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所懼之物,又怎麼看不明白,我身後到底有何方神聖?”
可緊接著她看到從那石壁後麵浮出一層黑色的薄霧,緊緊聚在一起,然後朝著洞口追去。
池魚正欲運氣追上,不死橓卻說:“不要追了,那並不是它的本體。這蟾蜍將靈體分成兩半,另一半在穆周山的幻境裡,任何一半出了問題都可以隨時魂歸它處,你暫且追不上它。”
“小丫頭委實厲害,可還是太過年輕了些。為了感謝你給老身帶來的樂子,不妨讓你看看你的小情郎?”
周身的粉塵突然從洞壁與地麵上飄了起來,在池魚的麵前織出一頁巨大的幻象。
池魚忽然對之後會看到的東西有些緊張,可她也並未停止思考。
“我與穆周山是一同被吞入腹內的,再那之前的山洞內也是一直在一起的,也就是說不管幻象是合適發生的,我們的本體一定在一處。”
不死橓說:“你為何不懷疑你同周山被這蟾蜍分開帶去了不同的地方?”
池魚不假思索地說:“因為它做不到。”
正是因為做不到在真正的戰鬥中對作為修士的他們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所以才以幻境製夢,要從精神上擊潰他們。
“可按理來說我已經識破了幻境,應該是要回到原處的。”池魚低頭思索,“難道要我們同時走出幻境才能與那蟾蜍真正交手嗎?”
池魚心道,那隻希望穆周山並不要讓她失望了。
“不對。”
“哦?”
“我相信橓先生您有能力隨時與我神識相連,可是樹芯隻有一顆。”池魚肯定地說,“我已經走出了幻境,回到本體了,對嗎?”
方才模糊不清的幻境,此刻終於清晰了起來。
那少年跪坐在地上,懷中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
他懷裡的“池魚”,仍然維持著飛身撲向他的姿勢,將臉深深地埋在穆周山的%e8%83%b8口,他卻隻是把手伸到她背後,低著頭虛虛地環著她。
就那樣跪著許久許久。
池魚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她覺得,那不是正常的穆周山。
他那般挑剔愛乾淨之人,頭發濕了要第一時間烘乾,連自己身上沾了血都要緊趕慢趕地去換下衣裳的一個人,怎麼可以忍受彆人的血將自己染濕,卻還在那邊一動不動呢。
況且還是他不太喜歡的人。
好一會兒後,穆周山才慢慢地推開“池魚”,動作輕緩地把她放在地上,手還墊在她腦後,等整個人被慢慢放平整之後,才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穆周山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池魚”亂成一團的袖口和裙擺,將它們規規整整地疊放在“池魚”身側。
池魚的心情十分複雜,看著大師兄那樣對待一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軀殼,隻讓她覺得渾身說不出的難受。尤其是他的動作那般小心又謹慎。
“怎麼我活著的時候,沒見大師兄這麼仔細。”
穆周山整理完一切,仍是沒有動作,他又仔細看了看“池魚”的臉,端詳許久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勁。
緊接著他用右手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輕輕劃出了一道口子,沾了些自己的獻血,然後沿著她的嘴唇上下完完整整地描了一遍。
她方才吐了那麼多血,卻仍然露出了一部分蒼白的底色。
那麼了無生氣的顏色,不應該出現在這樣一張明%e5%aa%9a的臉上。
穆周山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要乾什麼,隻是下意識地順著心意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把池魚徹底看傻了去。
第50章 50、鏡花之崖(十五)
“那不是我。”池魚腦子裡嗡嗡的。她想不明白穆周山為何會做出那樣的舉動,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起來這樣的悲慟。
“醒過來啊。”她隻能在穆周山感知不到的地方無力地喊道,“穆周山,你不是很厲害嗎?萬雲閣的大師兄, 連我這樣的無名小卒都能勘破的幻境, 你到底在乾什麼啊!”
“阿魚, 周山最害怕的, 是你的死亡啊。”不死橓突然又重複了一遍那蟾蜍的話。
可是池魚卻搖了搖頭:“不是的,你們不懂。”
兩世父母皆死於非命,在意的姑娘自城樓一躍而下, 他全都束手無策, 眼睜睜看著至親至愛之人慘死。
“大師兄與我是一樣的人,他隻是不能接受任何一個人在他的身邊死去,”池魚目光堅毅道, “而他,無能為力。”
可隨後,池魚看著那幻象, 向前邁了一步:“或許……他在透過我, 看另一個名叫‘池魚’的姑娘。”
不死橓心想,不, 是你沒有明白。
陰差陽錯卻又歪打正著, 他害怕的, 都是你死在他麵前。
可它並沒有把這話說出來, 於是池魚直愣愣地看著那幻象裡的穆周山, 終於站了起來。
自他的心口處, 突然暴漲起一股靈力, 順著每一道經脈流經四肢, 縈繞在他周身上下, 直指劍尖。
整個人像是被包裹在一團熾熱的烈火之中。
池魚所在的地方也刮起一陣巨風,自山洞間穿過,迷住了她的眼睛。
她伸手遮在雙眼前方抵擋,卻在指縫中露出兩道視線,仍然努力地瞪大雙眼,不想錯過穆周山的一舉一動。
“這不是元嬰初期的修為……”池魚將印象中接觸到過的境界一一比過,“元嬰後期……不,不對,這儼然已經是出竅境了。”
穆周山什麼時候境界漲得這麼快了?
鏡花之崖裡不能帶出了自己武器以外的任何靈物,他也定是沒有辦法借助任何外力在短時間內暴漲修為。
池魚腦中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
“不可能。”她茫然地搖頭,唇色一點點褪去,“不可能的。”
“你沒有猜錯,他用靈力爆衝自己的根骨和經脈,來換取瞬間的境界跨越。”
“可那是飲鴆止渴,你快點想辦法阻止他!他是你們萬雲閣的大弟子啊,你不是說過嗎?他會有很好很長的一生,怎麼可以折在這裡!”
不死橓蒼老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問她:“可是阿魚……這一切與你何乾呢?當真如你所言,任何一個弟子在你麵前,你都能做到這個地步嗎?”
池魚木然。
好像有一盆涼水自她頭頂澆了下來。
比砥礪此間的深潭還冷。
另一邊硬生生將自己修為拔高的穆周山,開始發瘋地以靈力轟炸洞壁。
與池魚方才所做一模一樣。
但不同的是,池魚要做的是將幻境打破,尋找到蟾蜍的真身。可穆周山顯然完全失去了理智,盲目地以生命為代價,要拉那蟾蜍為他陪葬。
或許……
是為她陪葬。
池魚不知道穆周山的幻境在何方,但如方才不死橓所言,靈獸蟾蜍的真身已經逃竄去了穆周山那邊,那他再轟下去,無論是否能將幻境打破,都要與蟾蜍真身對上了。
可她還不能判斷,穆周山的本體在何處。若是他們仍在蟾蜍腹中,會不會對這最後的決戰有所影響。
果然在穆周山靈力的狂轟亂炸之下,蟾蜍靈體顯了原型。
那蟾蜍自空中一躍而下,像是要將“池魚”的屍身吞入腹中。
穆周山拔劍而去,卻在背後露出了巨大的破綻,又側身躲閃不及,被兩道冰錐劃破領口。
那尖細刺耳的聲音此時笑得十分猖狂:“癡情小兒,你既知道那是幻象,又為何奮不顧身地露破綻給我,當真那麼珍愛這小丫頭?”
蟾蜍砸吧了一下嘴,那聲音仿佛正在津津有味地品嘗穆周山背後流下的獻血。
“即使是幻象,也彆想在我眼前碰她。”
穆周山抬手,甩了甩滴落到指尖的血,冷笑一聲:“不像這樣,又怎麼找到你呢。”?思?兔?在?線?閱?讀?
他自空中回身,揮劍引爆靈力向那蟾蜍聲音傳來的放下劈去——他將所有的靈力集於劍身,一絲都不留給自己。
“可那丫頭,雖說見到的也是你身死場景,卻在第一時間就醒悟過來了呢。哈哈哈哈,看來你的心性不如她那般狠啊。”那蟾蜍還在妄圖用話語激他。
他任由蟾蜍操控著冰錐釘上他的身體,將他戳得千瘡百孔,也要把那劍刺入靈獸的軀乾。
池魚一步一步,十分緩慢地走到幻象之下。
她伸出一隻顫唞的手至空中,像是要隔著千裡之外撫上穆周山的臉龐。
“他明明已經……看透這是個幻境了啊。”
可是他就算知道這是幻境,卻也還是走不出來。
穆周山放由自己情緒失控,從始至終,他沒想著從那悲苦之中醒來。
因此寧死一搏,直接用靈力炸出蟾蜍真身,以擊殺本體的方式結束這大夢一場。
“為什麼啊。”池魚絲毫不覺她此刻已是淚流滿麵,隻是輕聲在問,“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對你而言,比性命還重要?”
你在心痛的是什麼呢?
不死橓心想。
我的阿魚啊,你這般流淚,究竟是在心痛穆周山的執迷不悟,還是在難過那個讓他執念至此,比性命還重要的人,不是你。
在穆周山把磁永硌刺入蟾蜍的一瞬間,池魚喚起周身靈力,往一側的洞壁打去。
蟾蜍以周身靈力相抵的那一刻,池魚終於感受到了穆周山本體的位置。
她飛速向穆周山所在的地方跑去,然後在蟾蜍靈核被擊碎的一瞬間,撐起靈障護住了穆周山倒在地上的本體。
池魚回頭,方才那洞中的幻象正在消散。
可是幻象中的“穆周山”卻像是感知到了她的視線,往池魚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待那一眼也徹底消散在空氣中時,整個山洞又一次震動起來。
那是蟾蜍引爆靈核的威力,對這山體的撼動。
池魚知道,這崩塌的山石對於不死橓靈力撐起的結界而言,說是以卵擊石也不為過。
可但她看到那碎石自頭頂墜落的時候,卻慌亂地傾身伏在穆周山上方。
有那麼須臾片刻,池魚感覺好像回到了紅塵一境的城樓之下。
穆周山也是這樣摟著她,替她抵擋那墜落下來的巨石。
“為何當初不這樣豎起靈障呢。”池魚垂眸看著仍在昏迷中的穆周山,直到看見冰涼的淚水一滴接著一滴打在他臉上,又胡亂地伸手用袖子去擦,“我可不會這麼傻,真替你去擋什麼石頭。”
“可是穆周山,”過了許久,池魚深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才沙啞著嗓子道,“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你的那個‘池魚’啊。”
穆周山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聽到的便是這一句話語。
那少女閉著眼睛,正緊緊攥著他的手。
她濃密的睫毛正微微發顫,上麵凝著幾滴破碎的淚水,宛若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珍珠點綴在這鴉羽般的睫毛之上。
原來她皺著眉頭落淚的時候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