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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華亭 蓬萊客 4338 字 5個月前

微一笑,打斷了他的話。

“鬆舟,來上海後,能認識並結交你這樣一位朋友,是我的一個很大的收獲。更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諸多幫助和關照。你離開,我正新婚,大約不能替你送行了,借此機會,送上我的誠摯祝福,希望你往後一切順利。”

奚鬆舟佇立了片刻,苦笑了下,聲音沉悶無比。

“謝謝你的祝福。蘭亭,能認識你,也是我這一輩子的一件幸事。雖然求而不得,但我不會後悔。”

“我該走了。”

他最後深深地凝望了一眼麵前的這個女孩兒,轉過身,沿著巷子去了。

孟蘭亭站在原地,目送前方那個背影漸漸出了巷口,慢慢也轉過身,低頭,朝著周家而去。

馮恪之就站在那個他曾不止一次候過她的牆邊的角落裡,身影隱在夜色的昏暗裡,看著孟蘭亭,低頭從自己的麵前,走了過去。

那道纖影,最後消失在了門後,不見了。

他在夜色裡佇立了良久,從兜裡慢慢地摸出一支香煙,低頭,用打火機點了,深深地吸了一口,轉身而去。

……

晚上十點多,馮令美終於等到弟弟回了,一看到人,就抱怨了起來。

“明天都結婚了,晚上還跑哪去了?禮服晚上剛送到,等著試穿呢!”

馮恪之笑嘻嘻地賠罪,說被幾個朋友強行拉去參加了一次婚前的最後聚會,隨即站著,任由馮令美和裁縫幫自己試衣。

他個高腿長,肩寬腰窄,兩套定製的禮服,無論是中式婚禮所用的長袍還是西式的西裝禮服,無不合體,穿上之後,氣質出眾,風度翩翩,馮令美眉開眼笑,說:“時間太緊了,我本有些擔心。幸好都趕上了。晚上周太太那邊也打電話說,蘭亭的禮服也很合身,沒問題。”

馮恪之鄭重地說:“謝謝八姐,一直替我忙前忙後。辛苦了。”

馮令美還是頭回得到弟弟如此鄭重其事的感謝,一怔,隨即笑了,幫他扯了扯衣袖,說:“好了好了,道什麼謝!弟弟要結婚,要成大人了,我不替你忙,替誰忙!趕緊去睡覺,養好精神,晚上也是你最後住這裡的一夜了。明天啊,你就和蘭亭住到那邊去了。”

西愛鹹斯路的那所房子,此前雖然空著,但花匠、工人一直都有,保養得很好,現在重新裝修雖來不及,但這半個月裡,動用人手,早收拾得裡外一新,預備給他小夫婦婚後住。

讓兩人婚後自己獨住那邊,這也是馮家長姐馮令儀的意思。

馮恪之一笑:“行,那我去睡了。八姐你也早點休息,不要太累到自己。”

馮令美忽然有一種感覺,總是長不大的弟弟,仿佛突然就懂事了起來,心中頓時老大寬慰,目送他的身影上去,送走了裁縫,忙完彆事,十一點鐘,也回了自己的房間,洗澡後,想到明早還要早起,正要關燈上床,床頭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她臥室的這架電話,是直線電話,知道號碼的,都是親近之人。

這麼晚了,應該是哪個姐姐想起什麼婚禮的事,又打了過來。

她趴在枕上,一手捶著自己有點發酸的腰,一邊拿起電話,閉著眼睛“喂”了一聲,用帶了點撒嬌的抱怨口氣說:“又是我的哪個親姐姐呀,想起了什麼,不早點打來……我月事剛來,又忙這忙那的,老腰都要斷了,現在還不讓我睡覺……”

“是我,何方則。”

那頭沉寂了一下,一道聲音傳了過來。

馮令美一下睜開眼睛。

“是你?”

她臉上的笑容一下沒了,聲音也變得冷淡了。

何方則覺察到了她的情緒變化,沉默了下,說:“很抱歉這麼晚還打你電話。先前我打過幾個,你不在。”

“什麼事?”

“晚上小九來找我,要我出席他明天的婚禮。我想問下你的意思……”

馮令美那天把他剩下的衣物送還給他後,從南京替父親過完壽回來,就通過自己的私人律師,和何方則簽了離婚文書。

當時連麵也沒見,自己簽字完,把文件交給律師,再由律師交給何方則簽字,隨後取回。

兩人現在已經脫離了婚姻關係。

隻不過,消息還瞞著家裡人,馮老爺也不知道。

那頭一直沉默著,仿佛在等她的回答。

馮令美遲疑了半晌,哼了一聲:“隨便你,愛來不來!”

那頭低聲說:“謝謝,我知道了。我明早準時過來。”

馮令美愛理不理地唔了一聲,要掛電話,又停了一下:“還有事嗎?沒事我就掛了!”

何方則遲疑了下,低聲說:“你的老毛病還是和以前一樣嗎?你往腰下墊個暖袋,不要墊太高,太高了也不舒服,應該能緩些……”

“關你什麼事!”

馮令美啪地掛了電話,關燈躺了下去。

何方則握著電話,站了片刻,慢慢地放了下去。

第72章

第二天的上午,孟蘭亭襖裙盛裝,從周家被接出來,乘上一輛裝飾滿鮮花的汽車,向著馮家而去。

無數市民沿途圍觀,數千憲兵便衣出動,一路維持秩序,道路暢通無阻。

十點鐘的時候,婚車抵達了馮公館,孟蘭亭被接入大門,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之下,和馮恪之舉行了隆重的婚禮儀式。

兩人給馮老爺磕頭,見過全部到場的八雙姐姐姐夫和近親長輩,喜宴過後,到了下午五點,各自換了婚紗和禮服,一道出發去往飯店,舉行一場賓客更多,也接受記者拍照的西式舞會婚禮。

車隊行在從馮家去往飯店的路上。

馬路的兩邊,依舊站滿了聞訊圍觀的市民,興高采烈地對著平日難得一見的綿延長達數裡的婚車隊伍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今早出發前,周太太一直叮囑孟蘭亭不要緊張。

她倒沒覺得自己有多少緊張,隻是昨夜一夜沒睡好,現在一個白天過去,裹在婚紗下的身體變得有些緊繃。

她的手裡捧著花束,雙眼望著前方,正襟危坐之時,忽然感到腰後搭上來一隻手,替自己輕輕地撫揉後背。

她轉過臉,對上了身邊馮恪之投來的兩道目光。

“你累了的話,靠過來些,靠我身上,沒關係的。”

他的臉湊了過來,就著她的耳朵,柔聲耳語了一句。

今天是兩人上回見麵之後的再次碰麵。

孟蘭亭現在穿的這件婚紗,有著蓬鬆的下擺,現在人坐著,裙擺全部堆在了膝上,正好擋住他伸過來的那條胳膊。

但是孟蘭亭仍是感到有點彆扭。

她看了眼開著這輛婚車的坐在前頭的老閆,輕輕扭了扭身子,脫開他的手掌,低聲說:“我不累。不用了。你坐好。”

馮恪之那隻停在她腰後的手頓了一頓,慢慢地收了回去。

兩人路上再沒說過彆的話了。

抵達飯店,汽車停在大門之前,在門口兩旁觀禮賓客發出的熱烈的掌聲中,兩人下了車。

這場飯店裡的婚禮,現場來賓超過千人,隻有持有請柬,才得以進入觀禮。許多來賓都是從南京趕來的,高官如雲。據說昨晚,全上海的大飯店,房間爆滿。充當花童的,是五姐的兒子小星和另個差不多年紀的侄女。兩人穿著新衣服,咯噔咯噔地跑了過來,衝著馮恪之和孟蘭亭喊了聲舅舅舅媽,就照大人教的,爭相捧起了孟蘭亭拖在地上的婚紗裙尾。

一雙璧人,郎才女貌。

記者在兩旁,不停地拍照。

孟蘭亭挽住了馮恪之朝向自己的胳膊,麵帶微笑,踏著腳下鋪好的紅色地毯,隨了身邊那人,步入了飯店的大門。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世紀飯店的大堂,已被布置成了鮮花、巧克力和香檳的海洋。

今天裝飾大堂用的數萬朵鮮花,全部都是昨夜上半夜從南方用飛機連夜空運而來的,到達時,花瓣上還沾著晶瑩的露珠,不過半夜的功夫,就布置成了現在的花海。巧克力和香檳則來自香港。在大堂的入口之處,堆出了一座高過人頂的香檳巧克力山,任憑賓客享用。

兩人進入飯店大門後,被暫時分開,各就各位。

飯店大堂高高的穹頂之下,那盞由上千隻小燈泡花聚而成的巨大的半圓形水晶燈,放著璀璨而耀目的光芒。

在鮮花、音樂和無數雙目光的注視之下,身穿潔白婚紗的孟蘭亭挽著如父的周教授的胳膊,跟著他,一步步地朝著站在前方的馮恪之走去。

他一身黑色的禮服,雪白的襯衫,領結處打了條配她唇色的紅色領帶,左邊%e8%83%b8`前,彆了一朵用白蘭和藍色矢車菊做的%e8%83%b8花,站在那裡,身姿優雅,麵容英俊。

他麵帶笑容,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還沒等到她被周教授送到麵前,立刻就邁開腳步,迎了上來,向周教授鞠了個躬,隨即親自將她帶到了台前,兩人並肩站在了婚禮司儀的麵前。

他的這個顯得有點迫不及待的舉動,惹得賓客無不發笑。

主持這個新式婚禮的司儀,是之華大學的校長林先生。

林先生曾任北大校長,後創之大,其名之盛,其望之高,凡識字者,無人不知。

林先生笑容滿麵,麵向一對新人宣了祝福詞,宣布兩人結為夫妻,其餘賓客也紛紛發表祝詞。新婚夫婦又和賓客合影,接受記者的拍照,最後,在熱烈的掌聲中,舞會一項,開始上演。

按照原本的流程,新郎和新娘現在可以離場共赴愛巢,讓雙方家人與賓客們在這裡繼續共聚言歡。

大約是因為新郎剛才那個顯得有點冒失的舉動,林先生忽然調皮了一下,提出要讓今天的新郎和新娘共領第一支開場舞曲,隨後才能放人離開。

賓客們無不響應,熱烈鼓掌。

孟蘭亭毫無準備,加上原本就不是經常跳舞的,舞技平平,現在要對著這一千多雙賓客的眼睛跳舞,難免拙計。

萬一要是出個醜,自己倒無所謂,惹馮家被人背後笑話,那就非她所願了。

她略微緊張,看向了馮恪之,見他麵帶笑容,什麼也沒說,隻朝樂隊的方向打了個響指,示意奏樂,隨即朝自己微微彎腰,伸出一手,邀她跳舞。

十足的紳士風度。

孟蘭亭忽然醒悟了過來。

他自然是個中高手。

伴著現場樂隊演奏出來的輕快的華爾茲舞曲,馮恪之帶著孟蘭亭,滑下了舞池。

孟蘭亭的猜測並沒有錯。馮恪之的舞跳得極好。

身體靠得很近,孟蘭亭感到他一條有力的堅實臂膀,穩穩地扶著自己的腰。

幾乎不用她費什麼勁,被他帶著,就在舞池裡開始了翩翩起舞。

她微微仰著頭,和他四目相望著,在他俯視下來的那雙漆黑而炯亮的瞳睛裡,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圈又一圈。

她漸漸目眩似的,竟有些不敢和他對望,垂下了眼眸。

就在這時,耳畔的音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