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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三百一十歲,若以凡人年紀來比,大約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來到青丘後,夥食住宿等條件變好,讓他在這十年間個頭又往上竄了些,隻比胡一騫低半個頭,坐著時很難看出差彆。

剛來時的嬰兒肥已經完全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漸漸棱角分明的臉龐,既有少年的稚氣與意氣,也有幼年失怙所帶來的的早熟。

晃神時,胡一騫會覺得坐在他對麵的是同輩,而不是小了他幾輪的晚輩。

胡一騫沉默了片刻,道:“可以先試試嗎?”

封玉和他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但我可以幫你取到青龍心頭血。”

不等胡一騫開口,他繼續道:“不過,我是有條件的。”

胡一騫肅穆神色,道:“請說。”

封玉:“第一,我需要你護送陪同。”

胡一騫毫不猶豫道:“沒問題。”

封玉:“第二——”

這次他停頓了很長時間,久到讓胡一騫以為他沒想好。

胡一騫體貼道:“可以先欠著,等未來你想好了,再和我說,凡是合理且我能滿足的,你都可以提。”

封玉緩慢地搖了搖頭,低聲說:“我想好了。”

他抬起眼,一字一句道:“第二,清清未來的婚事安排,必須要經過我同意。”

胡一騫瞬間就變了臉色,想都不想道:“不可能!”

他眼中染上慍怒神色,斬釘截鐵道:“小九的婚事隻遵循她自己意願,誰都沒權利乾預她!”

封玉做出沉思姿態,十秒後,他重新開口:“那換個條件,她的婚事,我必須要知情,你們不能瞞著我。”

胡一騫仍舊拒絕:“我們談論的是你可以向‘我’提什麼條件,小九的任何事情都不在這個範圍裡麵。”

封玉幽深的雙眸凝望著他:“那如果我非要提呢?”

胡一騫明明記得上次見他時,他還不是現在這樣。

現在的封玉讓胡一騫感到有些陌生,胡一騫沒回答,而是認真地打量著他。

封玉短暫地勾了下唇角,淡淡道:“我就是封玉,沒換芯子。”

胡一騫:“如果你執意如此,那便算了,但還請封公子保密,不然青丘不會善罷甘休。”

說罷,胡一騫起身,意欲離開。

“等等。”封玉忽然道。

胡一騫側頭看他。

封玉露出微笑,平和道:“你通過考核了,坐下談談吧。”

胡一騫:“???”

他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再說一遍。”

封玉收起微笑,正經道:“我確認你是真心對待清清了,所以我會幫你,不用酬勞,也不用其他條件籌碼。”

確認過態度,是友方。既然是友方,那幫上一把也無妨。

胡一騫:“………………”

胡一騫咬牙道:“那我可真是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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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騫沒想到封玉說的“方法”是去秘境取血。

他嚴肅道:“我知道你與他們有密切關係,但秘境的凶險程度不是開玩笑的,迄今為止,所有進了秘境的,沒有一個出來,沒人知道那些人到底還是不是活著的狀態……抑或是,生不如死。”

封玉說:“我有辦法全身而退。”

胡一騫打量著他,想要確認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封玉從容地和他對視,看不出一點心虛模樣。

胡一騫妥協了:“好吧,那我送你到秘境入口。”

封玉頷首:“有勞。”

前往雲山的路上,胡一騫簡要地說了下雲山的情況:“兩年前,在第七百六十三支小隊也整整斷聯一個月後,天族終於也放棄了對秘境的探索,目前隻偶爾有幾個走投無路的魔修會進去撞運氣,其餘再無人進秘境。”

他頓了下,道:“……但,雖然天族已經放棄,他們仍派了一支小隊駐守在秘境附近,我猜可能是在蹲你。”

封玉聽不出情緒地應:“嗯。”

胡一騫:“你若不想暴露,我帶你避開他們。”

封玉:“有勞。”

他的態度一直較為冷淡,讓胡一騫不由得懷念起十年前還會害羞臉紅不好意思的他。

歲月真是把磨人劍,把那麼可愛的一條小黑蛇磨成了如今冷冰冰的樣子。

他還不知道副人格的事,也不知兩個人格現在幾乎完全融合,還在回憶當年的小封玉。

兩人到達秘境附近,胡一騫手一揮,不知放出了什麼氣體,那些天族士兵紛紛倒下,不省人事。

胡一騫道:“抓緊時間,這些都是天族精銳,一刻鐘就會醒來。”

封玉頷首,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墨藍的入口旋渦時,一根樹枝斜著伸出,阻攔了他的進入。

封玉折斷樹枝,往樹枝伸過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你是何人?竟想闖入秘境。”

胡一騫皺眉,上前一步,盯著出聲的人看。

這人穿著一身灰黑色的道士長袍,一頭半黑半白的長發用一根烏木簪挽起來,隻落了幾縷垂在發邊,臉龐俊朗,看起來二十多歲,氣質灑脫落拓。

他手裡還捏著半截樹枝,剛剛就是他攔住了封玉。

胡一騫盯著他,直覺眼熟,他肯定見過,或者是聽說過麵前的人。

封玉沒理他,直接就想進去,結果衣袖被拉住。

那人認真道:“裡麵不能進的,進了會死人。”

封玉嗤笑一聲,道:“與你何乾。”

說完便想甩開他,沒想到那人纏的更緊。

“當然有關!你進去了會死,還會打擾到我朋友,我怎能坐視不管!”那人義正詞嚴道。

朋友?

封玉終於舍得睜眼看他,認真打量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特彆的,不過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謫仙而已。

他道:“你是誰的朋友?”

如今這仙界裡,那些神仙巴不得撇清與他爹娘的關係,況且他爹娘如今都已經過世,再沒有可利用的地方,竟還有傻子呆呆湊上來拉關係?

“傻子”一本正經道:“是啊,我和頌直、阿秋都是好友。”

胡一騫盯著他的臉,忽然靈光一閃,驚呼道:“你是同悲道人!?”

那人看了他一眼,笑得很開懷:“沒想到還有人知道我、記得我,小娃娃,你是哪兒的?”

他打量了下胡一騫,了然道:“是青丘的小娃娃?”

胡一騫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同悲道人。

實在是他與祖父祖母說的形象相差甚遠。

祖父說,同悲道人出現的時候,手裡總喜歡拿著一枝開著花的樹枝,可能是梅花、可能是桃花、也可能是桂花;

祖母說,同悲道人最喜歡穿顏色鮮豔的衣裳,總是笑容滿麵,從來不會悲傷。

可麵前的男人明明穿著一身最不鮮豔的衣裳,手裡拿著的也是衰敗的枯枝。

隻有頭上的烏木簪依舊。

封玉的記憶很好,記得爹娘說過的話,此時此刻,娘說過的話已在腦海中響起。

娘說,她最好的朋友是仙界的司藥仙君,有許多次,封頌直和她受傷,都是這位熱心腸的仙君不眠不休為他們配藥熬藥的。□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娘說,可惜了司藥仙君,因為青龍叛出天界一事與天帝據理力爭,說青龍不可能是這樣的人,一定有什麼誤會,因為強行保不該保的人而被貶謫,從人人尊重的司藥仙君、濟世神醫被謫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褫奪仙號、仙位,隻留了無法被褫奪的仙根。

娘說,司藥仙君是他們最虧欠的人,因為他們,他才被施於懲罰,被詛咒,必須承擔世間的一切悲苦情緒。

所以他被稱作“同悲道人”,因為他與萬物同悲。

胡一騫知道的比封玉還要多些。

狐帝曾經歎息著和他說,晉瞻,也就是同悲道人,是個非常樂觀、非常熱心的仙君,他不在乎自己遭受到的一切不好的事情,隻要看到彆人是幸福的,他就會覺得很幸福,他非常容易滿足,也非常容易快樂。

但被下了詛咒後,他就被剝奪了滿足和快樂的能力,時時刻刻飽受悲苦情緒的困擾,又因為過強的同理心而更加悲苦。

“同悲”詛咒,明明兵不血刃,對他來說卻比任何刑罰都殘忍。

然而即使背負著這樣巨大的負麵情緒,他仍舊是樂嗬嗬的。

胡一騫在很小的時候,在人間,曾偶遇過這位仙君幾次。

第一次是在寬闊的草地上,有一群小孩兒在放風箏玩,玩累了後,這群小孩坐在地上歇息,其中一個膽大的注意到了一直在看他們玩、還一直笑著的同悲道人,就問他:“你是誰啊啊?為什麼一直看著我們笑?”

同悲道人說:“我是同悲道人,很喜歡你們。”

小孩沒聽懂,就問:“同杯?是必須要和彆人用一個杯子嗎?”

同悲道人並不反駁,樂嗬嗬道:“是呀。”

第二次是在街道上,他幫了一個有聽障的青年,青年感激不儘,請問他的名號。

同悲道人告訴他了。

青年有聽障,懷疑自己沒聽清,便問:“同背?是以背人為生的人嗎?”

同悲道人並不反駁,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錯聽,樂嗬嗬應:“是呀。”

最後一次就是現在。

不知這些年,這位仙君經曆了什麼,原本烏黑柔亮的長發變得半黑半白,鮮亮的藍衣裳變成了暗沉的灰□□袍,生機勃勃的花朵樹枝也換成了衰敗的枯枝敗葉。

胡一騫心情複雜,低聲道:“我不小了。”

封玉同樣心情複雜,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

同悲道人先一步開口了。

他繞著封玉轉了幾圈,視線最後停在他的臉上,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驚喜道:“你是不是就是小玉兒?頌直和我說過好多次,說阿秋給他生了一顆龍蛋,但總是不破殼。”

“他說他偷偷抱著蛋聽過很多次,但蛋裡一點聲音都沒有,他都怕你先天不足死在裡麵,差點暴力破殼,還好被我攔住了。哈哈,他都不敢告訴阿秋。”

同悲道人回憶著往昔,唇角上揚,眼眸仍然是亮的,輕快地說:“他可期盼你出生了,天天抱著你不撒手呢,一直捂著你,說要把你孵出來,把阿秋都弄無語了哈哈哈。”

封玉心亂如麻,打斷他:“不可能,他並不喜歡我。”

如果真的喜歡他,為什麼會在他破殼後冷冷淡淡?

如果真的喜歡他,為什麼會在數百年間對他不聞不問?

如果真的喜歡他,為什麼會放棄他,寧願選擇死亡也不願選擇他?

背叛就是背叛,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封玉眸色冷厲,心想,不喜歡他的人,他也不會去喜歡對方。

同悲道人驚奇道:“怎麼可能,除了阿秋,他最愛的就是你了,他還跟我討論過,剛出生的小龍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呢。”

同悲道人努力回想了下,道:“他是不是給你做過一鍋漆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