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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巍峨的宮闕和漆金的殿堂,就連迎麵走來的陳音華也?沒認出來。

趁著迎親的隊伍還沒進?宮,雲氏被女?眷們拉走,三?三?兩兩站在廣場上說話,陳音華狐疑地走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太液池邊的假山石說話。

“你是李時居麼?”公主又一次被迫戴上金絲冠子,不得不伸手撐著腦袋。

“是我啊。”李時居說得理所?當然,“可要我證明嗎?”

她不等陳音華同意,就開始報菜名似的念叨:“你跟著尚女?官在弘武館裡習武科,平日你我,還有霍宜年?和藺文柏總是一起在饌堂吃午飯,昨天?中午的菜是宮保雞丁和香酥茄子,你還說那雞丁裡的蜂蜜放多了?,太甜膩。”

“沒叫我殿下,還真是你啊……”陳音華茫然地打量她,“你是怎麼做到和平日看上去完全不一樣的?難道就是一層麵紗的作用嗎?趕明兒?我也?要弄個麵紗!”

李時居笑了?笑,指著眉眼?含糊道:“我也?化?了?濃妝呢。”

陳音華湊上來,認真地研究起她的眼?妝,結果身後鑽出來個宮女?匆匆來報:“公主在這兒?啊,貴妃正四處找您,迎親宴上需要您陪二皇子妃做些準備,這會正在演練呢。”

“我這就來。”陳音華歎了?口氣,朝李時居無奈一笑,然後扶著冠子走遠了?。

於是天?地間又隻剩下李時居一人?,這是難得走進?後宮遊玩的機會,沒有束縛,她姿態從容,篤悠悠地往宮室與宮室之間閒逛。

東北角上又一處倚園北牆而建的摛藻堂,順著堂前長?廊走出抱廈,下麵有一方東西長?的矩形水池,池上橫跨單券洞石橋,橋石上雕著浮碧橋三?個大字。

她立在橋上看碧青的池水,因為冬雪初初融化?,那池水清澈得勝似水晶玻璃,當中還有幾尾紅色的錦鯉遊動,極為可愛。

李時居獨自端詳片刻,想?來今日宮人?大多忙於二皇子的婚禮,無暇顧及池中遊魚,它們該有多饑餓和寂寞啊!

恰好荷包裡放了?些充饑抵餓的酥黃獨,她乾脆蹲下`身,用指尖拈了?些酥黃獨的粉末,丟入池中喂魚。

結果那幾尾魚隻是抖抖尾巴,湊上來看了?幾圈,隨後該乾嘛乾嘛去了?。

李時居正納悶,忽然聽見背後有人?溫聲道:“這宮中的魚早就被喂刁鑽了?,隻吃禦膳房烘烤的蝦乾,對姑娘的麵點,自然是不會垂青的。”

聲音如?此清冽,如?此熟悉,宛如?林籟泉韻。

李時居猛地一驚,整條脊梁都?繃了?起來。

第54章 暗香

李時居扶著琉璃廊柱站起來。

既然來參加此次宮宴, 少不得碰上陳定川,她早就做足了心理準備,昨晚躺在床上時?, 還一遍又一遍地複習自己的人設, 確保對話?中不會?露出馬腳。

深吸一口氣,她轉過?身, 垂下眼眸, 朝對麵那人淺淺行了一禮。

侯爵府的大小姐從沒見過?三皇子, 所以麵對眼前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她硬是?裝出一副遇見生人的神態,更?將那句“殿下”給硬生生咽了回去。

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應當是?陳定川正?在打量她。

李時?居眼觀鼻鼻觀心, 突然有些惶恐。

自己早就習慣了以男子身份和他相處, 可全然不清楚, 三皇子在麵對女子時?, 又是?如?何模樣呢?

想?了想?,她主動開?口,“我不知曉這些金魚的習性, 將池水弄臟了, 真是?抱歉得很。”

陳定川淡淡“哦”了一聲,說:“不妨事,宮人會?清理的。”

“那就好。”李時?居鬆了口氣, 鬼使神差地, 偷偷掀起眼簾, 打量對麵。

浮碧橋窄窄一道, 她站在正?中的最高點,而陳定川則立於?幾步遠的台階之上。

雖然地勢矮了點, 但他穿著與在國?子監中截然不同的冕服,石青色,%e8%83%b8`前和兩肩繡著龍紋,腰間束了玉帶,更?襯得身形挺拔頎長。

李時?居頭一回見陳定川如?此打扮,不免又好奇地向上抬了抬眼。

八旒冕下,那雙熟悉的眉目正?在望向自己,神情磊落而平和,竟顯得一直躲避對視的自己不夠坦蕩敞亮了。

反正?戴著麵紗,她索性抬起頭來,落落大方道:“看?您衣著,應當……是?位殿下吧,那個,我與母親走散了,她尋不見我,會?著急的……我就告退了,殿下請留步。”

李時?居原本打算從浮碧橋的另一側台階走下去,未料陳定川道了聲好,不緊不慢地側過?身,為她讓開?一條道。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要麼就是?拂了三殿下的麵子,要麼就得要從他身邊走過?去。

對於?第一次見麵的男女來說,這也太曖昧了。

李時?居心中咚咚擂鼓,暗道莫不是?被他看?出了什麼吧?

對麵的陳定川呢,倒是?不慌不亂,筆直地站著,甚至又微微讓出一小步的距離,似乎正?在等她走過?去。

還能怎麼辦呢?刻意的避嫌,說不定會?引來三殿下更?多的好奇。

李時?居又深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視,輕移蓮步。

少女的裙裾翩然輕柔,飄蕩過?浮碧橋雕工精美的蓮花磚,一點帶著書卷氣的清明氣味,猶如?會?遊移的暗器,順著冬日晦暗不明的光線脈絡,從陳定川鼻尖拂過?。

不同於?母妃和妹妹她們常用的脂粉香,更?不是?刻意而甜膩的熏衣香。

他蹙起眉尖,驀然感到一絲熟悉。

此女身上,竟讓他想?起李時?居瀾袍袖口中盈出來的暖墨香。

跟著女子的行動轉過?頭,陳定川的視線再一次聚集在她的眉眼之間,努力辨認。

是?精心打扮過?的嬌美臉龐,雖然被麵紗遮去大半,但是?小山重疊般青黛色的眉毛,眉間貼一粒光澤溫潤的珍珠花鈿,還有淡緋色胭脂掃過?的眼皮,菖蒲一樣濃長的睫毛,都在毫無疑問地昭告——這是?個美人。

但濃妝之下,也能輕而易舉地看?出來,她與他認識的那個少年,皮肉輪廓全然不同。

如?果硬要說相似,那大概是?他們都長了一雙清澄的眸子,亮得像三月的春水,風一吹,便能吹皺外層的波瀾不驚,露出底下細碎但奪目的光澤。

眼波流轉,她卻很快把眸子垂下來,低著頭往前方去了。

“……你是?誰?”陳定川承認,自己是?頭一回對某個女子產生這麼強烈的好奇。

那戴著麵紗的姑娘已行至橋下,腳步一頓,沒有轉身,微微側過?頭來,“我是?武德侯之女,至於?閨名……請恕我不便告知。”

……原來她就是?李時?居的表妹。

先前的困惑似乎得到了妥善的解答,雖然陳定川心中仍舊感到一絲異樣,但是?追著一位候府千金提問,到底不是?正?人君子之風。

他朝那已經轉回了頭的女子微微頷首,唇角露出一絲淡笑。

然後視線斂回,從假山石後躲躲閃閃的人影上掠過?,肩頭微微鬆懈下來。

既然已經與女子攀談過?,那麼在監視他的人眼中,今日相看?三皇子妃的任務,應該算是?完成了。

-

那廂李時?居屏著呼吸,快步走回前麵廣場。

一麵走還一麵回頭張望。

還好三殿下從來都是?進?退有度謙謙君子,還立在那浮碧橋上,沒有跟上來說話?的意思。●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李時?居轉過?一座宮殿,靠在牆麵上撫了撫心口。

不過?這樣隆重的場合,並不意味著她能憊懶多久。

很快就有霍承恩的七個女兒?結伴走過?來說話?。

大家表麵上客氣了一番,不過?李時?居知道,她們私底下正?在議論她穿得不夠奢靡,看?來如?今侯爵府入不敷出的流言不是?空%e7%a9%b4來風。

李時?居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在她心中,這種嚼舌根的八卦行徑不過?是?生活太閒、缺少目標而導致。

如?果說上一回參加燒尾宴時?,這些陰陽怪氣尚能擾亂她心神,那麼這一回再聽見,便是?全然不在乎了。

這大半年觀察下來,她發現宴席上那些刻意說出來的話?並不值得相信。

反正?大家就是?嘴上耳畔一過?,嘴上應付著,心裡卻各想?各的心思。大抵隻是?為宴席增添一些鶯鶯燕燕的語料,說的人未必有意,聽的人也未必留心。

“……是?啊,是?啊,我自小粗鄙,確實不如?幾位姐姐們會?打扮,趕明兒?若是?姐姐們有空,我自然要登門拜訪,好生討教一番……”李時?居隨口敷衍著,眼角餘光卻隔著人牆,向周遭眺望雲氏的蹤跡。

霍宜年最小的姐姐霍詩蘭尚未婚配,也是?此次三皇子選妃的重要參選人之一。

她昂著下巴,很受用地說:“李姑娘竟這般自謙,我看?啊,比那位計……好相處多了。”

李時?居含蓄地笑了笑。

計秋芳今日就是?二皇子妃了,這群霍貴妃的侄女還敢在背後說她,若是?叫有心人聽了去,上升到崔皇後那兒?,保不齊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她更?不願牽涉其中,很明哲保身地朝身後指了指,眨巴著天真的眼睛,“方才我見有位穿冕服的青年公?子站在浮碧橋上,不知是?哪家的才俊,我也不敢跟他說話?,還是?喂魚好玩。”

承恩公?的女兒?們相視一笑,更?是?暗中嘲笑武德侯之女沒見過?世麵,白白錯失了與三殿下說話?的好機會?。

“那妹妹在這兒?慢慢玩,我們也去喂喂魚。”霍詩蘭撫了撫李時?居的手背。

李時?居默不作聲地將手縮回袖中,垂下眸子,往太液池那邊走了。

結果雲氏倒還好,夫人們正?忙著互相攀比,雲氏愜意地靠在椅子上聽樂工演奏,倒是?陳音華身邊的宮人正?在心急火燎地找她——

“李姑娘,公?主來找你好幾回了。”

“怎麼了?”李時?居有點愕然,陳音華行事向來颯爽自信,若不是?到了必須要人幫忙的地步,絕對不會?遣人來找她的。

宮人有些為難,湊在她耳邊低聲道:“二皇子妃不願出轎,那轎子就聽在宮門外,公?主已經勸說好久了,再這麼拖下去,過?了吉時?,耽誤拜堂,少不得鬨出大事來。”

“我能幫上什麼嗎?”

李時?居抓了抓腦袋朝上看?,隻見崔皇後也微微朝她頷首,顯然請她幫忙,也是?皇後的意思。

宮人說:“這事皇後殿下和貴妃都不方便查手,一旦離席,大家不就都知道二皇子妃她……為了顧全名聲,還是?您去勸一勸最合適。”

“好了,都是?年紀一樣的姑娘家,你快去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