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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那記憶看個分明的時候才會重新浮現出來。

她逐漸接受了不死橓說的那幻影就是前世記憶的事情,便想仔細查看周邊弟子的前世。可是池魚作為親傳弟子,案幾放在了眾生壇最前方,與穆周山的一左一右並排擺放。

池魚不敢四下張望,便隻好看向玉清然。

可是玉清然的頭頂什麼都沒有。

池魚用力眨了眨眼:“樹老頭兒,出什麼問題了嗎?我怎麼看不到師伯的前世。”

不死橓道:“或許是因為……這就是清然的第一世。”

“那為什麼我在師父頭上能看到幻影?雖然那前世也十分古怪來著。”但至少說明玉清臨是有過前世的。

不死橓忍俊不禁:“他們今世是雙生,並不代表世世雙生。”

“可你那日同我說,穆周山的父母沒有走出他們前世的命運,我還以為有些東西……比如親人、朋友和歸宿都是既定不會改變的。”池魚搖了搖頭,“如此說來,大師兄兩世都能與同樣的家人重逢,倒也是彆有緣分了。”

可池魚說完又頓住了。

這樣的緣分有什麼意義呢?

對於那些沒有記憶的人來說,渾然不知這是久彆重逢;但對於穆周山這樣帶著記憶重來一趟人世的來說,重逢與注定的慘劇相伴而生,倒不如不要那緣分更好一些。

說起來……她是不是能看一下穆周山的前世?

池魚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

她是真有點想知道穆周山的前世還發生了什麼,怎麼就將一個金枝玉葉的小少爺養成這麼個變化不測、陰晴難定的人。

還有那個與她有著相同姓名的女子究竟是個什麼人?

池魚心想,我替她跳了一回城樓,也算有些交情,所以多生了幾分興趣也不奇怪。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往身側看去一眼。

直到晨課結束,池魚都沒能做好萬一與穆周山眼神對上,她應該作出什麼表情的準備。

是要立刻回頭,裝作看向彆處,還是大大方方相視一笑?

“罷了,以後還會見麵,下次見到再看吧。”池魚對自己說。

但這個下次見到來得太快了一些。

人間感情,是一來一往就可以還清的嗎?

池魚說不上來。

但那日晨課結束後,池魚拜托曹瑩瑩與她一同將準備好的禮物分給其他弟子時,弟子們收到丹藥後臉上紛紛流露出驚喜和感謝的神情,讓池魚對自己猶猶豫豫之舉有些不滿的心情輕快了起來。

弟子們都已知道池魚在煉丹上的天賦,儘管大家接觸的丹修不多,卻也知道能在短時間內進步如此神速、煉出這麼多丹藥來,絕非普通丹修能做到的。

歸元丹和煉氣丹雖不是什麼上乘的丹方,也用不到多麼珍稀的藥材,隻是所需耗費靈力不低,對修為高一些的修士沒太大幫助,而真正需要它的修士大多也花不起這個代價去買來輔助修煉。

因此雖然對於低品級的修士效果顯著,集氣丹甚少在市麵上流通,隻有那些非常有錢的豪門弟子根骨不佳,又惰於修煉,才會花大價錢買這藥丸當飯吃。

可是池魚這個才修煉兩個多月的丹修居然一下子能拿這麼多出來,她還不僅局限在照丹方製作,甚至自己改良了更進階的版本。

池魚的禮物是真的送到了大家的心坎上。

第一次被這麼多弟子包圍起來的時候池魚還覺得有些局促和不安,但她這次站在眾人矚目的中央時,卻十分泰然自若。

她對不死橓說:“你看,這恩情一還,我就覺得和大家相處起來舒服多了。”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是因為從前你沒把自己當做萬雲的一員,但如今你已經徹底融入了這裡,所以再無不安呢?”

池魚微怔。

遠處曹瑩瑩和傅霈站在一起,看著將池魚圍起來的團團眾人,曹瑩瑩說:“原先總有點擔心阿魚的性格過分謹慎了點,現在倒是好多了。”

也不知道是誰說了什麼,常載也擠到中間手舞足蹈地比劃著,池魚就用手捂著嘴和大家一同笑了起來。

傅霈回她:“嗯,會越來越好的。”

人群中正有個外門弟子拿著歸元丹當個寶貝式的反複對著陽光翻看,說道:“還是小師姐好,大師兄初見咱們的時候可是從我們那宿舍每個人乾坤袋裡取了點益氣丸走呢。”

“我那可沒什麼好東西,於是被大師兄敲詐了兩碟桃酥。”

“小時候的大師兄一撒嬌誰都沒轍,我更慘,貢獻了兩個銀發冠呢,後麵才反應過來小小年紀哪兒用得到什麼發冠。”

“俞峰哥說的可是我今日戴的發冠?”一個聲音從人群後傳來。

大師兄過來了。

池魚抬頭,就見到人群中分出了一條小路。

弟子們嘻嘻哈哈地回頭看去,池魚卻忽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什麼表情和姿勢看向穆周山。

他的聲音聽起來清冽磁性,早就沒有那日在留春居相遇時的虛弱無力。

那日分開後,不死橓隻告訴池魚說穆周山是因為每夜都勤奮下秘境修煉,偶爾遇到凶險之事才會受傷歸來。

現下看到穆周山,池魚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穆周山周身情況——外表無傷,步伐輕快,想來早就修整得當,近期應也是沒再受大傷了的。

他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上正拿著一疊符咒,輕輕拍到那個叫俞峰的外門弟子伸出來的手上。

光是看這身姿打扮,說穆周山是那俗世裡的俊美書生也不為過。

可他端著個大師兄的架子,說出的話卻沒有半點文氣在身:“俞峰哥怎麼隻記大師兄不好的地方,我可替你寫過不少術法史作業呢。”

俞峰將手上的符咒作業分發給周圍的弟子們,一邊大笑兩聲:“是啊,寫的一塌糊塗,害得我被二師尊罰在藏經閣抄了整整兩周……抄了什麼來著?”

周圍的弟子笑作一團。

隻有池魚孤零零地站在那邊,與那歡快鬆弛的氛圍徹底隔絕開來。

她正看著穆周山的方向愣神。

方才她剛一見到穆周山,便覺得大好機會從天而降,猶豫糾結了一整個早晨,現下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看看穆周山頭頂的幻影。

可她什麼都沒看到。

與玉清然頭頂完全沒有幻影不同的是,穆周山的頭頂雖然有幻影的霧氣,但那是一片濃鬱的黑色,仿佛是一口深不見底的井,泛不起任何漣漪。

池魚皺眉,她不明白這黑色是什麼。是穆周山前世的記憶就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還是說……他的前世被隱藏了起來,她看不見?

可無論是哪一種猜測,池魚忽然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穆周山啊穆周山,為什麼不管是什麼事情,你都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不死橓通過池魚的眼睛看到那一團黑霧時,有些苦惱等下應該怎麼同池魚解釋,可出乎它意料的是,池魚沒有問任何一個問題。

她隻靜靜地看著穆周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另一邊,穆周山注意到了池魚古怪的神情。

平心而論,前幾次與這師妹的相見實在不太愉快,她若是討厭了自己也十分正常,可是此刻她的表情卻實在難以描述,連穆周山這樣活了兩世自以為精於察言觀色的人,一時也看不透她心中在想什麼。

於是他在俞峰肩膀上拍了兩下,往前走了一步。

隻是他方一挪步,就看到池魚身形往後靠了靠,這是個下意識的動作,所以一做出來她就挺住腰背,想克製自己躲閃的反應。外人看來她隻是輕微地一晃,可是穆周山卻能感覺到池魚雖然臉上掛起了客氣禮貌的微笑,整個人從頭到尾卻都緊繃了起來。

穆周山看著她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局促,突然覺得心中被一種惡劣的愉悅填滿。

天知道他這些年帶著這麼些秘密,卻要在弟子們麵前偽裝成沒心沒肺的小少爺有多不容易。

穆周山總覺得萬雲閣從上到下坦坦蕩蕩,隻有他一個人躲在陰暗處,既貪戀太陽的溫暖,卻又覺得自己不配走到那光明之處。

這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可也難免有時候會覺得孤單。┇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如今好了,有人和他一樣表裡不一了。

雖然這個“表裡不一”和他自己的完全不同。

若是池魚能聽到穆周山內心在說什麼,恐怕隻會搖頭否認他。

因為他們的表裡不一,明明是相同的。

但池魚聽不見,她就隻覺得這會兒大師兄的笑容有些詭異。

然後就見到穆周山大咧咧地對池魚伸出一隻手:“聽聞二師叔與師祖這樣用不太上丹藥的也收到了師妹的安神丸,小師妹,我的禮物呢?”

“……”

池魚當然是沒有給穆周山準備禮物的。

據說穆周山忙於修煉,每回一下晨課就消失無影了,便想著等他離開後再給弟子們分發禮物。

卻不料他今日殺了個回馬槍,帶著一疊批改完的符咒作業回眾生壇了。

於是池魚一下子就被問住,一時答不上話來。

“是啊,你為什麼不給周山也準備一份呢?”不死橓也有些不解。

池魚義正言辭地回不死橓:“萬雲弟子都待我好,所以我要回報他們,大師兄有待我好嗎?”

第一回 見麵就差點殺了她,第二回見麵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第三回見麵又要殺她。

知道是誤會以後池魚好心地送他回房,卻連聲謝謝都沒收到。

“……”不死橓一時失語,“可是紅塵一境裡他也替你擋去了落石。”

池魚在心中點頭:“雖說那幻境崩塌也不是我的問題,但你說的不錯,他到底也算是救了我一回,便與我初來人世那一夜的威脅相互抵消吧。可這不是他還得罪了我第二回 嗎?哪有我還給他好處的道理。”

同不死橓說完,池魚就覺得底氣足了一些,微微張大嘴巴,做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語氣裡滿滿都是歉意:“我……我給大家做丹藥的時候隻做了內外門弟子的份,沒算上師兄的……是阿魚考慮不周,以後若是有機會定給師兄補上。”

穆周山聞言低頭輕笑,若說她真因之前的事情怕了自己,又怎麼會特地弄出這樣的疏漏。

她這樣說,意思就是沒有機會了。

穆周山原本那夜之後隻想與池魚橋歸橋路歸路,他在徹底回憶起從前後便決心要走一條同萬雲閣弟子不一樣的道,便刻意與弟子們保持開距離,就怕若是有一日刀劍相向,彼此都會割舍不下。

但是池魚不一樣,他與她全然不相識,那麼也再沒有培養感情的必要,表麵上能做對平淡不失禮的親傳師兄妹也就罷了。

可這一瞬間穆周山對池魚起了些興趣。

他皮笑肉不笑地向前微微彎腰,眼神裡全是戲謔,湊近池魚道:“那可千萬不要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