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你怎麼了?”
因見她眼底忽有寒霜浮現,眉沁有些怕怕的?。
蘇緲將詔令收起,抬起眼眸,語氣倒是平緩:“沒什麼。多謝你,還把我的?事記掛在心上。”
她的?平靜恢複得?快,反倒叫人更加惴惴難安。
眉沁咬著嘴唇,扯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我答應珠兒的?,會好?好?幫姐姐辦事。”
蘇緲輕揉額角,實在是倦了:“嗯。你先出去吧,明日我下山看看,能買到什麼食材。”
眉沁便乖乖的?先走?了。
屋中恢複了安靜,沉悶的?感覺倒比先前還要令人窒息。
蘇緲獨自坐著,聽屋外蟬鳴叫了幾陣。終於,她起身?,把門打開。
“尊上請進來吧。”她說?完了話便回到屋內,站在離窗遠遠的?角落。
角落陰暗,她的?麵容看不清楚。
輕輕的?腳步跨過門檻,關?門聲響起。
蘇緲聽著背後的?腳步聲一點點放大,卻感覺這距離越拉越遠。
心房不由地抽痛了下,她站在原地沒有轉身?。
“此一時?,彼一時?,”他在她身?後開口,口%e5%90%bb柔和,竟是明顯的?討好?味道,“緲緲……”
“原來,在尊上的?心裡,半妖比塵埃中的?螻蟻還不如。”
她的?聲音,比方才沙啞,“我的?父親,他為半妖求情,他理解半妖的?無?辜……就值得?尊上逐他出凝輝殿麼?”
“本?尊是月之子!是妖界秩序的?守護者。而半妖——”
妖皇回答她道,“半妖的?存在,是對妖族血統的?玷汙。”
立場不同,難論對錯,這個?蘇緲懂的?。
她仍以背影相?對:“若我父親不曾被逐出凝輝殿,便不會遭到同族排擠,他不遭排擠,便不會到人界散心,不會遇到我的?母親。他原本?……是被看好?的?繼位者,是金翅鳥族未來的?王。”
有些事,鐘曲或多或少與她談過。但關?於父親的?過去,始終被迷霧掩蓋,他們絞儘腦汁也理解不夠。
看到這份詔令後,所有的?不懂,才都豁然開朗。
“他遭尊上下詔指斥,在金翅鳥族威望大減,長老院逮到機會借題發揮,自此開始侵蝕王權。長老院壯大之後,更是追出妖界,將我父親殺害。”
她哽咽著,聲音止不住的?有一些顫唞,“一切,都是因為尊上,因為尊上對半妖的?厭惡。”
現在卻跟她這個?低賤的?半妖,說?著什麼一輩子。
真?是好?不諷刺。
背後,他的?歎息聲透出深深的?無?力。
“本?尊說?了,此一時?,彼一時?……本?尊的?過錯,本?尊絕不推諉。但阿青的?改變,也望你不要視若無?睹。”
他緩緩又小心地說?著。
“若當能夠踏出凝輝殿,去親眼見見信修說?的?那些,也許,就不會直到遇見你,才對半妖有所改觀。”
所以,又把責任怪到了四大逆族身?上麼。
蘇緲轉回身?,直直地望著他,深吸一口氣:“改觀又如何,守護妖界秩序是尊上的?天責,半妖的?血統……”
“血統!”他出聲打斷,“血統和生命比起來,算得?了什麼。我是月之子,我也是阿青!”
他往前一步,目光澄澈又著急。
“我要你共主?凝輝殿,這還不能夠說?明我的?心意,我的?歉意,我的?悔意,我對你的?……愛意嗎?”
他進一步,蘇緲下意識地便往後退了一步。
他的?話,分明飽含著濃烈的?情,可蘇緲偏開頭,眼眸垂下茫然地盯著地麵。
她緩緩地搖頭:“我不知道,我心裡太亂了。”
張驍的?死,玬珠的?苦,以及對自己深深的?懷疑,同時?充斥了她的?頭腦。
她原本?便不堪一擊,這一份詔令的?出現,徹底擊碎了她判斷的?能力。
也許妖皇說?的?是真?,他亦不過是被困在凝輝殿中,遭蒙蔽了視聽。
也許當時?他若能自己踏出去看一看,就不會有這份詔令的?存在。
這個?世上,也就不會有她蘇緲的?存在。
她情願是這樣的?。
此時?此刻她是茫然的?,不知眼前站著的?,該說?是月之子,還是阿青。
蘇緲再次深吸口氣:“我想靜一靜,好?好?想一想。尊上可否允我。”
阿青微微地蹙了蹙眉,靜默了兩息:“好?。”
他答應過的?,但凡她有所求,他都會應的?。
於是沒再多說?什麼,隻是伸出手,遙遙地從?她的?心口取出個?東西。
一室黑暗,纏心藤的?根須發著幽藍的?光,在他的?掌心蠕動著。
他輕輕地一捏,星星點點的?光散落到地上,熄滅成塵埃。
“終是我對你不住。”
纏心藤取出來了,從?此,她的?命就再不係在他的?命上。
蘇緲感覺心房空空的?,愣愣地望著他,突然嘴笨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個?男人的?眸子依然是那般的?清澈,如一汪清泉,如一眼古井,如她當初在那個?洞口看到的?一樣叫人難忘。
隻是,彼時?它倒映著月光,現在,它倒映著她的?模樣。
滿滿都是她的?樣子。
妖皇無?言地收回手,轉身?,廣袖兜風,快步出了門去。
外頭月光清亮,可窗紙上,再沒出現那道影子。
寂靜了許久,蘇緲驚覺自己已淚流滿麵。
棋盤上薄灰上,她沒寫完的?字句,悄然補全了——“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等?待了那麼久,擔憂了那麼久,想說?的?話,卻隻落在了棋盤上。
今夜的?時?間過得?好?慢,每分每秒都像把人放到油鍋上煎。
終於,天邊露出一抹光線,太陽照常升起。蘇緲早早地打開門。她要下山,買菜,做飯。
她已然是起得?早的?了,卻還有比她起得?更早的?。
大戰勝負已定,便有難民收拾了東西,急不可耐地要回家看看。
陳慕之等?人被吵醒,打著哈欠把能發的?食物往外發了。
蘇緲木然地下山,木然地進城。
城中卻尚未恢複往日的?熱鬨,好?些鋪子沒有開門。
玬珠愛吃的?菜暫時?買不到食材,點心更是沒個?著落。
逛了一圈,什麼也沒買到,她隻去自家客棧拿了壇女兒紅,便回山上了。
一天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去,也沒做些什麼,便又天黑了。
到了晚間,秦少和召集了眾人在書房,商量明日得?去逍遙派一趟。
張驍落葬前,他們也該去上香送彆。
“蘇緲,蘇緲?”
“啊?師父?”她仍有些魂不守舍,盯著跳動的?燭火就發起了呆。
“明日隻你隨我去,今晚早些休息。”
“哦。”
因敵軍敗走?,今日陸陸續續有百姓上到雁山來,親表崇敬致謝之意。
又有難民要收拾東西回家。
門派裡繁雜事務不少,陳慕之等?人都忙得?走?不開。
是以,明日上逍遙悼彆張驍,秦少和便隻帶蘇緲一個?。
次日天剛蒙蒙亮,師徒二人就下了山。
按慣例,逍遙那邊會停棺三日,明日一早便將落葬。
一路上,秦少和都沒什麼話。
大概也是懂她心情的?,無?論什麼言語,勸導也好?,開解也好?,都無?比蒼白。
還未到逍遙,遠遠便瞧見那山上一片縞素。山頂的?天空仿佛有一片陰雲,昏暗地籠罩下來。
山道上走?過許多人,上山的?,下山的?,都是沉默又哀傷的?模樣。
販夫走?卒,富商貴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無?差彆的?,都是來為張大俠敬一炷香的?。
蘇緲低埋著頭,一階階上了山。耳邊時?不時?傳來路人的?議論。
“若沒張大俠掩護,蘇女俠未必能取敵將首級啊。”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對了,那個?直接踏平敵營的?大妖,莫不就是蘇女俠的?丈夫?”
“好?像是吧。”
“那為何不一開始就出手,這樣張大俠就不會死了。”
“這我哪知道。”
“反正啊,我是打死都想不到,這妖族竟然有一天會幫到咱們。”
路上時?不時?有人議論著前日的?大戰,無?比惋惜張驍。
上山的?這一路,蘇緲把頭埋得?很低,萬幸沒有人認出她來。
進得?山門,看門弟子看到蘇緲的?那一瞬,就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大約礙著秦少和的?麵子,才沒當場趕人。隻是那紅紅的?眼睛裡,滿滿都是“不歡迎”。
跨過門檻,濃重的?香燭味便撲麵而來,壓抑的?哭聲從?靈堂的?方向傳來。
陸續有上完香的?人從?旁邊經過,不住地歎氣,互相?地說?著什麼。
“張大俠是英雄啊!”
“天妒英才,唉……”
“我願捐銀千兩,為張大俠立一塊功德碑。”
蘇緲始終沒敢把頭抬起來,她提著女兒紅,跟在秦少和身?後到了靈前。
靈堂裡煙熏繚繞,哭聲綿綿不絕。
黑色的?棺槨擺在正中,李大李二一左一右地跪著,早已哭紅眼睛。
寧衡坐在靈堂外的?椅子上,臉色青白又憔悴。一旁的?弟子端來碗參湯給他,他喝了半碗便擱下了。
秦少和為張驍上了炷香。
“寧掌門,還望節哀。”
寧衡輕輕地點了點頭:“秦兄親自上香,實在抬舉驍兒。”
聲音沙啞又虛弱。
“令愛徒為國犧牲,英雄氣概,秦某理應來敬這一炷香。”
寧衡的?目光轉向蘇緲,方才還算平和的?目光,刹那間冰冷異常。
她每一次的?擔子都挑得?穩,唯獨這一次……
當初他們是那麼信任她,才沒有阻攔張驍執意同往。
計是她獻的?,人是因她死的?。
寧衡這張臉,便實難給出什麼好?臉色。
“妖女!”
蘇緲正要上香,終於還是有弟子沒有忍住,竟也不顧秦少和在側,指著蘇緲便是一聲大罵。
在場的?逍遙派弟子,都惡狠狠地瞪著她。如果沒有這妖女,大師兄怎麼會死。
一直以來,張驍是逍遙的?驕傲,是勒緊褲腰帶也要捧起來的?太陽,是逍遙躋身?大派的?希望。
就因為她,突然一切化為泡影。
數不清的?眼睛盯著蘇緲,如果眼神能殺人,蘇緲已死了百次千次。
第141章 他不見了
蘇緲上逍遙前, 就已經想清楚了。
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便是捅她一刀, 她也沒什麼可說的。
但這香她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