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1 / 1)

間?敲了?敲鑼,大聲呼喚道:“監生老爺們,吃飯啦!”

客艙的門被推開,監生們魚貫而出,藺文柏打著嗬欠走?到李時居身邊,“我剛上船就吐了?,不過睡了?一覺,又覺得好受許多。”

這是暈船了?啊,李時居道:“去廚房要一片生薑,貼在肚臍上,或許有所緩解。”

藺文柏對李時居的話深信不疑,立刻就轉身媧廚房要薑片,不過他這一轉身,恰好對上從樓梯上緩緩而下的陳定川。

晚霞緋色的光芒灑過來,春衫裹著他的玉立長身,吳帶當風,纖薄一片,似乎快要羽化登仙。

“三殿下!”藺文柏驚訝地嚷了?句,引得監生們都圍了?上來。

清晨登船時,陳定川當先走?上三樓,大家還以?為是起太早看花了?眼,這會?他出現在眼前,眾人?才反應過來——原來三殿下當真與?他們一起去江南啊!

三殿下隻收過李時居一個門生,大家一直羨慕不已,如今一路同行,豈不是人?人?都能?有向三殿下討教問題的機會??

監生們臉上露出激動的微笑,高?開霽殷切地湊上來:“江景甚美,我和同窗們準備將飯桌抬到甲板上,不知三殿下可?願與?我們一起?”

陳定川看一眼李時居,溫和地笑道:“好啊。”

在監生們和船工的合力協助下,原先放在艙內的幾張大圓桌子被抬到了?甲板上。

船家知曉三皇子同行,不敢懈怠,吩咐廚子將飯菜端上來,七零八落地擺滿。

因?為航船來往京城與?江南之間?,所以?船上網羅了?各地的食材,不過多為河鮮,雖然不如京中酒樓講求調味,但是上好的食材隻需要簡單的烹飪,就可?以?展現本真美味。

李時居被監生們推到陳定川身邊坐下,高?開霽叮囑道:“一定要好好照顧三殿下啊。”

她?扭頭看著不動如山的陳定川,笑出了?一臉尷尬。

先前去老師家蹭飯,她?都隻顧著埋頭苦吃,渾然忘了?為徒之道。

她?狗腿地給陳定川倒了?一杯酒,不過尊貴的三殿下卻不甚在意,甚至拿起筷子,親自給她?夾了?一塊魚腹上最鮮嫩的肉。

李時居坦然受之,將魚肉送入口中。

這是條味美的江鰣,隻需最簡單的大火清蒸,再點上少許醬油,便比宮中複雜的燒魚還要鮮甜。

不過鰣魚多刺,她?小心咀嚼口中魚肉,卻沒感覺到任何尖刺,不禁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陳定川。

那廂大夥兒忙著推杯換盞,陳定川卻似乎讀懂了?她?的意思,輕聲解釋道:“我讓船家提前處理好了?。”

原來是這樣!李時居舒心地緩了?口氣,向鰣魚伸出了?筷子。

轉眼一瞧,三殿下的盤子裡還是空空蕩蕩,他也沒喝酒,隻是帶著笑意,看她?的動作。

李時居的筷尖一哆嗦,連帶著那塊魚肉,在空中拐了?個彎,落入陳定川麵前。

陳定川麵上表情還是淡淡的,喉頭卻一滾,笑出了?聲。

他把李時居夾給他的鰣魚吃完,然後又點了?點桌上的另外幾道菜,“這是鱖魚,古人?說桃花流水鱖魚肥,眼下也是吃鱖魚的好時節……那個是饒皋湖的魚頭,用魚頭燉了?八公山的豆腐,比京城的更鮮嫩,那幾樣是油爆河蝦、香腸春筍、菊花腦蛋湯……你要喝碗湯嗎?”

李時居靜靜盯著形狀好看的嘴唇,聽他一道一道介紹菜肴,忽然被這麼?一問,才猛然回過神?來,“啊,要。”

陳定川牽起衣袖,主動給她?盛了?一碗。

李時居有樣學樣,也給他盛了?一碗。

當最後一道霞光落入樹林深處,不知道從哪兒傳來一點琵琶和笛子的悠揚曲調。

監生們先前忙著課業,鮮少聚在一處,少年張狂,難得孟浪,恰得美景美酒,少不得儘情放鬆一番。

幾杯酒下肚,高?開霽提議大家一起作詩,一時間?甲板上飄著一句又一句混合著醉意的詩句,竟沒人?再留意角落裡的陳定川和李時居了?。

李時居巴不得無人?在意,她?吃得很?儘興,而陳定川聽了?許久詩,捧場地拍了?拍掌,直到大夥兒醉得東倒西歪,他才轉過臉。

“去甲板後麵走?走?吧。”在昏暗夜色的掩映下,眸子裡有攝人?心魄的光華,“看星河。”

第95章 雨水

李時居下意識回避掉他晶亮的眸子, 垂下臉來,點點頭說好。

船家應是帶著?船工歇下了,喝醉了的監生?們則橫七豎八地歪倒在椅子和甲板上?, 再也看不出平日的風雅姿態。

他們小?心翼翼地跨過這些說胡話的醉漢, 在船頭燈籠的引誘下,走到?空無一人的甲板後方。

欄杆很高, 下方是暗流湧動的江水, 李時居低頭朝遠處望, 濃黑一團,深不見?底,隻有撲麵?而來的澎湃潮氣, 打得人心頭激靈。

夜晚的河流是配角, 白日裡如何氣蒸波撼, 也抵不過頭頂渺茫華麗的夜色。

至於兩岸青山, 就更看不見?了。

月亮鑲在漆黑的天幕上?, 似乎出奇遙遠,遠得幾近黯淡,而頂上?的天河仿佛又很近, 澹澹地橫跨天際, 奪目到?令人驚歎。

“那是紫微星。”陳定?川指向?天河上?最亮的一顆,輕聲道,“紫微星周圍星宿環繞, 那就是紫薇垣。”

李時居抬眼望過去, 大邾工業不發達, 夜空本就比穿越前更澄澈, 而此?刻江邊無光,流螢一樣的紫微星亮得不容忽視。

她定?定?望了許久, 才扭頭問道:“殿下博覽群書,能?看觀出些什麼星象嗎?”

她本意是想問問,陳定?川能?不能?看出來自己是未來的天子,結果?此?人卻?道:“我也說不準……或許今年春夏之交,會有一場天災。”

李時居惶然地“啊”了聲。

早春時節,夜風寒涼,如同從天河裡流淌出的春水,轉瞬間就吹透了她身上?的單薄瀾衫。

她打了個寒噤,下意識往身邊人靠了靠。

陳定?川看著?他微微一笑,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披在她肩頭。

加上?還放在家中的那件大氅,這?得是他第二回為她披上?衣服了。

李時居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衣擺,決定?回京之後,還是得讓荻花給她多備兩身衣服。

抿了抿唇,她問道:“霍姣的那個孩子,是被殿下收留了嗎?”

她不是傻子,結合那個孩子的銷聲匿跡,還有那日對青幔馬車的匆匆一瞥,以及公主來信中對三?皇兄的信賴,她幾乎能?下定?判斷。

風撣動著?衣領,厚實的綢緞料子,冰冷挺括地豎起來,覆上?李時居的麵?頰。

夜幕中,她聽?見?陳定?川的聲音如天河一樣平靜而溫柔。

“……是。”陳定?川道,“他是霍承恩的孩子,霍宜年的弟弟。”

明煦帝當日被霍姣出言一激,險些懷疑四皇子是李慎的兒子。

結果?答案卻?如此?簡單,近在眼前——

霍姣確實是不能?再生?育了,隻是她和霍家的野心並未就此?止步。

當霍承恩派人告訴她,自家妾室有了第九個孩子時,她便心生?一計,頂著?假肚子蒙混了十個月,然後直接將那個小?男孩抱進宮來。

其?實稍微一琢磨便能?看出來,那個孩子她沒見?過,但是宮中人人都說,四皇子那張臉那雙眼酷似霍姣,必然與霍家有脫不開的血緣關?係。

於是李時居問:“殿下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⑤思⑤兔⑤文⑤檔⑤共⑤享⑤與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陳定?川道:“其?實,眼下他被我藏在了下層船艙裡。”

李時居眨了眨眼,“您要將他送往江南?”

“時居,你總是那麼聰明。”陳定?川彎起唇角,“霍家遭逢劫難,族中已無男丁,我不能?將他送回霍家老宅,以免有人利用他生?出事端……南都有個雞鳴山,你可知道嗎?”

李時居說知道,“我聽?家人說過,十八年前,武德侯曾帶兵將一位中貴人送到?了雞鳴山上?。”

陳定?川點點頭,“那位就是先帝的大伴,一位學識極出眾、人品也很公正?的君子,我也有幸得過這?位故友點撥,上?回去南都,我便同他說了此?事,對於定?方……他是很樂意收留的。”

李時居慢慢歎了口氣,雖然陳定?川沒說,但她也明白,那個孩子此?次上?雞鳴山,有生?之年怕是很難下山入世了。

其?實他才是這?場悲劇中的無辜者,從出生?時便被抱進宮中,渾渾噩噩這?麼多年,一朝風雲變幻,爹娘不是爹娘,兄弟不是兄弟,能?苟活於世上?,已要感天謝地。

“以後呢?”江風將鬢邊碎發吹起,她的眸子裡有波光一閃而過。

這?一瞬間,陳定?川很想伸手,幫她把耳邊的碎發挽好。

不過他還是克製住了,輕聲道:“以後的事,誰也不知道,畢竟我那兩位兄長,都不能?稱得上?仁善之輩。”

李時居默了默。

與沉淪的先帝比起來,明煦帝雖有奪位之誌,但為人太過戲劇化,總是在猜疑。好在這?十幾年來,在朝臣的輔佐下,鍛造出了一個太平盛世。

守業更比創業難,為帝王者,必須%e8%83%b8懷天下,以仁治國,而大皇子陳定?夷虛偽陰刻,二皇子陳定?南愚蠢好色,以他們兩個的人品才學,確實都不足以坐好那個位置。

還好在原書劇情中,三?殿下成就大業,沒讓那兩人得逞。

按照故事走向?,送往雞鳴山上?的孩子,應該能?看到?新帝登基之後的人間吧。

她悄聲道:“那孩子天真單純,隻要沒有謀反報複之心,就一定?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但願吧。”陳定?川歎了口氣,凝望著?天河映照下,無波無瀾的江水。

-

船行十日,到?了第五天的時候,他們終於進入徐州地界。

沿河而下,由北入南,空氣變得沒那麼寒涼了,兩岸的樹梢愈發翠綠,清晨醒來,竹林裡透著?青紗,江鳥啁啾不止,平添幾分屬於江左的哀怨。

船家在徐州停靠了半日,稍做歇息,並補充了船上?的食材和日用,監生?們連吃了五日河鮮,紛紛結伴往城內閒逛一圈,順便嘗一嘗當地土產。

倒是陳定?川和李時居趁此?機會,檢查了霍定?方的狀況,並給他更換盥洗衣物,拿了幾個能?長久保存的現烙大餅。

霍定?方一直昏昏沉沉地睡著?,狀態還行,看見?陳定?川和李時居走進來,他猛地從榻上?彈起。

“我見?過你。”他盯著?李時居。

氣氛毛骨悚然,李時居心中擂起邊鼓。

他們見?過嗎?為何她毫無印象呢?

難道是第一次燒尾宴上?,她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