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的厭煩,相反,她們很欣然地給出了回答——
鄭七:“我不是作家,我是一名體驗師,這是我寫的‘第一次上天體驗感’。”
馮九:“我是搞財務的,你是搞市場的,同行在哪裡?”
陳一零:“這是我兒子的作文,學校要求家長先幫著看看改改……”
俗話說得好,步子邁太大,容易扯著蛋。
完美避開所有正確答案的吳同學,悻悻地收回三條線,坐到況金鑫的位置上緩了半分鐘,輕輕拍拍臉,再抬頭,又是一名睿智青年。
“體驗師?我都沒聽過。”二度開口,他的語氣自然得就像先前被打臉的是彆人。
“其實應該叫‘初體驗師’,”鄭七衝他笑笑,“我隻記錄第一次做某件事的感受。第一次上天,第一次下海,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騎摩托,第一次吃帝王蟹,第一次喝莫吉托,第一次戀愛,第一次接%e5%90%bb,第一次上……”
“OK!”吳笙及時打斷,作為一名單身男同學,莫名其妙被扔到這樣的關卡裡已經很悲催了,他不想再被NPC塞狗糧,“所以這是你第一次坐飛機?”
“嗯,我之前一直有點害怕,雖然總說飛機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但真要攤上事,那就百分之百沒得逃了。”
“可你現在還是來了。”
“既然做了體驗師,總要有一點職業道德,我希望能給像我一樣害怕坐飛機的朋友一些有益經驗。”
鄭七說話時的神情、態度都很自然,至少吳笙找不出破綻。
他坐在況金鑫的位置,其實就算是鄭七的同桌,一側目,便能看見鄭七筆記本上的文字。
【……和想象中的不同,如果閉上眼睛,不會有正在天上飛的真實感。飛行之前我害怕發生“驚險”,飛行之後卻忽然覺得如果真發生些什麼就好了。對於真想體驗飛翔感覺的朋友,包括我自己,或許】
光標在“或許”兩個字的後麵閃啊閃,鄭七究竟想輸入什麼,吳笙猜不出。
但“真發生些什麼就好了”這句話太可疑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才是商務艙的第一個人,他耗時太久了,思及此,吳笙索性抬手輕點了一下光標位置,直截了當地問:“或許什麼?”
他的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
如果鄭七因此惱羞成怒,徹底攤牌,那更好了。
然而出乎他的預料,鄭七不僅沒生氣,反而喜上眉梢,滿眼“我就等著你問呢”的興奮,那洋溢的悅然之光將她整張臉映得熠熠生輝。
“當當當當——”她自帶伴奏地從座位底下掏出個大包,獻寶似的捧到吳笙眼前,迫不及待地問,“你猜著是什麼?”
“降落……傘?”吳笙在美國的時候玩過這個,但誰會在飛行中的客機上跳傘?就現在的高度、氣壓,連艙門都打不開!
他這邊懵逼著,那邊鄭七已經按了呼叫鈴。
空姐很快過來,親切微笑:“您好,需要什麼幫助?”
鄭七已經把傘包背上了,一本正經道:“麻煩開一下窗戶,我要跳傘。”
空姐愣愣地眨了眨眼,看模樣是這輩子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要求。
吳笙終於反應過來,努力扯出笑容:“你彆開玩笑了……”
鄭七歪頭,皺眉看他:“我沒開玩笑啊,我說了我是體驗師,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體驗中去,坐飛機我已經體驗過了,現在我要飛翔。”
吳笙:“……”
徐望,老錢,小況,遇見神經病你們有沒有什麼好的應對建議?急,在線等!
“切,不給開算了,我自己來。”鄭七彎腰又在座位底下掏,片刻後,手裡多了個無線電鑽。
吳笙看呆了,這座位底下是隨身空間嗎!!!
“鑿壁聽過嗎?”舉著電鑽的鄭七忽然轉頭過來,問。
吳笙條件反射道:“鑿壁借光?”
鄭七微笑:“鑿壁破窗。”
【發現苗頭不對趕緊結束談話,不要留戀——】
曾經有一句真摯的提醒響徹耳畔,他不知道珍惜!!!
“茲茲茲——”
鑽頭與機窗親密接觸,發出“激情四射”的聲響。
吳笙一把抓住對方手腕,也不管紳士不紳士了,用力把電鑽奪過來,關掉,驚出一身冷汗。
鄭七一臉不滿,剛要開口,吳笙比她更快一步:“你的體驗感根本不全麵!”
聞言,她怔住,也不去搶電鑽了,直接回嗆:“你憑什麼這麼說!”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但你不能侮辱我的作品——有誌青年都這毛病,吳笙不用了解鄭七,了解自己就行了,一戳一個準兒。
“你隻有感性體驗,卻沒有理論支持,”吳笙把電鑽遞給空姐,讓她收到安全地方,回過頭來繼續,“你說飛機的飛行體驗不好,那不好在哪裡?機艙內的氣壓、氣溫、餐食,還有密閉空間對人生理和心理造成的影響,都會關係到最終的乘機體驗,這些你有嗎?”
鄭七:“我……”
吳笙:“飛機現在飛多高?七千到一萬兩千米。你從這個高度跳傘,下去也成冰屍了。機艙內現在氣壓多少?一標準大氣壓101.325千帕,現在艙內相當於海拔兩千米左右的氣壓,你自己拿公式去算,我要再提醒,你的體驗感落款就得加上我的聯合署名了。”
鄭七:“你……”
吳笙:“記住,感性誰都有,誰寫上兩句都可以叫‘體驗感’,想脫穎而出,過硬的數據支持才是你的核心競爭力。”他拍拍她肩膀,“寫吧,寫好了叫我,咱們再研究鑿壁破窗的事兒。”
鄭七閉上嘴,再無辯駁。
久久不語的靜默對視後,她徹底醍醐灌頂,飛快卸下傘包,一頭紮進筆記本奮筆疾書去也。
吳笙長長舒出一口氣,關鍵時刻,還得靠知識啊。
“小況是可愛,你是聰明。”過道那邊傳來輕聲調侃。
吳笙轉頭看過去,是馮九。
送走鄭體驗,又來馮會計。
她一身職業套裙,瀟灑乾練,淡妝,五官姣好,頭發簡單挽起,並沒有因為乘機而淩亂。
“她都要鑿玻璃了,我再不靈光點,命都沒了。”吳笙再不繞彎子,說話簡單直接。他算是發現了,這幫旅客根本不按套路出牌,連旁邊有人要跳傘了,這位還看熱鬨呢,他要再按著社交禮儀客氣來客氣去,不累死也要冤死。
“不是她。”馮九忽然輕喃。
吳笙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遍:“你說什麼?”
馮九淺笑,這一次完整和清晰:“我說放炸彈的不是她。”
吳笙神經一瞬間繃緊:“你知道是誰?”
馮九卻又搖頭,拿起放在IPAD旁邊的高腳杯,輕輕抿了一口。
“我不知道,”她說,“但我覺得凶徒不是她。”
吳笙皺眉:“你覺得?”
“對啊,我覺得,”馮九衝他風情萬種一笑,“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覺。”
吳笙:“……”
他現在懷疑全世界=_=
“對了,你看著我像多大歲數?”馮九忽然風馬牛不相及地問了一句。
吳笙莫名其妙,看了她一會兒,也沒客氣,實話實說:“三十七、八吧。”
馮九笑靨更開了,高腳杯裡的紅色液體隨著她的笑輕輕晃動。
“你嘴真甜,”她帶著未儘的笑意,聲音很低,很輕,甚至整個身體往吳笙的方向側了側,像接下來要說的是個天大的秘密,“我六十了。”
幸虧隔著個過道。
吳笙身體未動,隻艱難地咽了下口水。
“想知道我怎麼保養的嗎?”
“不想,謝謝。”
不是隻有女人有直覺,男人也有。
比如現在,直覺告訴吳笙——請中斷這個危險話題!
馮九不開心嘟嘟嘴,重新坐正,繼續品酒——如果那杯裡的鮮紅色液體真是葡萄酒的話。
吳笙越過她,看陳一零。+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位家長還在專心給孩子改作文,簡直稱得上是這一排最可愛的人。
接下來的三分鐘,吳笙努力讓自己徐望上身,腳下一步不停,語速快如閃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商務艙過了個遍——
褚一一:“你想聽我唱歌劇?”
吳笙:“並沒有!”
衛一二:“為什麼隨身攜帶試管?我是一名化學老師,有學生問我在密閉機艙裡能否做高濃度無害氣體的生成試驗,會否影響艙內氧氣的分布與消耗,我覺得隻給個結論遠遠不夠,作為老師,必須拿出科學的實驗過程……”
吳笙:“試管沒收,你給我老實坐著!”
蔣一三:“噓,小點聲,否則會被我媳婦發現我也上了飛機。”
吳笙:“為什麼要瞞著她?”
蔣一三:“我不想給兒子改作文。”
吳笙:“……”
蔣一三:“你說對了,我媳婦就是陳一零,其實我們……”
吳笙:“我什麼都沒說,謝謝。”
沈一四:“叔叔,炸、炸彈真的拆了嗎……我好害怕嗚嗚嗚……”
吳笙:“真的,機長都廣播了,你不信叔叔,還不信機長嗎?”
沈一四:“嗯,我信!叔叔,我想吃糖。”
吳笙:“呃,叔叔沒有……”
沈一四:“嗚嗚嗚哇——”
吳笙:“……”
好不容易從空姐那套來一顆薄荷糖安撫了熊孩子,吳笙站在過道裡,靠著椅側,身心俱疲。
他收回前言。
那個正看守著高帥瘦白的況金鑫,那個在商務艙裡拿著小抄紙卻什麼都沒問出來的況金鑫,那個隻顧著“談茶論道”的況金鑫,不是遲鈍,是真·命運寵兒!
“嘿,哥們兒。”身後有人輕拍他肩膀。
吳笙連回頭的力氣都沒了,擺擺手打發:“不管你是十五十六十七十八,都等我喘口氣再說。”
背後人沒走,反而湊近他耳語:“我知道誰是炸彈凶徒。”
吳笙呼吸一頓,猛然回頭,對上一張嘚瑟的笑臉。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衛衣,運動褲,雙手插兜,五官陽光帥氣,就是眉宇間那抹自負,有點礙眼。
“許二零。”對方伸出手。
“吳笙。”他回我。
“知道,”許二零聳聳肩,“剛才都聽你介紹好幾遍了。”
吳笙沒和他進行多餘寒暄,直接把人拉到商務艙和經濟艙的交界處,兩邊都遠離著點兒,然後開門見山:“你知道誰是凶徒?”
許二零聳聳肩,一派雲淡風輕:“我不隻知道誰是炸彈凶徒,我還知道炸彈根本沒解除,剛剛的廣播不過是障眼法,”他看嘴角緩緩勾起,伸出一個指頭左右輕搖,“你們這招太小兒科了,騙騙彆人或許行,想瞞住我,難。”
吳笙不語,隻定定看著他,總覺得這個欠揍的模樣在哪裡見過,而且經常見,頻繁見,特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