以為自己這下可能真的要死了,她感到無比的惶恐,又無比的不甘。第二天,卻發現自己又沒有死,還活著,除了下腹還是痛,流血很是不便之外,好像也沒彆的事了。就這樣,她一個人躲躲閃閃,猶猶豫豫,在告訴人和不告訴之間,在恐懼和僥幸裡煎熬了幾天,奇跡終於發生在了她的身上,流血好像它突然來的那樣,自己也突然地止住了……

忽然有人遞來了一隻水袋,舉到了她的身前。

薑含元猝然收回她正凝視著公主的目光,轉臉,見是束慎徽驅馬上來了,停在她的身旁,給她遞來了一隻剛擰開的水袋。

“乾淨的,沒喝過。”他見她看著,不接,便道了一句。

她慢慢地接過,喝了幾口,向他要蓋。他卻從她手中接了回去,隨意就著她剛喝過的水袋的嘴,微微仰脖也喝了幾口。

她想阻攔,但已來不及了,隻得閉口,作沒看見。

“方才在想什麼?我見你一直看著永泰。”他塞回了蓋,隨手將水袋投進他自己的馬鞍袋裡,又隨口似地問。

她轉臉看向他。

周圍的侍衛們已點了火炬照明,火光中,他看著她的目光微微閃爍,瞳中映著兩點跳動的火。

她在這兩點有火光的瞳仁裡,仿佛看到了些探究的味道。這令她忽然生出了一種被侵犯似的不適之感。她下意識地回避和拒絕。

“沒什麼。看公主這麼可惜。”

“你不覺得沒獵到很可惜嗎?”

她反問了一句。

他看了眼自己的姐姐,笑了笑,不置可否。

陳倫這時走了過來,詢問今夜接下來怎麼辦。

掉頭的話,他們為了射鹿,又追出去了一二十裡路。此刻根據頭頂月高判斷,應也差不多亥時,回去,必定已是下半夜了。而且,起先追著那鹿在林中繞圈,這地方從前也沒有來過,方向有些迷了,找路回去,也是要費些功夫的。

回去有些不現實。

“……而且,公主也有些乏了,怕是騎不動回去那麼遠的馬……”陳倫顯得有些為難。

束慎徽沉%e5%90%9f了下,看了眼林子的前方,道:“我記得我幼時隨父皇狩獵,來過這一帶。前麵出林,應當有道山穀,穀中有清溪,也無大風。出來帶了帳子,或者,今夜便就宿在穀中?”

他說完,看向薑含元:“你意下如何?”

薑含元是半點問題都沒有。莫說有帳篷了,便是露宿,於她也是家常便飯。她點頭:“我無妨。公主可否?”

永泰公主頗覺新鮮,笑道:“極好!妹妹你能行,我怎就不行?三郎的這個主意好!咱們今夜便宿於穀中!就這麼定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第32章

白色的月亮掛在林子的上空,發出淺淡的涼光,照著下麵林中那一隊魚貫前行的人。

束慎徽領著身後的眾人騎馬穿出了林,繼續朝前走了幾裡路,一陣潺潺的溪流之聲,再循溪聲而去,果然,繞過月光下的山梁子,山穀便出現在了眼前。

從午後出來,到這個時間,中間不過短暫休息幾次,先前的激情,此刻早都消失殆儘。眾人又餓又乏,終於抵達今夜休息的地方,精神一振,紛紛下馬忙了起來。選了一處地勢略高的平坦地紮營,十幾名侍衛在王仁的指揮下分頭,一撥紮帳,一撥起火,另一撥到水邊剖洗打來的野兔山雞。很快,篝火燃了起來,肉撒了薄鹽巴,架火烤,再熱了些帶出來的乾糧和酒水,分了侍衛,束慎徽薑含元和陳倫永泰公主四人便坐在篝火之旁,飲酒閒談。

公主坐在薑含元身邊。她起先困頓,此時人又精神了起來,加上是個健談之人,便都是她的話語聲。講了今天狩獵的事,又和薑含元攀談,問了她許多在軍營裡的事,薑含元一一應答。公主聽得津津有味,神向往之。又問:“妹妹你是從小便在軍營長大?應當是吃了不少的苦吧?”

方才和公主說話時,薑含元留意到坐在篝火對麵的束慎徽仿佛時不時往這邊看上一眼。此刻望去,果然,見他和身邊的陳倫閒談著,隔著火,目光似乎再次投向了這邊。

她道:“並不曾有。我父親就在軍中,對我多有照顧。”

“那也是不容易!邊塞苦寒,全是男子,姐姐真的極是敬佩你!”公主說著,取壺倒了杯酒,敬她。

她貴為公主,又是束慎徽的姐姐,薑含元再不懂禮數,也不好接,推說不敢。公主正色道:“妹妹你戰場殺敵,威名赫赫,實在是替我們女人家爭臉。姐姐我是無用,能有機會敬你一杯,是我榮幸才是,你有什麼不敢的!我先飲為敬。”說完先將自己的喝了。薑含元隻得接過飲下,替她也倒了一杯,回敬。

陳倫見往日誰都瞧不上眼的妻子對女將軍王妃這般敬重喜愛,心裡也是高興,加上喝了兩杯,略有酒意,這幾年因祁王的地位和積威而對他生出的拘束也放開了些,笑道:“不知殿下可還記得多年前的巡邊?臨回京前的最後一日,臣陪殿下遊獵邊塞?”

束慎徽從對麵收回目光,望向了他,“自然記得。你莫非是覺著今日情景如同當日?”

“知我者,殿下也!”

陳倫笑著敬了他一杯,“臣記得那日放馬邊塞,一天下來,殿下還是豪興不減,又動了想去靈丘祭趙王的念頭。當時已是日暮,殿下卻是說去說去。咱們一行人便連夜上路,行了一夜,次日清早,到了靈丘。”

“殿下當時十七歲,臣那時也剛娶公主不久,一晃眼,竟這麼多年了!”他喟歎了一聲。

束慎徽一笑,自己倒了杯酒,朝陳倫隔空舉了一舉。陳倫忙也倒滿,二人各自飲了。飲罷,他繼續道,“如今殿下貴為攝政,臣僥幸忝居高位,當日我記得王仁也是殿下隨衛,他今夜也在。時隔多年,又回到一處,情景也是相似,豈非令人感慨?對了,那夜還有一人!”

他忽然想了起來。

束慎徽一手握著空杯,正旋轉著玩弄,抬目,望向了他,目光裡略帶疑惑。

“便是那個替咱們領路的小兵!殿下是否還有印象?我記得殿下憐他幼小,最後贈了他一片隨身玉佩,叫他回鄉娶妻。卻不知那小兵如今何在。若是照殿下之話回鄉,如今應也早已娶妻成家,膝前兒女環繞了吧。”

束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