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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侯爵府這副光景,大夥兒顯然避之不及,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打量這對母女,生怕扯上關係。

雲氏挺直了腰板,麵上坦然,李時居不用跟人社交,索性樂得清靜,一麵吃女史遞上來的禦用琉璃葡萄,一麵觀察其他先前不認識的與會人士。

沿著明珠橋走過來,打扮最出眾的姑娘叫計秋芳,生得豐滿富饒,是當今炙手可熱的內閣大學士計玉書長女。

隨後香風飛過,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從計秋芳身邊毫不客氣地擠過去,引得計秋芳顰顰蹙眉,雲氏壓低了嗓子介紹,那就是承恩公的七個女兒。

“七個女兒?”李時居咽下滿嘴的葡萄汁,睜大了眼睛。

原來霍宜年竟然有七個姐姐,難怪養成這麼一副天真恣意的性情。

說話間兩人已經邁進水榭之中,仰頭朝上首看,皇後崔政君穿太一餘糧色的盛裝,坐在寶座間,右手平坐著年歲不輕的慈聖太後,左手略下方的位置,則坐了位年輕的宮裝女子。

十數年前,明煦帝能有膽魄引發宮變,背後少不了皇後崔政君的幫助。

但君王大多喜新厭舊,上位後先將崔家家主遠調漠北,又大力扶持貴妃霍氏和其胞兄承恩公,時人多稱——皇後隻是稱帝的工具,而霍貴妃,才是那個男人的心頭真愛。

崔皇後滿腔委屈,卻隻能轉到二皇子身上,一心期盼皇帝早日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間做出選擇,立下太子。

這就得說到皇子間的明爭暗鬥了,李時居的原身雖然深居閨中不曉世事,但是薛瑄要幫三皇子奪嫡,原書自然就把這一段黨爭給清清楚楚地解析過一遍。

大皇子陳定夷是當今皇帝未登帝位之前所生,占了嫡長子的優勢,隻可惜王妃福薄,早早離去,大皇子妃顧氏也出身西南小家,沒有幫扶之力。

二皇子陳定南是當今皇後崔政君所出,又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嫡子,且尚未娶妻。

三皇子陳定川雖然人品端方,但其娘親和妃總被皇帝無視。

至於霍貴妃,原書中曾隱射她生福清公主時元氣大傷,那四皇子陳定方實在來路不明。

帶著對她們個人身份的了解,李時居眯著雙眼研究這些女眷,試圖對號入座。

第22章 水榭

那位略年輕的宮裝女子,應當就是大皇子妃顧氏了。

她自小生長在中州於嶺南交接的邊陲處,性情直爽潑辣,膚色是被陽光%e5%90%bb過的健康微黑色,不同於京中姑娘的白皙,泛著瑩亮的光澤。

皇後正側臉和她說話,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意。

穩坐中宮十幾年的皇後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李時居豎耳傾聽她和大皇子妃的對話,即便對方夾槍帶棒,皇後卻回回都能不著痕跡地化解開來。

而正處於風口浪尖的李家母女上前朝拜行禮,皇後將臉一轉,又是一派和藹客氣。

仿佛外朝如何動蕩,絲毫不影響她和雲氏這些年相識相交的姐妹感情。

“雲夫人不必拘謹,咱們年紀相仿,又說得來,我倒是常想上侯爵府找你說說話,隻不過你也知道,坐在這個位置,便不是想出宮就能出宮的。”皇後眼中含笑,又朝李時居招招手,“好些年沒見到了,你叫……小居兒,是不是?模樣生得真好,和幼時比起來,越發齊全了!”

還好這個場合都是長輩說話,不用李時居參與客套。雲氏掖著手說了聲殿下謬讚,“這孩子性情頑劣得很,先前都不敢帶出來,隻怕會叫殿下笑話呢!”

皇後抿起了唇,拉著李時居的手放在掌心摩挲,“可曾讀書了?在家都做什麼?”

李時居正要回答,卻聽見旁邊的慈聖太後同雲氏笑道:“你是沒見到福清丫頭,那才叫頑劣!好好的公主,生生被她娘給慣壞了!我時常勸告貴妃,不能一味容她跟著她表哥出宮玩耍,到底是個女兒家,成什麼體統!”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擲地有聲,自明珠橋邊響起。

大夥兒擰頭去看,一個穿黃河琉璃紗羅的女子被數名宦官擁簇著,翩然而來。

雖然沒犯正宮衣裳形製顏色的禁忌,但那裙擺上繡滿了金線,黃得很耀眼。

皇後放下李時居的手,唇角彎曲的弧度不減,眼中的笑意卻卸下幾分。

“——說曹操曹操到,你們看看,貴妃來了。”

聲音不大,但水榭中的一眾官眷都被吸引去注意力。

寶座上,慈聖太後雖然不愛摻合這些明爭暗鬥,卻也很看不上貴妃招搖過市的作派,從鼻腔裡冷哼一聲,“趙安凡吃了熊心豹子膽,一個在東廠當太監的,天天繞著貴妃轉,哀家看了隻覺鬨心!”

李時居側目,原來為首那位一身紫袍的太監,就是眼下東廠司禮監掌印太監,這可是位重量級人物,和錦衣衛北鎮撫司指揮使江德運旗鼓相當。

在原書中,這兩人勢同水火,分彆領著東廠和錦衣衛擇皇子扶助,以穩固在朝堂中的權勢,隻不過三殿下登基後,大刀闊斧地改革,兩個機構都沒能有好下場。

看來趙安凡眼下站隊站得很明確,早早將賭注壓在霍家和四皇子這邊。

有人輕聲細語地安慰太後:“殿下不必動怒,不如嘗嘗這雪花酪,我讓尚食局添了切成粒的西域蜜瓜,最適宜夏日享用。”

雖然作的是妃嬪的打扮,但是說話溫和謹慎,謙卑地站在太後身後。

應當就是太後宮女出身的三皇子之母——和妃娘娘。

慈聖太後顯然還在氣頭上,端起茶碗時還在嘮叨:“要不是她要編什麼《列女圖說》,朝中大儒也犯不上紛紛上諫,搞得烏煙瘴氣,連武德侯都……”

李時居耳廓一動,再要細聽時,太後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了嘴,歎了口氣,舀起一勺雪花酪,換了個話題,“罷了,還是和妃你跟我這個老婆子親近。”

不過《列女圖說》這幾個字還是被李時居記在心頭。

這應當是一本書籍的名字,她決定改日往書坊去一趟,查個明白。

等姍姍來遲的霍貴妃步入水榭,人總算來齊了,池邊金鑼“當”地一敲,意味著燒尾宴正式開始。

座位是早就分派好了的,有女官過來,引著各人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不管旁人如何眼神,李時居一路保持得體假笑,頻頻朝路過的夫人和小姐們頷首致意。

拂開人群,終於在一片曼麗的花叢中看見好姐妹福清公主陳音華。

她也打扮得花裡胡哨,穿一身用銀線繡滿蝴蝶的雲色紗裙,頭上戴著鑲琉璃寶石的金絲冠子,一望便是霍貴妃的手筆。

隻不過那冠子看起來很重,公主趁無人留意,小心地晃動著酸痛的脖頸。

四目相對,陳音華先是一怔,然後才做了個發笑的鬼臉。

兩人心中所想可能一樣——難得見對方做女子打扮,竟是如此滑稽。

樂工開始拉起絲竹,水榭裡的歡聲笑語又像飛花一樣,不知疲倦地在空中舞動。崔皇後重新打起興致,請大家用膳,“今日難得聚得這麼齊全,待會兒用過席,我看不如將今日之事記誦下來,請姑娘們各題一詩,隨才之長短,亦暫%e5%90%9f成,拔得頭籌者,自然有賞。”

這就是要為二皇子和三皇子選才學尚佳的妃子呢!

躍躍欲試者眾多,比如太液池邊的古柏下,霍家的幾位未出閣的姑娘已扔下飯碗,拉上一群官家小姐,開始談論三殿下如何俊美,二殿下如何鐵腕,商量著待會是做首五言絕句還是七言律詩,或者乾脆大膽些,以歌賦詞牌來博個新奇。

李時居卻沒什麼興致,低頭專心品鑒麵前的菜色。

內苑的宴席和外頭燒尾宴上一樣,都是禦膳房的大作,酒具用金葵花杯,裝了滿滿的荔枝佳釀。⑧本⑧作⑧品⑧由⑧思⑧兔⑧網⑧提⑧供⑧線⑧上⑧閱⑧讀⑧

前菜已然不凡,蝦仁鍋巴桃花泛、湯浴繡丸紅羅丁,美輪美奐地鋪滿席麵,然後熱菜也端上來了,明煦帝不喜蔬食,因此桌上僅有一道三和菜,餘下皆是光明蝦炙、通花軟牛場、蔥燒海參、辣烹鰻鱺這樣的大油大葷,甚至有宮人抬上一整隻的山煮羊,站在桌邊隨吃隨切。

侯爵府從前也有這樣的水準,隻不過這段時日,她和雲氏不敢大手大腳地花錢,就隻靠粗茶淡飯果腹。

猛地吃這麼油膩,幾筷子功夫,她就感覺腸胃嗡鳴,口渴難耐。

麵對滿盤珍饈,也隻能歎一句無福消受。

隔著一片獻藝的樂工,池邊的木台上已經搭起了作詩的桌案,各家夫人和姑娘們躍躍欲試,皆往桌案邊走去。

李時居眼下根本不想出這個風頭,奈何看熱鬨的人多,真能展現才華的,還是寥寥無幾。

桌案空了一張,崔政君便讓女官幫忙打著扇子,在人堆裡點名,因為不識得她大名,索性喊:“那個……小居兒,你上去寫一首。”

皇後親點,哪有推脫的道理?

李時居不情願地起身走到桌後,發現站在她身旁的竟還是音華公主。

兩人心領神會地對視一眼,不求頭名,隻求應付。

因為是命題作文,李時居隨意從腦海中勾連了幾首初中語文必背古詩,胡亂作一首五言律應景,連平仄工整都不在意,就這麼交了卷子。

旁邊的陳音華也很有自知之明,忙跟著將詩作交上去。

她不擅長%e5%90%9f風弄月,原書中也是為了請薛瑄當作詩槍手,才一腦門兒陷入愛河。

李時居很欣慰地看著公主灑脫擲筆的模樣。

或許這一次,她不會再與薛瑄有任何糾纏,更不會成為他仕途上的工具人,被送去鄰國和親了。

既然是為皇子相看,那麼名次如何排列,也不能由皇後一個人說了算。

於是寶座上的幾人先閱畢後,叫來宮人:“讓皇子們過明珠橋來,一塊評評誰得頭籌吧。”

女眷們更加興奮起來了,四處都是窸窸窣窣的笑語。李時居不想跟陳定川撞上,同雲氏找了個出去淨手的借口,拉上扶著沉重腦袋的音華公主,往假山石那邊信步溜達。

繞過櫻花樹,附近無人,陳音華先把頭上冠子摘了,然後扒拉了一下荷包,塞了塊糕點放進李時居手裡,“酥黃獨吃麼?”

“吃。”李時居也不客氣,毫不顧忌形象地將半塊酥黃獨叼在口中,尋了張乾淨平整的石塊坐下,隨後四處張望——

“昨兒剛拜了三殿下的山頭,如今我是他門生,可不能被他發現身份。”

“放心,我誰都沒說,放眼整個國子監,連我自己的女兒身也就隻有三兄、你、文柏兄和宜年表兄知道。”陳音華又笑嘻嘻打量她,一巴掌拍在李時居肩頭,“好啊!所以你連我都給騙了,時居兄根本不是武德侯家的族親,而是他的親生女兒!”

李時居很無奈,“初初見麵,你也沒容我多解釋,再說了,我家如今這個狀況,行走江湖,哪兒能不頂著化名。”

陳音華表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