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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所以?我們就回來了。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蕭景昭去?麵見了皇上。

前些時間,他打?著要讓畫屏繼承皇位的念頭,去?邊境威懾了蠢蠢欲動的小?國,見了邊關的幾?位將領,好讓邊境穩定一些,這樣不論江山到誰手裡?,都?能維持更久。

自從上次進宮回稟張承宇的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皇帝。

不知道那侍衛說他吐血是不是真的,但人確實憔悴蒼老了許多。

“你比朕想象的膽子還大,沒有禦令,擅離京城,打?著朕的幌子去?邊關,辦假文書,寫了百餘頁的國策給外人,你好得很哪。”

蕭景昭說:“公主同為皇儲,不是外人。”

“朕將她的名字留在皇家玉牒,是感念她母親為了你,犧牲了一個自己的孩子,撫慰她在宮裡?十幾?年的孤苦,不是為了讓你動歪主意。”

顧墨廷說著,又?劇烈咳嗽起來。

蕭景昭一開始隻是立在下麵等他咳意過去?,哪知他咳了許久,一聲重過一聲,遲遲停不下來。

到底是父子,他擔憂地站起來,大步過去?,想看看陛下的情?況,正好看到明黃的帕子從他唇邊拿下時,沾了不少血絲。

“您的身子為何如此?了?”

顧墨廷照舊聽不到他說話似的,喉中癢意稍緩,暮氣沉沉道:“你不在皇家養大,帶你的護國夫人,自己也不懂得什麼?規矩,讓你長成了這般不知規矩的人。”

蕭景昭擔憂的動作頓住,從他身邊後退,重新?走到剛才的位置。

“雖是你擅自作主,但邊關來報,說你的計策很有效,便功過相抵了。”

顧墨廷終於抬眼看了一眼垂眸站在下首的兒?子:“作為太子,朕算你過關。”他抬手點?了點?木盒,“這東西朕暫且留下了,免得你又?隨意給人。”

那是蕭景昭留在寧遠侯府的國策,是他去?邊關一路上寫的,想必如那侍衛所言,他的一舉一動,都?在陛下眼裡?。

他前腳給出?去?的東西,後腳就被陛下的人拿走,送到這裡?來了。

讓蕭景昭退下之後,顧墨廷才又?拿起那木盒裡?的宣紙。

身體將將好了些的蕭娘子從屏風後走出?來:“這孩子從小?心思就內斂,可我知道,他心裡?是想著您的。您對他和善些,他都?不至於要走,您何苦對他如此?呢?”

那疊宣紙顧墨廷早已看過一遍,現在又?一張一張地看:“我想,我可以?放心了。碧落,替朕磨墨。”

第100章 帝後

入冬仿佛一夜之間的事, 蕭景昭回東宮住了一晚,次日清早,天還未亮, 一推開窗,就見屋外鋪了厚厚的一層雪。

江南也有雪,但江南的雪也帶著水鄉的溫柔,來得沒有那麼早, 也沒有那麼凜冽,那麼鋪天蓋地。

作為太子?, 他今天應該去上朝。

迎著風雪,還沒走出東宮, 陛下`身邊的太監一路小跑過來:“陛下`身體不適, 今日早朝取消了。”

蕭景昭想到昨天明黃帕子?上的血痕:“可請太醫了?”

“太醫們正在問診, 今日雪大天寒, 殿下快回去吧。”

蕭景昭卻說:“我去看看父皇。”

他要過去, 太監自?然不敢攔,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後一塊兒去了。

殿內,太醫們、宮女們忙作一堆, 蕭景昭大步走向龍榻, 明黃紗帳擋住他的視線。

“陛下如何了?”

幾個太醫互相對視, 最後院使?站出來:“回稟殿下,聖上早年留下了暗疾, 沉屙難愈,這段時日,本就是強撐……”

蕭景昭掃過跪在地上的太醫:“所以呢?”

“恐怕……”院使?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頭快低到地上去。

蕭景昭心裡一沉,隔著明黃紗帳看向裡麵的人。

顧墨廷對貼身太監擺擺手, 對方立刻會意,讓其餘人都退下,最後自?己走出去,輕聲關上門。

“你?還是太心軟。”蕭景昭聽到龍床上的人,這麼沉沉地感慨了一句。

他和沈清淮差不多?年紀,分明正值壯年,卻因為長期的幽禁與淩虐生涯,早早衰敗了身體,瘦削得如同遲暮老者。

蕭景昭:“你?如何看出我心軟?”

“我要拆散你?們,你?心裡氣惱,聽到我病了,卻還來看我。”顧墨廷竭力壓製著喉間的癢意。

“你?為何不想,也許我不是心軟,我來謀害你?,自?己繼承皇位的呢?”蕭景昭淡淡道。

顧墨廷聽了,並不生氣,反而?欣慰:“若是如此,我最後一點疑慮也可以打消了。你?坐下。”

蕭景昭自?己搬了個杌子?,坐在床頭,按他示意,撩開了那層薄紗。

顧墨廷掙紮著要坐起來,但?怎麼也坐不起來,雙手徒勞地劃過緞麵床單,還是蕭景昭扶著他坐起,靠在床頭。

原來他的身體,真的到了這般田地。

“你?可知我為何,要你?另立太子?妃?”

蕭景昭對著忽然溫和下來的父皇,心中情緒翻湧,卻風淡雲輕似的挪開眼:“她在蜀郡時,曾經跳湖救我,無非是因為這些?傳聞罷了。”

“不對。”顧墨廷緩緩搖頭,“是因為賑災時,房屋倒塌,你?竟然為了她,向險而?行。”

走到生命儘頭的帝王對尚且年輕的兒子?說:“帝王無情,不是他們生而?無情,而?是無情,才能稱王。如你?皇祖母,一代天驕,身遭暗算時,有秘藥可救,她卻想著我,沒有服用。男女之情,血緣之情,都是帝王的牽絆。”

“你?覺得,你?夠無情了嗎?”蕭景昭問。

顧墨廷點頭。

蕭景昭說:“那你?算是一代明君了。”

顧墨廷聞言自?己都笑起來,一笑咳意便再壓抑不住,劇烈的咳嗽伴隨著咳出的血團在帕子?上暈開。

即位不過半年的明君,有什麼用呢。

等他稍緩,蕭景昭又問:“你?作為明君,可遺憾自?己的無情?”

“焉能沒有遺憾,可是我不後悔,並且,是我人生最不後悔的事。”

大約是看出了他的疑問,顧墨廷道:“從前我也有個心愛的女子?,有一年夏天,與她在蓮心湖上泛舟,看儘了荷花的千種姿態。那時舟上許多?人,可我隻能看見?她。但?是我沒有娶她,為了拉攏世?家,娶了金陵蕭家女。”

他說得很?慢,中途喘了很?久的氣,蕭景昭安靜地聽他說下去。

“後來我總想,假如當時娶了心上人,那年宮變,慘死的就是她,我一想到這種可能,便覺得撐不下來這十幾年的幽禁。”

蕭景昭手指不受控地握成?拳,原來他的生身母親,在他父親眼裡,僅僅是這樣的存在。

“那個人,是賀先生。”

顧墨廷沒有反駁,也沒有應聲,他隻說:“所以,娶一個沒什麼感情的太子?妃,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吧。”

“我和你?不一樣。”蕭景昭說。

他不會放棄心愛的人,也不會因為死的是其他人而?慶幸,更不會讓他的發妻麵對那樣的絕境。

“嗯,你?更像……你?皇祖母……”

顧墨廷最後說了這句話,大口大口吐血,蕭景昭大喊來人,宮女端著早已燉好?的參湯進來,太醫們也呼啦啦地圍進宮殿。

蕭景昭看著那情形,沒有過去打擾太醫診脈,叫過來一個總管太監,吩咐了幾句:“快去,誤了事,拿你?項上人頭是問。”

吩咐好?,重又進去,看著太醫和一眾宮人忙碌。

彆的皇帝要是病成?這樣,床邊早聚滿了各宮妃嬪,可是顧墨廷唯一的太子?妃早已不在,幽禁期間,先帝倒給他送過許多?美人,他一個也不曾受用,哪怕登基後,也沒再立後立妃。∞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蕭景昭想,他的無情不過是因為,把深情全寄托在了一個人身上,然後被他自?己親手斬斷。

殿內的地龍燒得很?旺,外麵的雪卻更大了。

聖上病重的消息不知怎麼傳到了蕭娘子?耳中,重傷初愈的蕭娘子?,冒著風雪過來。

“護國夫人,您怎麼來了?”

蕭景昭聽到太監的聲音,轉頭一看,果?然是蕭娘子?過來了:“護國夫人……”

“我過來看看陛下。”蕭娘子?一邊脫掉外氅,一邊接過宮女手裡的湯婆子?,驅散自?己身上的寒意,免得一會兒離陛下近,把寒意過給他。

她動?作不停,還分神匆匆對蕭景昭說:“陛下`身子?一直不好?,你?剛南下去賑災時,便開始咳血,前幾日你?去北邊,還昏迷了一次……他是你?父皇,縱使?說話不好?聽,也多?讓著些?,啊?”

“好?。”

蕭娘子?這才去看皇帝。

形勢很?不好?,太醫們已經呼啦啦跪倒一片,蕭娘子?淩厲道:“太醫院養著你?們,就是為了讓你?們下跪的嗎?陛下不缺給他下跪的人,要是沒本事治好?,不如自?行了斷謝罪!”

“護國夫人,陛下的病氣已散到五臟六腑,便是華佗轉世?也無能為力。”到底還是院使?開口,“假若那丸秘藥還在,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

蕭娘子?身形晃了晃。

可那粒藥,被自?己吃了。

“大膽!”蕭景昭扶住蕭娘子?,喝止院使?,“那是聖上的決定,豈容你?質疑?有這工夫,你?們不如再去開幾副藥來。”

雖然知道沒什麼用,但?太醫們不敢造次,幾個太醫想儘畢生絕學去開藥,留下幾個守著皇上。

藥方還未擬好?,守著陛下的太醫便喊了一聲“殿下”,人已經不妙了。

蕭娘子?和蕭景昭都到陛下床前跪著,彌留之際,顧墨廷看了蕭娘子?一眼,見?到她點頭,才看向蕭景昭。

蕭景昭突然握住他的手,這是他第一次握住親生父親的手,對他說:“你?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見?他眼神漸漸散開,蕭景昭大喊:“你?不是為了她撐到現?在嗎!你?再等她一下……”

這時,前頭那個領命去的總管太監終於回來,賀先生一身青袍,肩頭發上落了雪。

顧墨廷心裡閃過那句詩,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他合上眼,粗糙的手從蕭景昭手裡落下。

賀雪泠猛然跌倒在地,心中千言萬語,都堵在了%e8%83%b8口,除了嗚咽,再也發不出半個音節。

彆時尚且青蔥年少,再見?已是陰陽兩隔。

陛下薨逝,發喪之後,蕭娘子?捧出三道聖旨。

一道傳位於太子?,一道側封沈氏為正妃,最後一道,是先前冊封太子?側妃的。

“陛下交代,第一道必須發,後兩道,由你?自?己選擇,也可以都不發,便跟賀先生當年一樣,賜沈姑娘一麵金牌。”

蕭景昭抱著前兩道聖旨,獨自?坐在偏殿的門檻上,零星冰冷的雪花飄過來,觸碰到溫熱,雪就粘在了他臉上,化成?水,化成?霧。

沈玉如不知何時進了宮,在他身邊坐下,側身抱住他,為他擋住外麵的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