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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華亭 蓬萊客 4277 字 5個月前

久,奚鬆舟就準時到來了。

孟蘭亭隻帶了隨身的簡單行李,其餘東西,馮老爺已經吩咐人單獨整理,過兩天另外遞送給她。

孟蘭亭向馮老爺鞠躬辭行,感謝他這幾天的照應。馮老爺含笑點頭,叮囑她記得有空常來看自己。

“那麼我先接孟小姐走了。馮老您留步。”

奚鬆舟替孟蘭亭提起行李箱,和她來到停在前庭的汽車旁邊。

馮媽阿紅和老閆等人,一齊送孟蘭亭出來,躬身送行。

“孟小姐,上車吧。”

奚鬆舟替她打開車門,笑道。

孟蘭亭向他道謝,來到車門口,無意中回頭直覺,瞥見不遠之外,二樓一個陽台上,站了一個人影。

竟是馮恪之,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仿佛正看著這個方向。

孟蘭亭微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他已轉身,雙手插在褲兜裡,慢悠悠地晃了進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陽台之後。

孟蘭亭轉頭,彎腰上了車。

奚鬆舟替她關上車門,自己也上了車,發動,汽車開出了彆墅大門,下山離去。

第15章

幾天之後,初六的早上,一輛汽車再次來到了南麓彆墅。

馮家長女馮令儀和五姑奶奶馮令蕙到了。姐妹兩人從車裡下來。

馮令美還沒回上海,這幾日一直伴著父親住在這裡,迎了出來。

“八妹,爹在屋裡嗎?”

馮令儀看了眼前頭,問道。

“一早出去散步,剛回來沒多久,應該在書房。”

馮令儀頷首,朝裡走去。

馮媽帶著幾個傭人,早也聞聲而動,從五姑奶奶的手裡接過一隻保溫食盒。

“五姐,帶了什麼過來?”馮令美問。

“還有什麼?燉給小九的補身湯,加了點波斯來的藏紅花,補氣之餘,說能化瘀。”

馮令美領了兩個姐姐進去,掩嘴笑:“小九這幾天,怕是鼻血都要被你們補出來了。剛昨天早上六姐走了,晚上三姐又來,盯著他喝了半鍋子的人參老母雞湯,三姐一走,他立馬跑去挖出來吐了。”

“我這個湯對他身體頂好,還是我親手燉的。他要敢趁我走了挖出來吐掉,我非扭掉他耳朵不可。”

姐妹幾人說著進去了,馮令儀有事,直接去找父親,五姑奶奶去看弟弟。馮媽提了雞湯跟在一旁,說,小少爺這幾日很乖,也是行動不便的緣故,一直在屋裡,不是叫老閆過來下象棋,就是悶頭睡大覺。

“老閆輸了兩個月的薪資了,哭著臉說不和少爺下了,少爺不肯,非要他下,說沒和他下什麼西洋象棋就已經是體諒他了,讓他預支下個月的薪資去。老閆苦惱得很,說想起來鄉下家裡的豬圈,年前就破了個洞,還沒修好,早上天沒亮請假回了。”

馮令蕙哧地一笑:“這壞小子,最記仇了。”

又扭臉對妹妹說:“老閆老實是老實——未免也太老實了。爹讓他記,隨便記幾下也就好了,會少他一根汗毛不成?誰像他,一筆都不落!也虧的他認字不多,這要是從前再多念過幾本之乎者也,怕不是連過去朝廷裡的起居郎也要甘拜下風了。”語氣裡,隱隱帶了點抱怨。

馮令美笑著說:“也不能全怪老閆,是爹的事。醫生早上剛過來給小九換過藥,應該醒著。”

姐妹兩人到了馮恪之的房間門前,推開,見馮恪之側在床上,一動不動,好似睡著了。

馮令蕙輕手輕腳地來到弟弟的床前,俯身湊過去,看了他一眼,見他兩排睫毛在顫動著,立刻伸手,扭住他耳朵:“乾什麼?五姐特意過來看你,你給我假裝睡覺?”

馮恪之隻好睜開眼睛,慢吞吞地坐了起來,胡亂抓了把淩亂的頭發,乾笑說:“五姐,你來乾什麼?”

“乾什麼,還不是看你!”

馮令蕙前兩天家裡事多,分不開身,這會兒端詳著幾天沒見的弟弟。

他原本漂亮的一側臉頰之上,那道被鞭抽出來的傷痕雖然已經結疤了,但疤痕看著,倒比前兩幾天還要惹眼。忍不住又埋怨:“爹怎麼搞的,也太狠心了。打身上也就算了,連臉都下得手去!這萬一日後留了傷疤可怎麼辦?不行,我回去了得趕緊找人問問,有沒什麼能消疤的好藥。”

馮令美說:“四姐已經送來了,是從前宮裡的老方子。四姐說家裡以前有人用過的,效果很好,抹了,過些天就全看不見了。五姐你不用找了。”

馮令蕙這才放下了心。又目檢弟弟脖子上的那道傷痕,見一直延伸到衣領裡去,也不知後背傷情怎麼樣了,伸手去解他扣子,要脫他衣服。

馮恪之哎呦一聲,抬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領,拚命往後抻脖子:“五姐,我沒事了,彆動手動腳。”

馮令蕙一愣,忽然回過神,弟弟大了,不肯隨意再在自己麵前露身體,好笑又好氣,說:“行了,當我沒見過嗎?不讓我脫,那就自己轉過去,給我瞧瞧你的傷。”

一個姐姐過來,自己就要撩一回衣服。

馮恪之無可奈何,慢吞吞地轉身,勉強撩起些衣服後擺。

馮令蕙望著弟弟背部那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鞭撻過後留下的傷疤,肉疼萬分,嘴裡不斷地發出表示著心疼和不滿的嘖嘖之聲:“雖說小九有錯,但爹就這麼一個兒子,這是要往死裡打啊?幸好那天孟小姐還沒走,攔了一下,要不然,等我們趕到,小九都不知道成什麼樣了!”

馮恪之忽然聽到五姐的嘴裡冒出那個人,頓時想起那天當著她麵,自己被父親鞭打的狼狽情景。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一個禮拜了,但現在想起,心口突然還是一陣火燒之感。

背上的傷口,也仿佛突然間變得更加刺痛,幾乎無法忍受了。

他又想起三天前,她被奚家那個大不了自己多少的表叔給接走坐進車裡的一幕。

不用問也看得出來,兩人關係很是不錯。

對著奚鬆舟,一張臉更是笑得比太陽花還要燦爛。

“五姐你好了沒?”

馮恪之忽然心情惡劣,一把放下衣服,轉過身,卻因為動作過大,不小心扯動肩膀上的傷處,一陣疼痛傳來,嘴裡嘶了一聲。

“哎,你輕點!這麼大的人了,一點都沒個輕重!”

馮令蕙急忙扶住弟弟,讓馮媽端來自己的雞湯,要親手喂他。

“說你昨天吐了三姐送來的湯?我告訴你啊,你要是敢吐我的,我跟你急。”

馮恪之聞著那股子混雜了藥味的雞湯,扭過臉:“我自己慢慢喝,保證全喝光。不用五姐你喂!”∮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剛才不是胳膊都還動不利索嗎?彆廢話,又不多,趁熱喝!”

湯勺舀了一勺表麵浮著一層油光的泛紅的高湯,已經送到了嘴邊。

“張嘴!”

馮恪之隻好張嘴,皺眉喝了一口,勉強咽了下去,自己伸手過去。

“我都說了,我沒事了!我自己喝,全喝光,行不?”

馮令蕙這才將雞湯送到他的麵前,自己坐了到邊上,一邊盯著他喝,一邊說:“小九,剛才大姐也來了,這會兒去找爹了。聽她的口氣,是要和爹商量你今年往後的去處。具體哪裡,大姐也還沒跟我說……”

馮恪之的手一停。

“我跟你說,不管安排你去哪裡,你千萬要聽話。爹年紀也大了,這回已經被你氣得夠嗆,你要是再不體諒爹,你自己知道的……”

馮令美也在旁一道勸。

兩人正念叨著弟弟,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阿紅探頭進來,說:“老爺讓少爺去一趟書房。”

馮恪之遲疑了下,慢慢地放下了雞湯,從床上下來,套上兩個姐姐替自己拿來的衣服,往書房而去。

老馮看著兒子走了進來,朝自己和一旁的長女打過招呼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幾天雖然沒親眼去看過他的傷勢,但從幾個女兒的嘴裡,已是收到不少抱怨自己下手過重的暗示。盯了兒子一會兒,想起當年剛得這個兒子時,為他出生大辦三天流水席的熱鬨情景和他小時的模樣,心裡一軟,卻仍是板著張臉,說:“年前和你說過的,上海市政府那邊,你不用去了!”話說完,見兒子抬起頭,似乎就要開口,又立刻說:“你大姐夫和大姐,商量著給你在那邊排了個新的事情。不用你回南京!”

馮恪之的視線,立刻轉向長姐。

馮令儀讓他坐下。見他不動,也不勉強,微笑著說:“小九,你的事,你大姐夫一直也有考慮。前兩天跟我說,你想投軍報國,本是全國青年之表率,當大力宣之,以激勵更多的有為青年投身軍旅報效國家。但綜合考慮咱們家的實際情況,你大姐夫也不讚成讓你直接入伍,所以折中提了個建議,把你調去駐滬憲兵司令部。”

馮恪之一怔。

“憲兵雖說和你先前所望有所不同,但也是正規陸軍,且駕於陸軍之上。以你從前在軍校的成績,本足以扛校銜。但為避免無謂的口舌,你姐夫建議暫時授你參謀,先在司令部乾段時間,等做出了成績,再予以提拔。你覺得怎麼樣?”

憲兵部隊確實如馮令儀所說,屬於陸軍支下的一個分支,但它卻是獨立的,地位也隱隱淩駕於上。除了最高指示,憲兵司令部不受陸軍軍部的指令。

和主作戰之責的陸軍部隊不同,憲兵的日常職責,主要是執行軍事法庭決議,維持軍隊和警察部門的紀律,監督維護社會治安以及保護高官、政府機關安全等等的事。雖然也號稱戰時可以組織成獨立隊伍參戰,但誰也不會真指望他們。從本質上說,這支隊伍,更像軍事警察和司法警察。

這就決定了憲兵隊伍的戰鬥力根本沒法和正規軍相比。加上其地位又淩駕於陸軍,所以憲兵部隊很容易惹來陸軍的譏嘲。

以駐滬憲兵司令部為例。去年,下頭有幫人曾和駐滬陸軍的人在假日一同遇於電影院,雙方為爭奪電影票發生了衝突。憲兵隊在人數占優的情況下,沒兩下就被乾趴下了,為爭臉麵,開槍傷人。

事情當時鬨得沸沸揚揚,輿論嘩然,紛紛指責,憲兵部隊成了過街老鼠,最後上頭直接出麵,又將帶頭開槍的送上軍事法庭判決入獄,風波才壓了下去。但從此之後,駐滬憲兵司令部的人在上海市民眼裡,就成了沒本事又空吃餉糧的花架子,看著威風,空有其表,更是被陸軍冠以“娘子軍”的稱號,以表蔑視,搞得憲兵團的人灰頭土臉。為避羞辱,看見陸軍的人,能躲則躲,免得受嘲。

馮令儀說完,察言觀色,見弟弟一臉的不願,似乎沒什麼興趣,正色說道:“憲兵部隊雖然和正規軍隊有所不同,但也隻是職責擔任不同而已。一樣是軍隊,一樣能為國家民族效力。”

老馮何嘗不知兒子的心願。但從前,隻當他是少年熱血,想著壓壓,等過兩年,那股子勁也就過去了。沒想到兒子非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