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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中揣摩起他登上帝位的模樣。

而陳定川也?覺得春日豔陽下?,有一雙目光比陽光還要熾熱,正一動不動地瞧著他,於是下?意識向?目光來源處望去——

原來她也?來了。

陳定川垂下?眼簾,唇角勾起了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

不過很快就有人湊到他身邊。

來者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童子昂,詢問落選者如何安置的相關事宜。

陳定川知道童子昂的心思,霍姣和陳定南的相繼落馬,讓鬥了這麼多年的東廠和錦衣衛迫不及待尋求新的助力?。

隻是要進東廠,就得變成太監,即便是落選之人,也?未必樂意為了一點權力?淨身。

但那是落選者要斟酌的事情,並不能由他一口回絕,於是陳定川微低了低頭道:“凡是可造之材,即便不及第?,各衙門也?可以酌情留用。”

要的就是這句話,童子昂不由在心裡慨歎一聲三殿下?是個明白又爽快的人,長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笑意,“還是殿下?英明。”

遠處一聲鑼響,是武殿試開始的信號。頭一場比弓馬射柳,場地中已經擺好了百柱天棚,陳定川微一抬手,在號官的唱和下?,幾?十名武舉人如離弦的箭,迅速向?目標進發。

所?有人都從座位上起身,伸長了脖子朝下?望去。

林場上滾起濃黃的煙沙,雖然看不清具體的細節,最前麵的三五個武舉人也?一直在膠著,但偏偏有個最倒黴的,他所?騎的棗紅馬,剛出發就被石頭絆住,摔倒在地。

這馬是出發前抽簽選中的,摔倒時身邊也?沒有彆的考生,大夥兒看得很清楚,就是運氣不好,怪不得旁人。

一開始,那倒黴的舉子還試圖哄白馬站起來,在百官憐憫的鼓勵中,馬蹄子在空中蹬了蹬,是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的模樣。

那舉子隻能一屁股坐下?,捂著臉嗚嗚痛哭起來。

多年辛苦毀於一旦,李時居也?幽幽歎了口氣,師文耀笑嘻嘻問她:“時居兄,文章中怎麼說的來著,這就叫時運不濟、命途多舛!”

“是啊。”李時居慨歎。

射完柳的舉子已經抓著鴿子回到起點,那個倒黴蛋似乎已經認命,被衙役們?攙扶著離場。

師文耀嗑著瓜子,“我聽說貢院也?有臟號臭號,還有些考生,素質很差,萬一時居兄上了春闈考場,遇到這種?狀況,該怎麼辦呢?”

上回鄉試時,李時居便留心到傳說中的臭號,好在上次運氣不錯,離廁所?很遠,兩邊的考生也?很安靜,三場下?來沒受什?麼乾擾。

不過師文耀的提問,倒是很有提前思量的必要。

她想了想道:“我從來都覺得,真正的對手,從來不是環境,而是自己。”

師文耀歪了歪頭,不大明白。

李時居道:“這麼說吧,隻要我閉上眼,讓自己感覺到風很清新,其他考生發出的聲音也?不過是天地萬物的一部分,集中精力?屏蔽在外,便不會受到乾擾了。”

“這是什?麼心法?”師文耀眨巴這眼睛,“有這麼厲害嗎?”

李時居嘿嘿笑,“不算什?麼心法,每天睡覺前試著冥想片刻,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過不了多久你也?能行,畢竟,考試就是自己和自己的對話嘛。”

師文耀若有所?思,點頭道:“今日這武科舉這沒白來。”

樓閣上又是鑼響,第?一場比試的成績已經出來了,武舉人們?休整片刻,又整裝待發,為第?二?場、第?三場做準備。

方才和陳定川四目相對,李時居有些猶豫,要不要趁著這個功夫去樓上看一看,聆聽恩師的指示,畢竟他們?已經好些天沒有見過了。

不過甫一抬眼,倒是有個宦官模樣的年輕男子,正垂首望著她笑。

“那位中貴人是誰?”李時居用胳膊肘搗了搗師文耀。

“掌印太監童子昂。”師文耀解釋,“趙安凡你聽說過麼?就是接他的班來著。”

李時居撓了撓頭,原書?中是真的沒出現過這個人物,不知此人性情如何,反正陳定川登基不久,便一步步令東廠和錦衣衛式微,剪除冗雜的羽翼,令六部和內閣發揮應當的作用。

大概不用過於提防此人吧。

李時居這麼想著,禮貌地朝他拱了拱手。

然而下?一秒,那位童大太監便用高昂的嗓音道:“竟然連李解元都來觀考了!如此良辰,不如請解元老爺賦詩一首,效仿前人傳統,留下?傳世名篇,以誇盛事吧!”

場上幾?百人的目光齊刷刷投來,李時居毫無心理準備,險些石化在地。

她將視線轉向?陳定川所?在位置,然而此刻椅子上空空蕩蕩,看來童子昂故意挑了陳定川不在的時候向?她發難。

這是出於什?麼緣由呢?是想試一試她這個解元的真實水平麼?還是知曉她是武德侯族親,趁著春闈前試探立場?

師文耀緊張地直哆嗦:“時居兄,怎麼辦啊!”

李時居偏過臉,低聲道:“我先應付著,你去找三殿下?。”

今日的重點不是她這個鄉試解元,麵對百官的盛情和好奇,李時居隻好輕輕搖頭,口中說了些謙虛之語。

然而童子昂還在拱火:“聽說李解元乃是三殿下?門生,難道隻有將三殿下?請回來,李解元才願意一展詩才麼?”

賦詩原本就是李時居薄弱之處,此處沒有酒水,難以用“鬥酒詩百篇”技能,雖然經過刻意訓練,她也?能洋洋灑灑寫下?一首。

但一來,童子昂這麼一張揚,所?有人都知道她師從陳定川,不能給他老人家?丟了麵子,二?來詩興這東西?古怪得很,越是緊張,便越沒個頭緒。

李時居閉了閉眼,沉思片刻。

也?罷,昔日讀穿越小說,有那麼多文抄公?,都靠他人之作名揚四海,如今事態緊急,她也?隻能出此下?策了!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她的念詩聲並不大,相反,因為用了偶像的詩作,而心虛地放低了聲音。

隻是背完偉人半首《沁園春·長沙》,場中已是一片寂靜,所?有人臉上都寫滿了震驚。

有陳定川珠玉在前,眾臣原本對這位解元沒抱什?麼希望,隻是這樣的雄心壯誌,這樣的豪言壯語,不消說陳定川,不消說整個大邾,就是前朝無數自詡風流豪邁的詩人,此刻也?隻能甘拜下?風。

而片刻前被旁人請走,此時氣喘籲籲趕回來的陳定川,則一臉欣慰地望著自己心愛的姑娘。

初春的光柔和點亮了李時居坦然的眉眼,讓陳定川的心頭從未如此激烈震顫過。

或許,她的膽識和學問,早就超過眾生太多,甚至足以成他的領路人了。

第110章 風頭

偉人的詩豪氣乾雲, 就算李時居之借鑒了半首,也引得在場眾人紛紛記誦。

不過數日之內,解元李老爺的才情已經傳遍京城, 世間皆雲:李時居誌氣清明而經綸中理, 有經天緯地之才,不是等閒的儒生俗士, 其弘濟之心?, 宜被大道!

當然, 誰都?聽得出來,那一句“誰主沉浮”隱隱有帝王之象,隻是這樣的猜測是不能?說出口的, 除非腦袋不想要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當事人李時居事後也越想越後悔, 當文抄公就文抄公吧, 她本意?隻是想安然度過童子昂的挑釁, 大邾之前的唐宋元朝同她所在的世界走向一致, 是以明清兩朝有那麼?多可以用來借鑒,她怎麼?腦子一熱,偏偏選了偉人的詩詞。

這實在?是——太出風頭了!

從城郊林場回來後的幾?日, 她索性躲在?仁福坊的小院子裡閉門不出。好在?離春闈不到?十天, 眼下?國子監已經到?了給眾考生們放假自學的時節,也不用每日點卯,李時居按照自己的節奏做最後的準備, 樂得清靜自在?。

然而楓葉和荻花每日要出門采買食物, 外界將李時居吹得神乎其神, 她們二人聽見, 回到?家中也一字不落地轉述給李時居。

這讓李時居更加堅定?了安然苟住,等到?春闈結束再出門的想法。

荻花卻?一語點破:“咱們姑娘這麼?的詩情才名, 少不得再中會元,殿試時陛下?指不定?會親自問您呢,到?時候,您的美名必然流芳千古啦!”

李時居兩眼一翻,差點當場掘過去。

假如真如荻花預測,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她就說那首詩乃是家鄉高人所?做,隻是借她之口揚名天下?吧。

這樣一來,也能?減輕她心?中的愧疚感?。

好不容易消停了兩天,沒料到?盛名又帶來其他隱患。

這日她清早起來讀書跑步,剛在?桌前坐下?準備吃點早飯,便聽見大門被人叩響。

——是哪位故友一大清早來拜訪麼??

楓葉走過去開了門,結果門縫裡擠出一張誇張的黃臉來,下?巴上?還?點了顆痣,穿得花裡胡哨,不容分說便往院內擠。

“……你你你是誰?”

楓葉驚慌失措地想把來人趕出去,然而對方?個子小小,力氣卻?很?大,肩頭一扭就進了內院。

“你是李老爺的書童吧!叫我張媒婆!哎呦呦!好闊氣的小樓,這是李老爺租下?的,還?是買的呀?哦這一帶的院子我都?打聽過,你們大概是從廖大人手?上?賃來的吧?”

那張媒婆嘴上?念叨著,長驅直入便想登上?屋內,楓葉和荻花像兩尊門神,擋在?路口。

“哎呦呦,我也沒有惡意?,你們兩個小身板子,不是我的對手?。”張媒婆從懷裡掏出一遝名帖,“我是來辦好事的哇,給李時居老爺做媒來啦!瞅瞅,這都?是托我來打探李老爺的,好些京中的富商啊,貴人啊,都?看上?了你們家李老爺,要做親家呢!”

楓葉和荻花對視一眼,臉色難看。

“我們老爺快要參加春闈了。”荻花道,“不讓任何人打擾,張媒婆請回吧。”

張媒婆響亮地“嘖”了聲,“這就是你們當書童的不對了,所?謂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如今你們老爺有雙喜臨門的機遇,就這麼?被你二人毀了,你們老爺隻怕後悔都?來不及啊!”

荻花懶得跟她囉嗦,“張媒婆請回吧。”

那媒婆嘴皮子再溜,也著實不好硬闖解元的家,於是隻好在?地心?解恨地跺了跺腳,高聲道:“聽聞李老爺是武德侯族親,果真好大的派頭呐!我這就拿著名帖去侯爵府問問,這等好事,多得是舉人老爺要見呢!”

大門關上?,人終於走了,李時居煩躁地捂著耳朵走出來。

楓葉憂心?地問:“姑娘,她不會真去侯爵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