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將果盤洗了裝上新的水果，然後忽然掀開了喬恩腳上的被子。

喬恩被嚇了一跳，手裡的飯碗都顛簸了一下。他瞪大眼睛說：“你乾什麼？”

劉誌偉一頭霧水：“襪子……和熱水袋。”

喬恩的腿沒有辦法動，他眼睜睜地看著劉誌偉給自己仔細地穿上了襪子，再點上那個軟軟的東西。熱水袋不是很燙，外麵包了一個絨毛外套，觸?感很舒服。喬恩聽到劉誌偉說：“能暖腳……你的腳太冷了。”

從來沒有人跟喬恩說“你的腳太冷了”，沒有人會主動碰喬恩的腳。喬恩也從來不關心自己是不是哪裡冷哪裡熱，他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是個殘廢，也下意識地想要保持獨立，不希望彆人對自己展現更多的超常的關心，那會使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歧視。

劉誌偉說：“你還是個病人呢，要關心自己的身體。”

喬恩張了張嘴，帶著陌生的神情看著劉誌偉。劉誌偉沒能招架住他的眼神，躲閃開了他的目光，狼狽地問：“你還有什麼想要的麼？我明天給你帶來……”

喬恩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劉誌偉。在劉誌偉快要窘迫地掉頭出門的時候，他說：“我記得你是個演員？”

劉誌偉因為那怪異的氣氛被打破而鬆了一口氣，下意識地點點頭：“是的。”他忽然反應過來：“以前是的。”

“給我帶點兒電影來，”喬恩說，“我想看電影。”

-

劉誌偉有一個硬盤，裡麵裝滿了各種各樣的電影資源。如果有一天打擊盜版，劉誌偉首當其衝。

隻不過他看電影不是為了娛樂，是為了學習，而那麼多盜版資源，說到底也是因為他沒有渠道購買正版。許多正版的老舊電影已經無法再購得，新的影業市場又充滿了偶像劇一樣的營銷模式，一旦售罄不再二次發售。劉誌偉乾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去電影院看完電影後搜索盜版資源，好下載下來觀摩學習。每次乾這件事他都臉紅，如果問劉誌偉有什麼宏圖大誌，他最大的誌向約莫是把小硬盤裡的所有盜版電影都買來正版的影碟。

喬恩要看，劉誌偉第二天就把這個小硬盤帶來了。喬恩也沒有說他要看什麼，劉誌偉很擔心喬恩要看的是那些他最不喜歡的美國英雄電影——因為那些他一本都沒有收藏。

喬恩這一天醒得很早，劉誌偉到的時候他已經輸完了液，正坐在床上看報。劉誌偉一進門，喬恩就放下了報紙，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劉誌偉手裡的餛飩。

“餛飩。”劉誌偉乾笑了一下，不知道用英語怎麼說，就指著手上的保溫杯說。

喬恩也不在意，等劉誌偉按照慣例放下保溫杯要出去時，他忽然說：“電影帶來了麼？”

劉誌偉沒聽懂，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說：“帶來了。”

喬恩沒看劉誌偉，一邊低頭研究餛飩的吃法，一邊用勺子指了指一旁的櫃子，“放起來。”

劉誌偉茫然地打開了櫃子，隻看到——一台投影儀。

劉誌偉可沒想到有人能這麼任性，想要看電影就直接找了台投影儀。

喬恩拿起一個遙控器按了什麼，床位牆壁上就降下了一個幕布，喬恩指了指窗簾，劉誌偉很自覺地拉起了窗簾。

“你想……看什麼？”劉誌偉問。

“你演的。”喬恩叼著勺子說。

劉誌偉正在埋頭翻找他極力想推薦的電影，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

喬恩看了他一眼，儘力顯得很優雅地吃了一個餛飩，“你的電影，我說得不夠清楚？”

劉誌偉睜大了眼睛。

——臥槽。他長這麼大，演了這麼多年就沒有給彆人推薦過自己的電影。

劉誌偉一瞬間感到茫然、驚喜、興奮，他想起珊娜曾經對他說喬恩看過他一部關於同性戀情的片子，連忙將其翻了出來。

影片內容其實不出彩，當年劉誌偉就是被拉去拍了個背影，還是頂替彆人出場的，連劇本都沒看過，談不上演技也更說不上顏值——他就一個背影。

喬恩靜坐著看完了片子。

“哪個是你？”

劉誌偉楞了一下，倒退回去指了指影片中的背影。

“……哪個？”

劉誌偉貼到投影布前指了指角落裡被近景的男主幾乎擋住半個身子的人影。

“……”喬恩太過震驚以至於橘子忘了剝皮就塞進了嘴裡。

“你喜歡我這個角色我當時也沒想到，我都不知道有人能對這個角色感觸這麼深……”劉誌偉一提到自己的行業忽然英語就順溜了，喬恩把橘子吐了出來瞪著劉誌偉忍不住說：“誰告訴你我喜歡——”

“珊娜啊。”耿直的劉誌偉沒有體會到喬恩語氣裡的否定語義。

喬恩的眼角不斷抽搐，揮手怒吼：“換換換，換一個！”

劉誌偉茫然地換了一個片子。

這是珊娜提到的另一個片子，他在裡麵飾演一個殘疾人，那片子也是他難得獲得報酬的一部。

喬恩直接問了：“哪裡有你？”

劉誌偉本來不想快進的，看到喬恩的表情還是快進了一會兒定在了一個鏡頭前。他坐在輪椅上，隻有一個側麵，而這側麵也被刺眼的陽光照得幾乎看不清晰。鏡頭是背光拍攝的，所以劉誌偉的影子很灰暗也很模糊。

“這其實是個很勵誌的片子……”劉誌偉小聲說。

喬恩來回翻看，這個片段裡的劉誌偉存活了十三秒。

“我不是要刺激你，我在這個片子裡是個精神支柱一樣的角色，告訴人們人生應該向前看……”

“最後呢？他的結局是什麼？”

劉誌偉楞了一下：“自殺。”

場麵一時陷入了尷尬。

劉誌偉乾笑了兩聲：“你聽我解釋……”

“換個！”喬恩的額頭上爆出了青筋。

喬恩和劉誌偉看了一整天的片子。

劉誌偉的片子的確不少，一部部的全是電影，隻不過他擔任的角色很少有名字，就是有名字在電影裡的鏡頭也沒有一部超過三分鐘。喬恩看完了劉誌偉參演過的大半電影後，腦海裡對他有了全新的認識——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劉誌偉就是——打不死的小強啊。

連飾演躺在地上的死人他都記得自己是幾分幾秒出現，記得整個電影的劇情。這麼長的時間下來，他一開始在跑龍套，現在還在繼續跑龍套。

喬恩看到劉誌偉換最後一部片的時候心裡不知不覺都產生了憐憫。他剛想製止劉誌偉繼續播放，聲音湧到嗓子口就停下了。

他看到了幕布上的幾個大字：破式。

劉誌偉可能放棄播放自己參演的電影了，他的情緒有點低落。

“這是……我最喜歡的電影之一。”他說道。

這是一部很有名的中國電影，有名到了連美國不少人都看過。喬恩就是其中之一，不如說，這也是喬恩最喜歡的電影之一。

這是個武俠片。

描繪了民國時期武林中刀客劍客的衰落以及軍統的誕生，裡麵的主角叫周一刀，人稱周郎，是目前最火的男星之一柳意的成名角色。當時這部電影播放之後柳意就獲得了大陸最佳新人獎，風頭一時無倆。

故事的開頭就是黑夜裡兩名刀客的對決。其中一個正是周一刀。

月色下的兩個影子每一分鐘的打鬥都叫人看得酣暢淋漓，心驚動魄，短短半分鐘的打鬥以其中壯碩男人的敗落收場。敗落的男人低吼道：“周一刀，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故事這才正式開始。

第7章

《破式》的導演是有名的李江。他拍過很多大片，他的風格很明顯，所有的電影都有一股俠氣。《破式》的切入點很小，視角也很小，然而整個江湖卻很大。

軍閥混戰開始時，江湖上的能人都擇良木而棲，唯有周一刀這個名聲響徹江湖，卻不願意站邊的在茫然中銷聲匿跡。

他在一個小鎮上過自己的日子，奉係軍閥的人找上了他，請他出山對付其他軍閥請來的刀客與劍客。

周一刀認為這是國之大哀，民族自殘，不願加入，於是奉係軍閥派出了不少人來刺殺他。

“周一刀不能成為我們的刀，就不能成為彆人的刀。”

而與此同時得知此消息的各路軍閥也先後派人刺殺周一刀，以防他歸附奉係軍閥。其中整個影片裡最有名的一段文戲與武戲正在於各路英雄練手殺他的情節裡。

周一刀的刀很快，他的刀法講求破式。他被陷入一個高手包圍的囚牢中，於是他說了一段話。“我現在被圍困在這裡，就像許多人一樣，像我的國一樣。你們要殺我，忘了我們從前的江湖。”

周一刀的刀快得像雷電。他破了式，在無數高手之中慘烈卻堅定地過刀，他看著無數人慢慢地倒下去。

這場打戲讓柳意的名聲升到了旁人難以想象的地步。柳意成名之後的如今，還有人將這個片段截出來反複欣賞。

周一刀的結局是赴死。他哪個軍閥也沒有刺殺，刺殺了扶持張作霖的日本軍官。周一刀死後，張作霖成為愛國主義者，曾經的英雄誌士們脫離軍閥，在抗戰時期一致對外。

這部電影上映之後，影壇像是投入了一個地雷。當年的影壇國產電影疲軟，又恰逢國產保護月，電影市場萎靡，《破式》的出現像是一條巨龍，把一潭死水徹底打破，造就了至今難以超越的票房。

“周郎”這個稱呼長久地冠在柳意頭上，誰都以為他今後走打戲的路，沒想到《破式》拍完，柳意轉而拍起了文戲，此後獎項不斷，他也一飛衝天。

喬恩很喜歡中國的武俠片，《破式》他看了好幾次，至今也未厭倦，沒看一次，他都忍不住驚呼過癮。

劉誌偉也很感慨，李江的水平很高，每一幀都細細雕琢，很難看到比他更加精細的導演。

喬恩捧著水果一直到電影放完才動上一口，他意猶未儘地砸砸嘴，說道：“多放點這種類型的。”

劉誌偉應了一聲，看了看表說：“我該走了。”

“這麼早？”喬恩脫口而出，剛說完就後悔了。他迅速把驚訝的表情收起來，虎著臉說：“再見。”

劉誌偉有點兒心不在焉的，他收拾了東西慢吞吞地往外走，喬恩看了他一會兒說：“你還想做演員嗎？”

劉誌偉楞了一下，他抬頭看了看喬恩，卻見到喬恩彆開了視線，有點兒嫌棄地說：“雖然你一直演些無關緊要的小角色，但是你的堅持很可貴。”

劉誌偉頓了好一會兒，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麼，打開門走了。

劉誌偉的家距離醫院車程十分鐘，他沒有坐車，一路在夜色下走路回家。晚上天氣涼，他縮了縮手，從懷裡掏出了一根煙。

掏煙的時候他才發現，這段時間為了照顧喬恩，他已經很久沒有拿出過煙盒了。劉誌偉平時去蹭劇組的時候，天不亮就起床，晚上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