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至終他們都是回著頭地狂奔,跑到前方無路,又迅速轉過身來,目光驚恐地盯著長長的過道儘頭——經濟艙與商務艙的交界處。
徐望所在的位置是經濟艙中部,這會兒維持著側身給狂奔人群讓出通路的姿勢,看看左邊儘頭的驚恐者們,再看看右邊儘頭的兩艙交界處,不自覺咽下口水,有一種不大妙的預感。
就在他最後一根汗毛豎起的瞬間,黑暗突然降臨。
徐望一動不敢動,努力保持鎮定站在原地,心卻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幸而隻幾秒,艙內便亮起了燈。
座位、旅客、行李架等一切的一切,重又變得清晰可見,但和先前明亮白晝下的機艙感覺已截然不同。窗外還是黑的,恍若茫茫暗夜,艙內再亮也是燈光,何況還沒有很亮,隻維持著基本的可見光線,透著夜的靜謐和詭譎。
“紅眼……航班?”鳳五四忽然喃喃自語,透著不確定,又透著一絲小期待。
徐望無語望燈,終於勾連上了前因後果,轉身摸摸鳳五四的頭:“恭喜,你的願望實現了。”
經曆過先前的種種糟心後,徐望發自肺腑地覺得鳳五四這個小願望完全可以包容,既沒引火焚燒,亦沒大打出手,不見夫妻鬥毆,更無行李箱砸頭,簡直可以歸到兒童樂園裡了。
相比之下,他更擔心商務艙的情況。
這麼多旅客跑過來,必然是那邊觸發了什麼“大事”,雖然有吳笙在,他還是比較放心的,但不管是作為隊友還是老同學,聽見動靜了,不過去看看,似乎於情於理都……
“吼吼吼——”
……要不他還是彆去了!!!
“徐望,閃開——”
吳笙的身影和他的呼喊同時出現,徐望不假思索,本能聽令,一個用力硬生生擠進了花五五的位置。
就在他剛剛落座的一刹那,吳笙和錢艾已跑進經濟艙,身後一米處還跟著一頭緊追不舍的雄獅!
“什麼情況啊——”徐望崩潰,他要向整個經濟艙的旅客道歉,和這條“故事線”比起來,他們的喜怒哀樂簡直就是和諧社會!
眨眼間,吳笙和錢艾已跑到機艙中部,隨著吳笙一聲“閃”,二人像提前約好似的,一個向左,一個向右,飛速撲進兩邊座椅之中,瞬間將過道讓出一條康莊大路。
也不知是湊巧還是故意,吳笙撲的正好就是徐望這排,徐望張開雙臂把人接住,剛摟穩,還沒來得及多加感受呢,吳笙已抬起頭,飛快道:“渣男劈腿又被小三兒搞一機情戴了綠帽,配合小三兒一機情的另一個渣男的女朋友是馬戲團魔術師。”
徐望蒙頭蒙腦地意識到吳笙應該是在回答他先前的問題。
但——
“這是你觸發的?”
“錢艾。”
“……頭等艙一共才幾個人啊!!!”
“他可能用了群攻。”
第20章 嫌疑人
吳笙和錢艾早有預謀,各自分散,但雄獅沒有,於是在二人分開之後,它仍在慣性的作用下沿著狹窄過道往前狂奔。
徐望和吳笙說這兩句話的功夫,雄獅已接近機尾,它的到來讓聚在機尾的原商務艙旅客,再度驚慌尖叫,四散而逃。
隻一瞬,機尾就空下來,重新露出它的原住民——紫圈中的高帥瘦白,以及守著他們的況金鑫。
這一刻,他們才第一次看清了迎麵狂奔而來的到底是什麼。
況金鑫嚇傻了,木然不動,但他站的地方本也不是正對著過道,所以雄獅一路衝過來頂飛的也不會是他。
過道正對著的是紫圈。
高帥瘦白,現在的臉色統一成了白白白白。
眼看雄獅直麵而來,帥哥仰天長嘯:“都說了發現苗頭不對趕緊結束談話,不要留戀啊啊啊啊啊——”
二度聲嘶力竭的呐喊裡,徐望終於領悟了這句提示的真意。
那不是為對手雪中送炭的暖手寶,是為自己熊熊燃燒的求生欲。
帥哥的哀號未落,完全沒減速的雄獅已衝入紫圈。
這一刻它不像獅子,倒像鬥牛!
高帥瘦白在這一刻靈魂附體,紛紛倒向旁邊!原來畫地為牢圈的隻是腳,而他們現在就像一個盆栽裡忽然蔫了的四棵草,根還在盆裡,但身體東倒西歪,儘情舒展向四麵八方!
雄獅衝過紫圈,重重撞在機尾金屬壁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高帥瘦白躲過一劫,驚魂未定,好在安然無恙,隻大長腿的褲管被雄獅爪子稍微刮到,扯破一個口子——誰讓他腿長呢。
一定緊盯戰局的吳笙忽然衝過道那邊喊:“老錢,上手段!”
他這一聲用了丹田氣,整個身體都隨著喊聲一震,而震動是可以傳遞的,於是抱著他的徐望也跟著微妙的震了一下。
徐望暗中深吸口氣,又偷偷呼出,佯裝特自然地把吳笙摟得更緊。
他的鼻尖時不時蹭到對方的衣服,熟悉的氣息把他帶回了222的上下鋪歲月。那是一段已經帶上濾鏡的時光,現今再回憶,總能讓人心馳神往。
徐望的心裡已經蹦起爆米花,劈裡啪啦啪啪哢的,但臉上紋絲不動,仍嚴肅緊繃,滿麵正氣地繼續做那個承載著隊友的沉默基石。
直到錢艾出招,憑一己之力生生拽回了他飄遠的心神——
“8888888!口口口口口口口!”
錢艾在過道那邊的座椅裡大喝,偷偷摸摸的身形和震徹九霄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
幾乎在同一時間,機尾,確切地說是雄獅的頭頂上方,竟憑空出現七個“8”和七個“口”!
徐望看傻了,況金鑫和高帥瘦白看呆了,而癱臥在地的雄獅還沒從撞擊中回過神。
下個瞬間,88口口們飛速下墜,如巡航導彈般準確找到自己要攻擊的方位——獅子的四肢和軀乾!
一個挨一個的口套上它的身體,就像無數個呼啦圈,三個“8”上下疊著鎖住它兩個前爪,三個“8”鎖住它兩個後爪,剩下一個“8”給它的尾巴又打了個結。雄獅被層層疊疊困住,加上還沒徹底從先前的撞擊中緩過來,一時竟掙脫不開。
高帥瘦白看得瞠目結舌。這能力,這效果,這視覺衝擊……這他媽是花錢買的文具吧!!!
夥伴讚歎,對手驚詫,錢艾卻不敢掉以輕心,暗搓搓從座椅中爬起,運足中氣,再次咆哮:“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鬆花小肚兒!!!”
無數木質立體漢字劈裡啪啦往下砸,竟將受困雄獅徹底埋住,最終堆出一座漢字小山!
雄獅似乎掙紮了兩下,但很快,就放棄了,隻呼哧呼哧的粗氣從木頭縫隙裡傳出來,表達著它最後的憤怒。
錢艾鬆口氣,小心翼翼從座椅空隙中冒頭,眺望機尾。
他可以慢騰騰,但被他坐大腿的任五八受不了了:“這位大哥,你能換個地兒再瞭望嗎?”
這廂錢艾歉意地起身,一個勁兒給被他當了肉墊的旅客賠不是,那廂當肉墊當得神清氣爽的徐望沒半點鬆手的意思,維持著連摟帶抱的姿勢,抬頭一本正經地問吳笙:“你剛說獅子的主人是誰?”
吳笙似也沒覺得這姿勢有什麼不妥,特坦然地把重量都壓在徐望身上,回答道:“趙一,”逃命間隙,他已經從錢艾那兒問明了罪魁禍首,“頭等艙的一個姑娘。”
“她被渣男劈腿了?”
“對。”
“那獅子應該追著渣男咬啊,禍害你們乾嘛?”
“……在這架飛機上,你還要講邏輯嗎?”^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對不起,是我年輕幼稚了。”
“我說,你倆這麼聊不彆扭嗎?”錢艾站在旁邊過道裡,莫名其妙看兩個班委,“有什麼話站起來好好說唄,你看給人家旅客擠的。”
“……”徐望在心裡把錢艾踹出飛機一百八十次而且每次都不給降落傘,正過癮著,身上忽然一輕。
吳笙起來了。
心裡默默歎口氣,徐望也跟著站起來,不過沒停步,而是徑直往經濟艙外走。
吳笙不解,問:“你去哪兒?”
“頭等艙,”徐望頭也不回,一邊往前走,一邊備戰似的活動活動筋骨,“誰知道那幾個木框子能困它多久,解鈴還須係鈴人。”
吳笙沒片刻猶豫,直接和錢艾道:“你和小況看著經濟艙,有任何情況,隨時溝通。”語畢追著徐望的腳步而去。
況金鑫完全不了解這邊情況,蹲那兒拿著滑落到一旁地上的“兒”字研究呢,一會兒舉起端詳,一會兒勾自己脖子上轉轉,研究得全神貫注,不亦樂乎。
錢艾看看他,再看看吳笙愈行愈遠的背影,頓時失去了所有安全感。
頭等艙。
一個短發姑娘安穩坐在一號座位上;一個眼鏡姑娘站在艙角,背對著整個世界;一個看起來就滿臉寫著“渣男”的男人站在眼鏡姑娘身後,軟言細語哄著;另外一個同樣滿臉寫著“渣男”但比前者多了“健碩”二字的男人,跪在短發姑娘麵前,假模假式地抽自己耳光,演技弱到尷尬;唯一單著的是個波浪微卷的美豔姑娘,坐在五號位置,她沒跟任何人互動,但看模樣也不是很好,一張臉慘白,妝已經花了,顯然受過不小的驚嚇,這會兒看著窗外的眼神都是茫然裡透著恐慌。
徐望沒見過趙一,但不管是按照座位還是根據這滿場陣容,都可以對號入座。
“彆抽了,臉不疼手也酸了。”他走到短發姑娘麵前,一把將健碩渣男拉起來,丟到旁邊,然後自己蹲到了她的麵前。
趙一低著頭,沒哭,但眼神灰淡。
徐望歪頭,從下往上看她,露出調皮笑容:“壞蛋,你好。”
趙一原本對這突來的笑臉嫌棄皺眉,聞言愣住,本能反問:“你叫我什麼?”
“壞蛋啊。”徐望說,“你是魔術師,那頭獅子一定信任你,喜歡你,才會聽你的話。你們應該是搭檔,是朋友,但你現在放它出來橫衝直撞,不在乎它傷到人,也不在乎它被彆人傷,”他無辜地眨下眼睛,“我叫你壞蛋,叫錯了嗎?”
趙一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情緒波動,那是緊張和擔憂,裝不出來的那種:“它受傷了?!”
“沒見血,但是應該被撞得不輕,砸得挺疼,”徐望歎口氣,“估計全是內傷。”
趙一著急地站起來,想往外走,卻被同樣起身的徐望攔住。
“你直接把它變回貨倉不就好了,那裡安靜,空氣也流通,更利於休養生息。”
趙一抿緊嘴唇,不語。
徐望沒有放過她的任何一絲情緒,包括眼底的不甘。
他扯了扯嘴角,無奈輕笑:“你這口惡氣還沒出完,還不想把最有威懾力的手段收回去,對嗎?”
趙一終於看他,第一次正式地四目相對。
“你到底是誰?”
這問題來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