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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雲巍用生命換來的世界付之一炬,不能讓穆周山努力守衛的人間淪為煉獄。也許集齊七苦的那一日,她要讓她最愛的師父再一次感受生離死彆的痛楚,可至少到了那個時候,玉清臨真正地自由了,從此她再也不用被身邊的人束縛,可以徹底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不放棄嗎?池魚笑出了聲。

她哪有放棄的理由。

“阿魚。”不死橓喚了她一聲,卻又沒繼續說下去。

池魚早就習慣了它這樣,先發製人地問道:“為什麼從前我這麼努力,不棄都沒有開花,如今離開這麼些時間,萬念俱灰,它卻開了呢。”

一陣悄寂之後,不死橓說:“因為這就是你的心境之一啊。”

不死橓的話像一記重擊,敲在池魚心尖上。

她的聲音不穩,像是帶著極大的委屈和不滿:“可是樹老頭兒,你既然希望我真的能如你所願,做成你要求的事情,怎麼可以這樣啊。”

不死橓在亙古浩瀚的星空中俯視著池魚,看著這個他陪伴了三百多年的孩子,放棄控製自己的情緒,蹲在滿院生花的枯樹群中,緊緊抱著膝蓋,把自己縮成一團,泣不成聲。

“你怎麼可以這樣無動於衷地看著我,對他的喜歡,對這人間的依賴,一日一日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把她荒蕪枯死的心境滋養起來,直到死氣沉沉的尋芳閣開出滿樹不棄的那一天。

池魚看到那嬌豔欲滴的千萬朵不棄在樹梢迎著月色,隨風飄蕩的時候,才終於明白,一切都來不及了。

在第一朵不棄盛開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

*

一個月後,穆周山終於醒了過來。

如不死橓預料,當他醒後稍加修煉,就達到了出竅中期的水平。

穆周山醒來的那一天,池魚得知消息的時候正在前往留春居的路上。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閉著眼睛抬頭,感受到有一絲絲涼意落到自己的鼻尖。

“下雪了。”

或許是地火被鎮壓,今年的初雪是這些年來最早的一次。

池魚對不死橓說:“看這天好陰,想來這雪很快就要下得很大,山路難行,我還是先回尋芳閣吧。”

不死橓思忖了一下,萬雲閣的山路都是平整的石階,還下了術法不易打滑,很好走呀?

可不久以後他就明白了。

什麼山路難行,都是借口。

誰都看得出來,池魚在故意躲著穆周山。

但池魚卻和不死橓說,她打算在短時間內多預備一些丹藥,準備隨時下山去尋找七苦靈器。

從鏡花之崖出來也已經一個半月的時間,隻聽聞天下異象四起,卻並沒有任何人成功找到七苦靈器的消息。

就連陸期也說,他並沒有感知到一個確切的七苦靈器出現的方位,就連之前那明顯的氣息也像是被故意隱藏了起來。

這對池魚來說可並不是什麼好消息。

“可是……你去見周山幾麵,倒也不至於耽擱太多時間。”

池魚自從會覺得困乏以後,每日便要靠著強打精神的丹藥,才能撐著每日少睡幾個時辰,多煉些丹藥。

她將自己強行弄得很忙,好像隻有這樣才能不讓自己的思緒飄去彆的地方。

可是不死橓問得直接,池魚便隻好熄了雪裡溫柔的爐火,回答道:“是不耽擱時間,可我也不想耽擱他。”

“你在說我嗎?”

池魚被穆周山的聲音嚇了一跳。

她沒有關上尋芳閣大門的習慣,更不喜布下結界,隻因尋芳閣平日裡也沒什麼訪客,不需要多此一舉。

但池魚也沒想到穆周山竟會隱了自己的靈息,不敲門就闖了進來。

池魚坐在爐邊,目不轉睛地看著穆周山,再避無可避。

她好久沒見到穆周山了。

距離穆周山醒來又已經過去了四十多日,池魚忍不住仔細端倪穆周山的氣色,他看起來恢複得真不錯,已經不見虛弱的模樣,就是不知道背上最後恢複得如何,是完好如初還是最終留下了一些觸目驚心的傷痕。

她張了張嘴,還是決定沉默不語。

穆周山苦笑了一下。

他幾乎可以算是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心意了,原本以他對池魚的了解,她若是想拒絕,就要麼會裝作沒有發生過那日的一切,同往常一樣和自己相處;要麼便會花言巧語說一大堆有的沒的,最後再把話頭繞到拒絕上來。

可是從那日池魚的神色來看,穆周山不認為她對自己沒有一絲一毫彆的情愫。

穆周山也萬萬沒想到,池魚竟然將做鴕鳥的舉動做得這麼徹底,人人都能看得出來她在故意回避穆周山。

他從身後拿出了一個食盒,對池魚說:“傅沅姐同二師叔一起下山了,想來你也很久沒吃過人間點心,我今日要去集市上兌些金銀,便給你帶了一些。”

穆周山自顧自地走到桌旁,將食盒裡的東西拿了出來。

池魚也起身走上前去,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嘴笨到這個地步,穆周山走進來到現在,她愣是沒想好第一句話要開口說什麼。

可是站在穆周山身後,池魚反而覺得放鬆了一些。

或許是要下山辦事,扮作凡間男子的模樣更易行事,穆周山今日盤起了長發,用一根青玉釵子簪起,穿得一副書生模樣,很是儒雅秀氣。

——與他本身的性格和氣質實在是太不般配了。

可真要說起來,穆周山如今對她的態度,也早就和池魚記憶中他原先的模樣大相徑庭。

就這麼盯著穆周山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池魚就發現了不對勁。

穆周山後頸的地方,冒出了一個個紅點。

池魚倒吸一口冷氣。

尋芳閣可不再是穆周山最適合待的地方,她的院子裡開滿了花,對穆周山而言可是個深潭虎%e7%a9%b4。

池魚忙回身去櫃子裡尋她之前配著備用的消解過敏症狀的丹藥。

等她回到穆周山那處的時候,卻見他還在不緊不慢地擺著碗筷。

池魚心裡忍不住升起一個荒唐的想法。

大師兄他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故意不吃藥就來她這院子裡,故意盤起頭發露出自己的過敏症狀,故意背對著她好讓她看個分明……

池魚把那藥瓶放到桌上的時候就忍不住手勁大了一些,“碰”地一聲發出清脆的聲響。

穆周山都不用抬頭就猜到了池魚心中所想:“師妹這般想我可真令人傷心,我又不知道不棄全都盛開了。”

池魚癟了癟嘴,覺得穆周山說得有些道理,但看起來又不是這麼回事。

“……那就不該進來。”良久,她終於開口說話。

穆周山眼神粘在池魚身上,卻利索地吞下池魚給的丹藥。他又沒有真的自虐傾向,目的達成也就夠了。

咽下池魚倒的水後,穆周山把玩著那底部漆著一條紅色鯉魚的茶杯,緩緩開口:“可是不進來,我還能去哪裡尋你呢。”

池魚又覺得自己心臟漏跳了一下,慌得很。

她都表現得這麼明白了,穆周山如今是中了什麼邪,怎麼就不能給彼此留個體麵呢?

池魚早就已經做下了決定,她不能再同穆周山這樣相處下去。在看到不棄花開的那一日池魚就知曉了自己的心意,可是那對穆周山來說不公平。

她是個遲早要離開的人,去招惹穆周山本來就是她的不對,當初她對穆周山毫無情誼,也並不知日後穆周山會對她徹底轉了態度。可如今她既然已經感受到了穆周山的心思,就斷沒有放任他繼續喜歡自己下去的理由。

將他們的感情斬斷在這一刻,或許一切還能回頭。從此以後兩個人背道而馳,穆周山的一生會很好很長,他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忘了她。┆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或許池魚離開人世的那時候,穆周山已經有了能結成道侶的對象,得知她的死訊難過上幾天也就罷了。他還有機會去過屬於自己的人生,不應該耽擱在她的身上。

於是池魚對穆周山說:“我對師兄無意,師兄若是有事,隨時傳喚池魚便好;若是無事……你我也不算是嫡親師兄妹,本來聯絡也不需要多麼緊密。”

池魚這話說得硬邦邦的,她也很是不習慣這樣直接地說出不好聽的話。

但明顯穆周山也沒聽進去。

“噢。”他的語調打著彎兒,十分漫不經心的樣子,把筷子塞入池魚手中,將她一把摁在木凳上,“那我們先吃東西,至於其它的……我再想想辦法。”

第66章 66、不棄(三)

穆周山給池魚帶的是一種她不曾吃過的點心。

冬日裡街上賣糖葫蘆的很多, 可這個糖葫蘆池魚從不曾見過。

一根短短的木簽上隻串了三顆糖葫蘆,中間那顆山楂被掰成兩半,夾了一團糯米進去。

有的簽子上點了桂花, 也有的撒了芝麻, 酸酸甜甜, 但又口感軟糯, 讓池魚覺得既新鮮又十分喜歡。

……可她又吃得有些不是滋味。

不因為彆的,就是她在吃糖葫蘆的時候,穆周山就直勾勾地在一旁看著她。

原本應當食不下咽, 可這點心實在是太好吃了, 吃人嘴短,穆周山要看就讓他看看算了,反正被看兩眼也少不了肉。

一想到這等價交換來的糖葫蘆, 池魚就吃得更香了。

原本以為這一場靜悄悄的相處氣氛已經足夠詭異,池魚想著穆周山這樣高傲的世家公子性子,在她這邊吃上幾次癟便會自己放棄。

想不到穆周山這個“想想辦法”並不是隨便說說。

他是真的很努力在試圖追求池魚。

池魚不由猜想, 上一世穆周山那麼高貴的身份, 若是放下`身段這樣討一個姑娘開心,想必沒有任何一個少女能躲得過這樣的攻勢。

何況以他這樣的相貌和才學, 怕是根本不需要做什麼, 騎著馬從楚雀街走過, 都能捕獲一簍子芳心。

她真沒想到穆周山把南牆撞塌了都不回頭的, 還偏偏讓她半點挑不出拒絕的理由來。

池魚明確表達自己不希望穆周山未經允許闖入尋芳閣後, 穆周山就真的再沒進來過——儘管他那日走時把池魚一整瓶壓製過敏的藥丸都帶了走。

可是池魚隻要走出了尋芳閣, 就覺得怎麼到處都是穆周山。

石階下, 秘境前, 眾生壇上……不管池魚要去做什麼, 穆周山都有同行的理由。就好像這個人整日什麼都不做,就顧著判斷池魚的靈力出現在哪裡,然後在她必經之路上等著一樣。

他不要修煉的嗎?不要為尋七苦靈器做準備嗎?

就算穆周山不要,她池魚可是很努力在爭取投胎的機會啊!

穆周山真的已經嚴重阻礙到她投胎的進程了!

更可怕的是,穆周山對池魚的這些小心思,在弟子中也已經不是什麼瞞得住的消息。

他幾乎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