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那麼,我們今晚就可以正式開始上課了。”
萬萬沒有想到,請過來上課的教師,竟是如此一位年輕的小姐,又美,又風趣,還親切得很,和門外那個荼毒了他們快三個月的馮家黑臉公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光是坐這裡看她,就已經是一種莫大的享受了。連原先最害怕的上課內容,聽起來也很有意思,遠沒有一開始想象得那麼可怕。
更何況,還有錢拿!
世上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這下,大家終於相信馮長官下午說的那句話了。
確實是為了讓他們“輕鬆”,才給他們安排的這個夜校。
憲兵們爭先恐後地點頭,希望能引來孟小姐對自己的注目,課堂氣氛變得極好,感覺屁股還沒怎麼坐熱,這一節課,竟然就結束了。
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憲兵們再次齊齊起身,鼓掌相送,臉上表情帶了點不舍。要不是馮參謀人就在門口盯著,恨不得都圍上去再和她搭幾句訕才好。
孟蘭亭收拾了教案,麵帶笑容地和台下學生揮了揮手,轉身出了禮堂。
馮恪之跟了上去,說:“孟小姐,你的課上得太好了。我送你回去。”
孟蘭亭說:“謝謝。勞煩馮公子了。”
馮恪之說:“應該的。”
頓了一頓。
“其實……你也可以叫我名字的,咱們也算熟人了,公子來公子去的,有些不便。”
孟蘭亭歉然一笑:“我這樣叫習慣了,突然叫我改口,反倒有些彆扭。馮公子你彆見怪。”
馮恪之又想起昨晚,周家太太將自己錯認為奚鬆舟時,他分明聽到她的嘴裡冒出了一句“鬆舟”。
她與奚鬆舟認識的時間,應該和自己幾乎差不了前後幾天。奚鬆舟的名字從她嘴裡出來,竟然叫得那麼順溜。
眼前再浮現出剛才上課時,那些憲兵一個個盯著她的那種眼神,馮恪之的心裡,更加不舒服了,麵上卻沒有分毫的表露,點了點頭:“也好。我剛才也隻是隨口說說罷了,隨孟小姐的方便吧。”
孟蘭亭微笑:“謝謝馮公子的體諒。”
出去的路上,馮恪之腳步邁得有些大,再沒有說彆的,將孟蘭亭撇在了身後。倒是一直在等著的楊校長跟了出來,熱情相送,不斷表達對她上課的欣賞和感謝,一直送到司令部的大門口,楊文昌停下了腳步,看了眼馮恪之,心裡有點摸不準他到底在想什麼。
今晚,為了迎接這位孟小姐的到來,司令部擺出這樣的陣仗,老實說,還是頭回。連上回南京總部的上司下來,都沒如此禮遇。
風流倜儻的馮家公子,顯然是又看上了這個孟小姐,楊文昌心知肚明,為了配合,自然不遺餘力。
晚上一切順利,效果好得出乎意料,楊文昌實在不知哪裡不對,為何馮家公子突然變得如此沉默,情緒好似有些不快。
衛兵看到人出來了,忙打開鐵門。
楊文昌遲疑了下,試探:“那麼,馮公子你送孟小姐回去了?”
馮恪之淡淡地說:“孟小姐稍等,我去把車開出來。”
他話音落下,隻見司令部大門之外的路邊,忽然亮起兩道汽車的車燈,眨了一眨,接著,車裡下來一人,朝著大門走了過來。
竟然是奚鬆舟!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剛才顯然一直等在這裡。
衛兵立刻橫槍,將人擋住:“什麼人!司令部重地,閒人禁入!”
奚鬆舟也未再強行入內,停下腳步,和馮恪之打了聲招呼:“恪之!晚上我去周教授那裡,他們說蘭亭來你這裡上課了。我聽你八姐說,你最近為了準備月底的軍事競賽,極是忙碌,連晚上都睡司令部裡。我沒事,就過來代你接她,你不必再送了。”
他說完,望向孟蘭亭:“要是你沒事了的話,咱們走吧?”
孟蘭亭略一遲疑,微微一笑:“好的。謝謝你了。”
她轉頭,和楊文昌道彆,對馮恪之說:“馮公子,你也留步吧,晚上謝謝你來接我。我先走了。”說完朝外而去。
奚鬆舟和錯愕的楊文昌點了點頭,轉身快步跟上了孟蘭亭的腳步,到了車前,替她打開車門,開車而去。
汽車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裡。
楊文昌偷偷看了眼馮恪之,見他還雙手插兜地站著,盯著已經看不見什麼東西的前方,遲疑了下,小聲說:“馮公子……要是沒事了,我也好走了……再不回,家裡的母老虎怕要發作……”
馮恪之一言不發,轉身朝裡,大步而去。
第36章
“一個一個來!排隊!不許擠!人人有份!”
“張大山,一元——”
“劉棟梁,兩元——”
張秘書手裡拿了本花名冊,一邊勾著領了錢的憲兵的名字,一邊吆喝,忽然看到馮恪之從外頭回來了,眼睛一亮,忙把簿冊交給邊上的助手,自己一溜煙地朝他跑了過去。
“小九爺,怎麼快就回了?沒送孟小姐嗎?小九爺放心,你瞧,有我在,秩序好著呐——”
他指著那條憲兵們興高采烈排隊領錢的隊伍讓馮恪之看,沾沾自喜。
今晚上,為了保證上課的效果,他煞費苦心。不但負責布置禮堂,上課時自己在旁隨時包擦黑板,為了達到最好的課堂效果,在安排座位時,也是經過一番思量的。
長得濃眉大眼的,貌端體健的,學曆高的,都坐到前麵。長得有礙觀瞻、沒讀過多少書的,統統坐到後頭去,免得影響班容,妨礙孟小姐上課。
現在課堂結束,效果上佳,自己的用心得了回報,自然得意。
馮恪之瞥了眼領錢的隊伍,淡淡唔了一聲,說了句“有勞,你也去領十塊”,轉身就往辦公室去了。
張秘書感到他心緒似乎不佳,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一下子就有十塊錢可領,又喜不自勝,忙朝他背影鞠躬:“多謝小九爺!小九爺您走好!”
馮恪之回到辦公室,靴也沒脫,腿掛床沿,和衣躺在床上,一臂枕在後腦勺下,閉目,一動不動。
夜漸漸地深了,到了將近十一點,司令部裡徹底安靜了下去,到處漆黑一片,隻有中間塔樓頂端的那盞探照燈放射著強烈的光束,不停來回睃巡。
窗簾沒有拉,光束不時掠過,在床對麵的牆上,投出一片光影。
又一道光束掠過,短暫的照明之後,房間裡再次陷入昏暗。
馮恪之突然睜開眼睛,一把抓起車鑰匙,快步走出辦公室。
……
孟蘭亭坐上奚鬆舟的車。
路上,奚鬆舟問了幾句她今晚給這些憲兵上課的情況之後,仿佛覺察到了她的心思有些恍惚,便沒再繼續強行和她搭訕,沉默著,開車一直送她回到了周教授家旁的那條巷子口,將車停了下來。
孟蘭亭拿了自己的東西。
“你不必下來了,我自己進去就行。”
奚鬆舟已經下車,替她打開了車門。
孟蘭亭下去,笑著向他道謝。
“路很短,也有路燈。不早了,明早你也有課,早點回去休息吧。晚上麻煩你了。”
孟蘭亭道完彆,轉身要進去。
“蘭亭!”
身後忽然傳來奚鬆舟的呼喚聲。
孟蘭亭停下腳步,轉頭。
奚鬆舟走了上來。
“蘭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你最近好像在避著我?”
路燈的燈光,照在奚鬆舟的臉上,他的兩道目光,望著自己。
孟蘭亭被他說中,略覺尷尬,若無其事地笑道:“你誤會了。隻是最近我比較忙,所以不大碰的到吧?”
奚鬆舟沉默了片刻。
“不是就好。但願我的出現,也不會引來你的不便,乃至反感。”
“不,不,你誤會了。我們是朋友,怎麼會呢?”
孟蘭亭急忙否認。
他望著她,微微一笑。⌒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樣我就放心了。不早了,你進去吧。要是不介意,下次你去司令部上課,也由我接你回吧。我確實無事,也很願意。恪之那裡,我會和他說一聲的。”
對著這樣的奚鬆舟,孟蘭亭實在無法拒絕,隻好道謝。
他露出笑容:“你進去吧。”
他目送孟蘭亭的身影漸漸入巷,凝神,聽到了周太太替她開門時的說話聲,這才轉身會到車裡,開車離去。
……
深夜,快十二點了,馮公館裡,馮令美還沒有睡。
她擦完保養全身皮膚的%e4%b9%b3液,散著發,肩上披了件絲綢睡衣,依然坐在梳妝台前。兩隻纖指的指間,夾了一根細細的仙女牌香煙。
落地燈的柔和燈光自側打在她卸去了白日妝容的臉上,肌膚光潔,蛾眉曼睩。
指間的煙,慢慢地彌漫出一縷升騰的煙霧。
就在這片扭曲跳舞似的淡淡煙霧裡,她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出神了片刻,慢慢轉臉,視線落到擺在床頭櫃邊的那架電話上。
突然,樓下庭院的方向,傳來一陣鐵門開啟、汽車駕駛而入的聲音。
弟弟在憲兵司令部,離競賽沒多少日子了,前晚剛回過一趟,今晚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要不是他,這麼晚了,會是誰回家?
馮令美的心微微一跳,立刻掐了煙,從梳妝台前起身,趿著腳下那雙刺繡著精致雲彩蝙蝠紋的綢麵軟底拖鞋,快步走到窗前,稍稍撩開點窗簾,從縫隙裡看了下去。
不是彆人。
是弟弟回了。
馮令美披好衣服,開門下樓。
馮媽從睡夢裡聞聲而出,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跟著剛從外麵進來的馮恪之,問他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夜宵。
“這麼晚才回?有事?”馮令美問弟弟。
弟弟心情看起來不大好的樣子,說了句“沒事,就回來睡”,人就往樓上去。
“等等——”
馮令美叫住他。“最近手頭緊不緊?要不要八姐借你錢?”
父親痛恨小九的胡天胡帝,這兩年,不但嚴格限製他的花費,還命女兒們也不準背著自己給他錢。
馮家姐姐們自然希望弟弟學好,但又怕父親收得太緊,弟弟出去了沒錢花也不好。馮令美知道,三天兩頭,總有姐姐悄悄給他塞錢,但他從不要,自己在證券公所裡玩。外國公司發行的股票、債券、政府發的金幣公債、南洋市場的股票,諸如此類,什麼都玩。說白了就是投機。
或許弟弟天生是個冒險家,竟讓他混得如魚得水,這兩年,連馮令美也跟著他賺過一大筆錢。
但之華大學認捐圖書館的那筆金額太過龐大了,馮令美怕他一時周轉不開,不放心,所以問了一聲。
馮恪之回頭,一笑。
“沒事,等花光了,我再向八姐你借。再不成,不是還有愛鹹斯路的房子嗎,賣了去,反正也用不著!”
“你敢!”
馮令美一下柳眉倒豎。
“那可是爺爺給你準備結婚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