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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地點頭。

三兄和姐姐為了讓自己?活下來,做了很?多事,他不是傻子,他心裡都清楚。

小小少年梗咽數回,那句“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始終沒有?說出口。

“好……的……”他依依不舍,但還是懂事地收回胳膊,回到白發蒼蒼、但麵白無須的老?人身邊。

陳定?川也有?點鼻酸,他站起身,朝侯老?行了一禮。

“以後,就拜托您了。”

“好說。”老?人托住了他的胳膊,語調裡有?一種?看儘世態炎涼後的滄桑和悲憫。

陳定?川點點頭,最後看一眼霍定?方。

“定?川,你去吧。”老?人言簡意賅。

“是。”陳定?川沒有?多留念,衣袖拂動,快步走向山道。

先前他倆雖是兄弟,但一個是最受寵的小皇子,一個是最不受寵的庶子,往來甚少,更談不上什麼感情。

隻是將他養在身邊一個月,即便身上流著不一樣的血,兄弟之情,卻在逐漸萌芽。

歎了口氣,陳定?川望向煙雨迷蒙的南都。

人間太繁華,這山上孤獨淒清,不知道霍定?方,能安然度過幾年?

而他呢?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他可以拉起心上人的手,與她一起瀟灑行走於市井之間嗎?

沒有?回答,隻有?雨聲近在耳畔,格外清明,滴答一點,滴答又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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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都書院門前下馬的時候,國子監生還沒有?抵達。

晚晴被烏雲遮蔽,天是將暗未暗的混沌色,山長薛茂實早早聽到來報,佇立在簷下一片燈籠光裡相迎。

小廝將陳定?川的驛馬牽走,兩?人俱是拱手作揖——陳定?川是皇子,但薛茂實年長,又有?聲名在外。這一禮,彼此心中都受得很?妥當。

“薛山長,許久不見,怎生清瘦許多?”

其?實算不上很?久沒見,數月之前,他奉明煦帝之命,往南都料理沈季柳的身後事,又留下授了幾日課,便與繼任的薛茂實打?過交道。

薛茂實引他走進處理書院公務的正達齋。兩?兩?相坐,望著仙人之姿的陳定?川,薛茂實不由歎了口氣,“這山長可真?不好當,學子不好管,還要應付衙門裡的官老?爺,我快要愁死了。”

大概是想?起對麵那人是皇親國戚,薛茂實憨厚地抓了抓額角,“當然,知府還是很?優待我們南都書院的,是我不擅長同官爺打?交道,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殿下這樣好說話。”

薛茂實的文章和棋道在江南一帶頗具盛名,數年前,陳定?川便請他為當年的會試出過考題,是以相識許久。

隻是大多數有?才之人,並不擅長管理,若非沈季柳暴斃,原也輪不到他這位逍遙閒人走馬上任。

陳定?川熟知他性情,並沒有?將他的埋怨放在心上。想?了想?,他問道:“聽說書院年前收了一名神童?我很?好奇,可否一見?”

看中才華而招入書院,確實是薛茂實的作風,山長憨笑道:“行是行,就是您先答應我一件事。”

“但說無妨。”

“您這回在南都待多久?”薛茂實小算盤打?得很?響,試探著問,“能不能為書生們細細講解一遍《製藝叢話》呐?”

這本書乃是陳定?川在薛瑄的幫助下,編寫出來的科舉參考書,裡頭的文章都是他親自挑選出來的。

陳定?川笑笑,反正李時居等國子監生逗留此處,也可以一並聽講。

他眼光掃過案桌上一副熟悉的字畫,底下還寫著“定?夷”二字,略略詫異了一瞬,旋即點頭道好。

正打?算張口細問,卻聽見書院外一陣人仰馬翻的喧嘩。小廝笑容滿麵地走進正達齋,“殿下,山長,國子監生們已經到啦!”

第97章 吃味

南都書?院作為江南第一書?院, 每年都要承接各地前來遊學的學子。

不過這裡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少不得一番推薦和考量,方?能有短居遊曆的資格。

光是這一項, 便讓山長薛茂實忙禿了頭。

但是國子監生不一樣, 一來他們大多出身不凡,不需要經過層層疊疊的查驗手續, 二來他們成績優異, 代表京中學子的最高水平, 可以與南都書生們相互切磋。

何況這一次,還?有三殿下親自?陪同授課。

而南都書?院要做的,隻?是提供食宿, 並準許他們隨意在書?院內走動, 或聽課, 或讀書?, 或與書?生們談論古今, 相互增益。

很難說這一波,是南都書?院還?是國子監占得便宜更多。

薛茂實臉上浮出喜色,忙吩咐小廝:“叫書?生們都起來, 幫國子監生搬運行囊……住所已經分派好了?, 波光齋很寬敞,哪幾間來著,就在我案頭……”

他彎腰在桌子上尋了?一圈, 卻?沒看見事先?寫好的安排, 抬頭定?睛一瞧, 隻?見陳定?川正捧著那張紙, 仔細查看。

“兩人一間?”陳定?川皺了?皺眉頭。

“是啊。”薛茂實不解地問,“我們自?己的書?生, 也是兩人共住一間的。”

陳定?川頓了?頓,誠懇地盯著薛茂實道:“山長,我要替我的學生們,請求一件事。”

薛茂實歎了?口氣,禮尚往來,他知道現在輪到?他說“但說無妨”了?。

陳定?川笑笑,“這回來的監生並不多,他們在京中大多住在家?中,沒有與人同宿的習慣,國子監一直鼓勵他們自?由讀書?,並不像南都這邊聚集晨誦,是以每個人起床入睡的時間都不同……再說南都書?院依山而建,閒置的屋子多得是,何必硬要他們兩人擠在一間呢?”

薛茂實哭笑不得,“我這兒的屋子如此寬敞,竟被說成‘擠’在一處……罷了?,既然殿下張口,我豈有反駁之理?”

他轉頭吩咐小廝:“雅誌啊,帶監生們去波光齋,一人一間,讓他們自?行挑選吧。”

那個叫雅誌的小廝得令而去。

陳定?川肩頭微微鬆懈,還?好他來了?!要不然李時居就得和其他監生共用?一間,多不方?便呐!

“多謝薛山長。”他再次拱手。

薛茂實很灑脫地擺了?擺手,唇角勾起一點精明的笑,“小事一樁……不過殿下看我答應得這麼爽快,不給咱們南都月刊題詞一首,有些說不過去吧?”

陳定?川啞然失笑,搖了?搖頭,端起茶杯向薛茂實遙遙敬了?一杯。

“山長還?說自?己不擅經營,實在是太謙虛了?。”

兩人又在正達齋中商議了?授課的具體內容,陳定?川估摸著國子監生們差不多該收拾好行囊了?,便尋了?個借口,出門往波光齋方?向走去。

那是南都書?院最好的一片齋舍,就在書?院中心的鏡湖之畔,背靠一座小山,齋內遍地馥鬱芬芳的花木,南都書?院的書?生都不能住在此處,可見薛茂實對?國子監還?是相當尊重和照顧的。

其實他也住在波光齋,就在山上頭的一處院落,隻?是行囊等物早就被小廝接去安置妥當了?,於是隻?能假作欣賞湖景,負著手,慢慢走到?齋舍附近。

足足兩日沒見,陳定?川不禁在心頭琢磨,她可曾淋雨了??吃得還?習慣嗎?怎麼短短一截路,偏偏耽擱到?現在才到?書?院呢?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網⑥提⑥供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眼下剛到?晚飯時間,若是她有空閒,他也很樂意攜她在城中逛一逛。

她那麼愛吃,麵對?南都土產的紅皮鴨子、桂花糖芋苗和什錦豆腐撈,一定?會眉開眼笑吧。

然而快走到?齋舍前,隔著一片淺淺的紫薇花叢,他看見李時居站在院中,正和一名穿錦衣的書?生說話。

兩人其實站得雖遠,中間隔著足夠寬敞合乎禮節的距離,但是被簷下胭脂色的燈籠一照,那兩道人影,便有些曖昧地融為一處。

書?生他先?前就見過,是先?山長之子沈浩思。

陳定?川停住腳步,下意識往陰影裡一站,沒由來的,感到?心頭湧過一陣酸澀。

其實沈浩思和李時居說話很正常。

先?是戲樓中沈浩思對?音華出言不遜,與藺文柏大打出手,李時居順勢提出國子監和南都書?院聯考。

結果兩人不打不相識,李時居用?自?己的實力叫沈浩思刮目相看、心服口服。

再然後就是辦妖書?案那會,他看過三法司的卷宗,便知道兩人頗有些交情。

沈季柳受趙安凡指派的關鍵證據,正是李時居從沈浩思身上獲得,並交予李時維,麵呈給父皇,才令真?相水落石出。

沈浩思回到?南都之後,沒少在書?院裡宣稱李時居的機智和果敢,儼然成了?李時居在南都的代言人。

這麼一位故友到?訪,沈浩思急匆匆來拜訪,聊表地主之誼,實屬尋常。

陳定?川很有耐性,他並不打算乾涉李時居交友,於是定?定?在紫薇花叢外站著,背對?波光齋,假裝正欣賞鏡湖上黑乎乎的天鵝。

夜色已經徹底黑了?下去,路過的監生並沒有發現端倪,隻?是他心中不由嘀咕——沈浩思和李時居交談也實在太久了?!

他幾乎能聽見腹中饑餓的腸鳴,依照對?李時居的了?解,她一定?也餓得抓心撓肺了?。

猶豫了?半晌,陳定?川轉過半側身,準備抬步走向紫薇花叢的另一邊。然而就在此時,他聽見沈浩思和李時居說話的聲?音,隨著腳步聲?逐漸靠近。

“你?一定?沒去過夫子廟吧!陽葉河畔有夜市,這個時候最熱鬨,有好多好吃好玩的,還?有畫舫!畫舫裡的姑娘可美了?,雖然我知道時居兄是正經人,但是遠遠欣賞一眼,也會覺得心頭暢快!你?想去哪兒?我一定?奉陪到?底!”這是沈浩思,在得意地炫耀著南都的風土人情。

果然李時居笑道:“夫子廟和陽葉河我小時候去過的,隻?記得處處點著燈籠,金燦燦一片,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模樣,來的路上還?想著,一定?要去河上長廊轉一轉。”

沈浩思撫掌大笑,“那太好了?!我知道那兒有家?不錯的館子,叫曲浮樓,做的一手好酥油八珍糕和爐焙雞,他們家?的梔子釀更是聞名江南,隻?可惜你?來得早了?些……”

李時居說無妨,“我一時半會不會回京,往後有的是機會品嘗佳釀。”

說話間他們已經快要走到?紫薇花叢,隻?是陳定?川早在沈浩思請求的那一刻,就已經惶然地悄聲?離去,站在遠處的長廊上,看著他們兩人並肩走出了?南都書?院。

失落嗎?嫉妒嗎?

他也說不上來。

唯一能肯定?的,是哽在喉頭的一點艱澀。

早在發現她女子之身那日,他便在心中對?自?己說,不會乾擾她的步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