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處的時候大喊了一聲“不——”, 然後拔腿向穆周山跑去。
靠近穆周山的橓樹葉瞬息間被焚化成燼,她每一步都踩在了烈火之上。
池魚疼痛難耐。
她不是明明不會感覺到疼痛嗎?為什麼這火燒過來的切膚之痛,讓她汗水涔涔, 心如刀絞。
此時此刻的穆周山, 就是這麼痛嗎?
她不怕痛, 能替他分擔去一些嗎?
焱核的火焰從穆周山%e8%83%b8膛燒到了他的指尖, 他背手緊握的磁永硌從掌中脫落,墜落雲端。
那火焰沒有摧毀他的皮膚、衣裳與發絲,可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 穆周山的每一寸經脈, 都被焱核吞噬了去。
若是池魚靠得再進,下一個被烈火蠶食的,就是她了。
但她沒有停下腳步。
就是在這麼一瞬間, 池魚覺得自己真切地活了過來——在瀕死之前。
那一刻池魚的腦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她這一去等著她的結局是什麼。
隻是冥冥之中有什麼在指示著她, 一定要勇敢地走上前去。
她曾經有無數次去到那人身邊的機會, 全都被她放棄了。
這一次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走過去, 陪著他, 生死與共。
可就在她走入那火光之中的時候, 穆周山卻突然清醒過來。
他在池魚十步開外的地方, 近在咫尺, 又咫尺天涯。
那對火光衝天的羽翼, 是池魚死灰複燃的希望。
他會活著。
池魚癡癡地看著那在烈火中央宛如神祇的穆周山, 潸然淚下, 可嘴上卻掛著難以自製的笑容。
眼眶中難盛熱淚, 在她淺色的眸前瑩瑩躍動。
那濃密卷曲的睫毛之下,撲閃著的是令日月失色的亮光。
她怎麼哭了?
穆周山茫然地想。
他伸出右手,似乎想去抓池魚的身影,可手伸到眼前,他又看到自己指尖躥動的火苗,就又垂下了胳膊。
會燙傷她的。
我還活著嗎?她在擔心我嗎?
穆周山嘴角努力地上揚,那顆負載過多的心臟因為這個想法又穩穩地跳動起來,越跳越快,就要蹦出%e8%83%b8膛。
“彆哭了,我沒事。”
穆周山想開口告訴池魚,可是張開口的一刹那,積壓在心肝中的鬱氣再難克製,成為一口被他吐出的黏稠、腥紅的血。
蒙蔽在經骨周圍的障礙就隨著這股鮮血一起傾瀉而出,穆周山就感覺他的靈力,他身體的控製權,全都在這一刻回歸到原來的地方。
焱核,成了穆周山的神器。
地心的火灼燒了穆周山全身的經脈和皮膚,將他的骨骼打碎,又在炎焰中重塑,焱核的靈力徹底與他骨血相容,臣服於穆周山。
乾坤再造的□□疼痛,此時才鋪天蓋地地向穆周山襲來。
連呼吸都疼痛難耐,可穆周山卻步履維艱地朝著池魚走去,用儘全身的最後一絲力氣,將她擁入懷中。
他背後的翅膀越來越淡,在消失殆儘的一瞬間,地火迸流衝天,玉清臨和陸期再難抵擋湧出的蒸汽,躍至空中,躲避著滾滾熱浪。
雲巍看著穆周山遠離自己的背影,又低頭去看被地火徹底侵蝕的煉獄情形。
他低頭笑了起來,比哭還難聽,卻越笑越響。
然後雲巍仰頭閉上雙眼,任由眼淚從眼角滑下。
他徹底失敗了。
雲巍聚起周身靈力,百千山石聚到他身邊,簇擁著他,包裹著他,成為一道堅不可摧的鎧甲。
他自萬丈高空上深深地看了玉清臨一眼。
低沉的聲音從雲巍嘴中發出,就好像承載著千萬年的深情與不舍,披星戴月,為她而來。
“我想哪怕隻做一日自由的靈魂,也要把我的愛意帶給你。”淚水揮乾以後,他又成為了那個冷情冷性、規行矩步的守山人。
好像之前的一切,隻是他在萬萬年間,不小心走岔的一步路。
現在,他要回到他該在的位置上了。
玉清臨的雙手全是因為靈力損耗過渡,血管爆裂而迸出的鮮血。她騰空而起,逆風向雲巍奔去,說:“我感受到了啊雲巍。”
“答應你的我也做到了,清臨,我努力試過了。”
試著去和命運抗爭,試著去擺脫他的枷鎖。
可是他失敗了,願賭服輸。
玉清臨瘋狂地搖頭:“不要,我錯了,雲巍,上天入地,隻要和你在一起,粉身碎骨我都不怕。”
雲巍突然笑了:“可我不要你粉身碎骨。”
說完,他的周身蕩起靈風,化作一道光芒,掀起一陣罡風,從高空墜落,就像是一顆荒誕又不羈的天石,義無反顧地往山口撞去。
帶著全部的山靈之力,將地火葬在無儘的深淵之中。
雲巍以身殉山河的一刻,鏡花之崖徹底崩塌,眼前一切,焦穀也好,斑駁破碎的幻境也罷,頃刻間化為煙霧消失不見。
所有人回到了一片白色的沙灘上——那是離鏡花之崖現世之處最近的一道海岸線。
玉清臨連替他收斂屍骨的資格都沒有,這東海的一角,甚至離開雲巍真正埋骨之地千裡之外。
池魚將陷入昏迷的穆周山小心翼翼地托付給一身塵埃的陸期,她看得出來這位陸師叔對穆周山十分重視。
然後提起裙擺,在寸步難行的沙灘上大步向前邁著,朝玉清臨跑去。
她的心在往一個無底洞的方向墜落著,池魚對未來一片茫然,究竟為什麼出發的時候儘管每個人暗藏心事,可明明大家都是快快活活、充滿希望,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模樣。
可真當她跑到玉清臨身邊的時候,卻都不敢上前攙扶她,更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玉清臨跪坐在被海水衝實的沙泥上,裙擺被打濕,雙腳陷在泥沙裡,眼神空空地望著大海遠方,不言不語,亦沒有任何表情。
他們出來的時候正逢日出時分,好像就連告彆,雲巍都要用一場盛大的朝陽,送玉清臨去迎接一個全新的開始。
她就那樣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麵,任由鹹濕的海風卷起她的發絲,拍打在她的臉頰兩側,沾染著砂礫勾在因衣衫襤褸而露出的左肩。
太陽一點一點升起來,金光乍現,所有的黑暗陰霾都被驅散至看不見的角落,可是池魚卻覺得,她那個永遠隨遇而安、意得誌滿的師父,永遠枯萎在了這一處沙灘上。
池魚寧可玉清臨痛哭出聲,也好過像一個沒有情感的傀儡,靜悄悄地坐在這邊。她真的好害怕玉清臨會隨著雲巍而去,永遠離開她。
又是一陣潮水拍來,卻在即將打到玉清臨的時候急急褪去。
玉清臨伸手去摸那被海浪衝刷上來的一顆貝殼,把這又濕又涼、邊緣鋒利的殘缺貝殼捏在掌中。
然後對池魚說:“師父沒事,小魚兒莫怕。”
池魚先前哭得發脹的眼眶,便又一次溼潤起來。
“周山怎麼樣?”
為何到了這樣的時間,她還要管彆人如何?池魚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捏了一把,緊得她難以呼吸。
玉清臨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師父,可是為什麼蒼天要這樣對她?
她永遠在為彆人著想,永遠把自己放在最後,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願意為她付出一切的人,為什麼最終會落得這樣的下場。\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池魚的嘴唇都在顫唞,開口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她的淚水劃落到口中,還是那海風的味道,嘴角又苦又澀——不死橓從來沒有教給她這樣的味覺,可是她在嘗到的一瞬間便覺得,這應該就是人間苦澀的味道。
“焱核與師兄融為一體,他雖靈力枯竭,昏厥於經脈重塑的痛楚下,但還沒有性命之憂。”池魚的聲音很小,卻清楚地回答了玉清臨的話。
“那就好。”玉清臨吸了口氣,“這樣他也能走得放心一些,畢竟我最擔心的,就是你們了。”
池魚再難克製自己,上前將玉清臨摟到懷中:“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她無措地說著語焉不詳的話。
但池魚是真的在想,是不是她一開始沒有答應過不死橓重返世間,就不會成為玉清臨的徒弟,不死橓也不會因為想讓她收複七苦的路順暢一些,將與守山人唯一有聯係的玉清臨召喚出山。
即使改變不了玉清臨本來的命運,她或許也能在萬雲閣和玉清然一起度過平安順遂的一生。或許永遠遇不到一個為她舍棄生死的人,卻也不需要她為此付出撕心裂肺的代價。
天下大亂又如何,隻要她在意的這些人平安不就行了?萬雲閣享這世上最精妙的修為,擁有最多最強的法器,烽火連天裡也能做到遺世獨立。
這一切是不是真的是因為她的到來才發生的?池魚無助地想,卻也不敢去問不死橓。
就隻好緊緊地抱著玉清臨,想無力地把她留在人世。
玉清臨全身脫力,也不抗拒池魚的舉動,隻是虛弱地歎了一聲:“阿魚,我不做啥事,彆害怕。我若是走了,我哥怎麼辦,你又要怎麼辦?我還有割舍不下的東西,沒辦法現在去見他。”
池魚把下巴抵在玉清臨頭頂,卻並沒有因為這句話放下心來,隻喃喃地喊了聲:“師父。”
她甚至不知道,孤獨地留在人世,對玉清臨來說到底是不是好事。
遠處天邊有兩個人乘劍而來,降落到沙灘上。
是司軒和傅霈。
池魚低頭看到玉清臨在自己的臂彎中閉上眼睛,似乎累極睡去。她將黏在玉清臨臉上的發絲撥到耳後,輕聲說:“我們回家。”
第64章 64、不棄(一)
回到萬雲閣的十五日裡, 池魚都沒有到她自己的尋芳閣看過一眼。
她要不陪在留春居昏迷的穆周山身旁,要麼就徘徊於玉清臨的遇霞樓外,滿心焦慮, 又不敢進去。
尹兆已經將他們在鏡花之崖中的所有遭遇都告訴給了內門弟子們聽, 外門弟子們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敢多問, 卻也知道他們所遇之劫絕非小事。
也因此,這半個月來池魚不下山巔,也沒有收到任何來自弟子的慰問。
她倒覺得這樣挺好, 如果一個人孤寂地徘徊在這裡, 或許還能堅持得下去,若還有人來安慰她些話,那池魚就真的假裝堅強下去。
曾幾何時, 池魚真的以為自己能以一個過客的身份,置身人間世外,絕不踏入紅塵一步。
所以彆人對她如何, 她就還給彆人如何。可是原來人間真情從來不是秤砣, 兩邊各壓一些就擺平抵消了。
可是現在,她不想還了。
鏡花之崖內那神秘女子將秘密宣之於眾的同時, 她也在人間四地的空中放出了一模一樣的話語。
所造成的動亂並不僅僅局限於修真界, 凡間有錢有權的大家們亦加入了這場沒有硝煙卻橫屍遍野的鬥爭。
於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