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頁(1 / 1)

安樂死 風溯君 4225 字 5個月前

了口氣對朱玉麗說,“早點睡,你身體又不好。整天對著電腦,有意思嗎?”

“比你整天去孤兒寡母家有意思得多。”朱玉麗說。

劉書迎一聽她話裡有話,立刻怒了:“你什麼意思?我是去做家教,又不是去乾彆的!”

“得了吧,我跟你同一張床上三十年了,我能不知道你想什麼?”朱玉麗這才轉過了身來,平淡地看著劉書迎,“你兒子是個同性戀,天生的,改不了。他身上你一半我一半,我認了。你要受不了,咱們就也一刀切開吧。”

劉書迎本來都已經躺進了被窩,聽到朱玉麗的話,心裡咯噔一下。“你、你想跟我離婚?”

朱玉麗平靜地看著他。

劉書迎猛地從床上跳了下來,暴躁地在臥室來回踱步:“你他媽在想什麼?!一把年紀了還離婚?說出去讓彆人笑掉大牙!你跟我離婚,還有誰要你!”

朱玉麗說:“劉書迎,我也在你身上蹉跎了大半輩子了,所有的青春都浪費在你身上。當初你把我捧在手心裡,給我買電子琴,給我買冰激淩,那時候你哪裡有現在戴在臉上的那層厚皮?我高興嫁給你,換個人強行弄我,我早把他告進監獄了。可是現在呢?現在你是德高望重的劉老師,而我就是個在家賦閒的中年婦女。你不敬重我,我不敬重你,沒事就是吵架,兒子還因為你回不了家,這種日子我過下去有什麼意思呢?

“兒子帶回來個陌生人都能用個遊戲打發我,知道我想要什麼,你呢?”朱玉麗淡淡地說,“咱們都結婚三十年了,你知道我最想乾什麼嗎?”

劉書迎微微動容,有些氣急敗壞,又有些理虧。“我怎麼不知道……不是念書就是旅遊麼……當年你媽沒給你上大學,都供了你弟,可惜你弟不是塊讀書的料子,進了大學之後還輟學,你不就喜歡念書麼……我做老師,你喜歡我,多少也因為這個……

“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年紀大了書沒得讀,就喜歡旅遊麼……我怎麼不知道……”劉書迎的音量也漸漸降下去了,他看到朱玉麗的眼睛發紅了。

劉書迎想起在劉誌偉之前,朱玉麗有過一個男孩。那時候她剛剛單位裡新職位穩定下來,加班得很拚命,他也奔波在外,沒有好好照顧朱玉麗。朱玉麗小產,他連夜從外地趕了回來。醫生問他保大保小,他說保大。

那時候的朱玉麗是他的一切,家庭是他供奉的聖堂。

“你退休後總有時間了吧?一次也沒有跟我提過,我說出去旅遊散心,你有家教,我說什麼,你都有家教,”朱玉麗說,“兒子出櫃,你不來找我商量,找的是彆的年輕媽媽,從她那兒找安慰。是,我是不年輕了,你不想跟我說話、不想搞些和年輕姑娘才搞的膩乎也正常,但是你根本沒有仔細想過兒子的事。你看重的就是麵子,就是兒子讓你丟份了,你把這種不耐煩發泄成冷暴力,誰說都不聽,是不是你?”

“我……”劉書迎皺著眉還想辯駁。

“我身體不好,這輩子就隻能有誌偉一個孩子,”朱玉麗說,“你還可以找個年輕漂亮的,再生個‘正常’的小孩,看看三十年後,你是不是家庭美滿,子孫滿堂。”

劉書迎一時無話可說。論漂亮,年輕的朱玉麗是很漂亮的。他想起自己曾經覺得朱玉麗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姑娘,可現在她的手都是洗東西洗出來的褶子,頭發裡都是沒有人給她拔掉的白發。

就像朱玉麗說的,她最好的年華,卻同樣也是劉書迎最好的年華,都花費在了彼此身上。

朱玉麗跟他結婚三十年,就算他腳趾動動,朱玉麗都知道他想乾什麼。但正是這種滲入尋常的熟悉和了解,讓朱玉麗對他的特殊性被漸漸埋藏在了所有的生活瑣事裡。

劉書迎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離婚的,他需要朱玉麗。

第163章

小鎮上的賓館比城裡的賓館條件更差了。房間小不說,床單都是上一任客戶用過沒有更換的。劉誌偉找人將它們重新清洗,兩人就蹲在賓館的洗衣房裡看著洗衣機轉圈。

劉誌偉蹲著,喬恩就坐在地上,背後靠著一台烘乾機。

“……我真沒想到。”劉誌偉的下巴放在手臂上,盯著麵前翻滾的衣物,“我以為她會跟以前一樣把我趕走……”

“她很愛你。”喬恩說。

劉誌偉壓抑著自己的激動:“我真沒想到她能接受……”

“你知道嗎,愛是相互的,恨也是相互的。”喬恩說,“你從沒有恨過你的父母,你愛他們,總有一天他們也會理解你,而理解和接受又不一樣,可哪怕不接受,這也並不妨礙你們繼續互相愛對方、理解對方。”

劉誌偉扭頭看向身後側的喬恩,太陽%e7%a9%b4貼在手臂上。

“就像我的父母不接受我安樂死,但他們理解我、尊重我,並且陪伴我走過了最後一程——我不知道他們知道我還活著的消息時是不是高興到失去理智,珊娜可沒有串通好他們。”

“可你也看到我爸爸的樣子了,”劉誌偉抹了一把臉,“他根本不接受,聽都不想聽我的。”

“可你已經勝利了一半了不是嗎?”

“我不知道,”劉誌偉悶悶地說,“小的時候總是期待父母滿足你所有的需求,可是現在我會想,我做的一切是否對他們產生了困擾、給他們帶來了麻煩。他們理所當然地滿足我,可我從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完成的,又麵臨什麼樣的壓力。就像我告訴了我媽我的性向,她花了多少時間去理解、強迫自己接受,又花了多少時間去想怎麼跟我相處,我統統不知道。就像今天,她看上去很正常,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這對她來說都是意料外的、接受外的。可我告訴她我是同性戀這件事起,我就把壓力交給了她,強行丟在了她的身上,這對她來說是不公平的。”

“Come on(過來).”喬恩伸手將劉誌偉摟了過去。

“我的父親之所以生氣,隻是因為承受不了這種壓力,他不想分擔我帶來的麻煩,所以乾脆把我拒之門外,”劉誌偉說,“他不是不愛我,我以前寫字都是他手把手教的,我的語文次次都是全班第一,因為他是語文老師。他以前帶我出去的時候,逢人就誇我成績好,哪怕我數學很爛……隻是我現在帶給他的麻煩和壓力超過了他的承受範圍……我不能強迫他去承受,我知道這種壓力有多大。他和我媽出了矛盾,多半也是因為我……”

“Zeo,我跟你的觀念多少有點兒不同,”喬恩說,“當我成年之後,我和我的父母就是互相獨立的個體和家庭了,他們是一對夫妻,他們有他們自己的生活,有我不知道的感情和陪伴,我無法插足他們之間。而對我來說,性向是個更加私人的東西,我甚至不願意告訴我的父母……但無論如何,他們知道的時候的確吃了一驚,但那又怎麼樣呢?就像我母親現在也在酒吧釣帥哥,我卻從來不會勸說他們離婚一樣,婚姻隻是兩個人的事,跟彆人沒有任何關係,隻有家庭涉及到了孩子。而成年之後,孩子這個角色就從家庭裡消失了,不管我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我的婚姻和戀情是私人的事,他們無法插手我的私人空間,我也不想插手他們的。所以Zeo,不要把他們關係裡出現的矛盾歸咎在你的身上,他們如果認為這種關係沒有解開的必要,那麼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會解開的,你明白嗎?在這個‘無論發生什麼’裡,包括了社會的因素,包括了他們的感情,包括了他們對金錢、孩子、事業和其他所有相關的事的考量。”

劉誌偉的腦袋靠在喬恩的肩膀上,聽著他的話,目光看著麵前旋轉的洗衣機。

“我的腦子很亂,喬恩,”劉誌偉承認說,“你也看到了,我爸似乎不再愛我媽了。”

“我倒覺得他們兩個人都有責任,”喬恩說,“愛情是有保鮮的,沒有人的多巴胺會持續一生不變。每個人一生裡有無數心動的對象,你無法控製,但是最愛的隻有一個人。有些人會時刻提醒自己的責任,將心動的界限劃得很高,哪怕對方吸引他,也不會多踏出一步,但有些人的界限很低,他們很容易立刻表現出來。你可以把前者稱為欣賞,後者稱為出軌。而他們對相同心理的不同行為,則成為了衡量忠誠度和責任心的標準。你的母親界限更高,或者社交機會不多,而你的父親界限更低或者機會更多而已。”

“我說你的母親也有責任是因為,”喬恩說,“愛情是需要時刻提鮮的。讓戀人永遠對自己保有新鮮感是保持那種心動的最好方式。如果你的母親帶給了你父親足夠多而持久的心動,那麼彆人帶給他的心動在衡量之下都隻會不值一提。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可是很好的人在婚姻裡也可能做出不負責任、不忠誠的行為——來自,愛情專家喬恩。”

劉誌偉被喬恩的最後一句話逗笑了。他仰頭看向喬恩說:“你沒有結過婚,為什麼這麼了解?”

喬恩說:“你知道哪怕我母親總是出去跟帥哥喝一杯,為什麼我父親還是不跟她離婚嗎——即使在婚戀觀更加自由的地方?”

“為什麼?”:-)思:-)兔:-)在:-)線:-)閱:-)讀:-)

“因為她深愛我的父親。她時刻給我父親最大的新鮮度,讓自己在我父親心中的心動次數最多,原因不過是因為我父親也是讓她最為心動的人。我很擅長觀察並從中判斷和學習。”

劉誌偉沒有作聲地看著洗衣機,想起了年複一年坐在家裡穿著睡衣做家務的朱玉麗。

劉誌偉說:“我沒有信心能讓你保持對我的心動。”

“你在說什麼?”喬恩說,“你是個演員,你的每一個新角色都讓我重新認識你,你是我三十多年的生命裡最讓我著迷的人了!”

劉誌偉的臉一紅,說道:“那如果以後我不做演員了呢?”

“Zeo,”喬恩說,“我迷戀的是你,不是很多人,也不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就算你不做演員,你還是那個我愛的,永遠想要進步、永遠追求夢想的你。”

劉誌偉的嘴角微微上揚,沒有再說話。

他們看著洗衣機滾了好一會兒後,喬恩說:“也許我退休後能去當個作家。”

“寫什麼?”

“《我眼裡的中國》。”

“內容呢?”

“蟹肉煲、紅燒肉、麻婆豆腐、香辣小龍蝦……”

劉誌偉忍不住笑出了聲。

“還有‘劉誌偉’。”喬恩說。

洗衣機脫水脫乾淨了,劉誌偉起身將裡麵的床單被套拿出來,又塞進了烘乾機。

“走吧,這裡會變得很熱,我們鎮上晚上有大排檔,我請你吃烤串。”

喬恩歡呼了一聲,拄起拐杖被劉誌偉攙扶著上了車。

他們吃完大排檔回來,夜色已經深了,烘乾機裡的床單被套也冷卻了下來,劉誌偉將喬恩先送進房間,自己去拿烘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