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
男人側過身,淡淡的睨了她一眼,眼神之中隱隱約約地帶著點不耐。
“你這半妖,本不配活著,竟還敢詢問化解之法。需知,留你一命,已是看在他的麵子上。”
半妖不配活著。這叫人話?蘇緲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
“他?‘他’是誰?!”
對方沒有回答。
蘇緲又追著問:“那你是誰?你是人,還是妖!?”
是人,就很難明白什麼是妖力。
是妖,就不該沒有妖氣。
玬珠閒聊時候提到過,大妖可以隱藏妖氣。
可玬珠出自靈狐族,算是一隻大妖,沒有幾隻妖能在她麵前藏住妖氣。
而能藏住妖氣的大妖,她又無一不認識。
玬珠從來沒有懷疑過,跟在她們身邊的這位不是人,每天“阿青阿青”的叫著。
蘇緲隻是個半妖,這方麵自然是聽信玬珠的。
但現在,對此產生了懷疑。
“或許……”
對方似有似無地歎了聲,眉間間隱約團聚著一抹陰鬱。
“或許,我什麼都不屬於。”
他一直都平靜的像一眼深潭,可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蘇緲感覺這眼深潭底下,有什麼東西在攪弄著。
原來,他也是有情緒的。
就是這個回答,跟團屁似的沒點用。反正,她是半點沒明白此人在感傷些什麼。
蘇緲挑了挑眉,澀笑:“你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嚇唬我呢?”
男人:“?”沒吭聲。
“想憑一首曲子吊著我,如今又說這些沒頭沒尾的話……”
她嘖嘖兩聲,“我是無法感同身受的。不如簡單一點,你想讓我做什麼,直接告訴我不好麼?”
林風吹得枝葉沙沙響,蘇緲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他開口。
他隻是平時前方,眼中無物,安靜得像一棵樹。
看來,他是不接受提議。
蘇緲再次抬頭看看天。天光昏暗,再不上山就晚了。
罷了。
沒工夫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她叉著腰問:“我拜師的禮物呢,你扔哪兒了?”
東西都沒丟,好端端的放在石階上。這麼香的火腿,竟也沒有鳥獸來啃。
上山的路,又走了一盞茶的時間。
最後一級台階走完,經青鬆下過,便到紅漆門前。
“啪啪啪——”蘇緲拍響輔首。門上的兩張蜘蛛網,隨著敲擊震蕩起來,小蜘蛛驚慌地跑到彆處。
手上傳來輕微的刺痛,蘇緲困惑的皺起眉。
輕嗅了嗅,才發覺連輔首銅環都散發著淡淡的鬆樹味道。
大概是用熬煮的鬆針水擦洗過?
看來,這雁山派真是下了大力氣防妖啊。
等了很久,不見人來開。
“啪啪啪——”她又一陣敲。
嘎吱,門終於開了。
來打開門的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
他長著一張清瘦的臉,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下巴蓄著花白的山羊胡。胡須拉長了臉的輪廓,顯得這臉跟瘦猴似的。
他渾身帶著股鬆味兒。想來漿洗衣裳的時候,用的也是熬煮鬆針的水。
這味道,蘇緲著實是受難了。
不過,他身上乾乾淨淨,腰背挺直,氣度很是出眾。
“兩位是?”清瘦的男子問。
蘇緲拱手:“打攪了。晚輩蘇緲,求見秦掌門。”
對方愣了下:“我就是。”
掌門親自來開門?
堂堂雁山掌門,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襖子,肩膀處還打著個小小的布丁。
貧窮如此顯而易見。
秦少和將他們打量了一遍,目光在火腿上飛快盤旋了兩圈兒,又很快收回:“兩位找我何事?”
蘇緲正要開口,又見他伸手引路,“還是到正廳說吧,火腿……咳,兩位請。”
蘇緲跟著他進去。
院落不大,進門走不了幾步就到了正廳。地上磚塊都還很新,想是平日裡沒什麼人踩踏。
房屋空地上種了不少鬆樹,蘇緲被熏得有點頭暈。
正廳中沒什麼陳列,也就一人高的多寶格上擺著幾個好看的瓶瓶罐罐。
桌椅是一套紅櫸。
說窮酸又還挺講究,說講究,又不夠講究。
“兩位坐。”
蘇緲把東西擱下,倒是沒坐,這便掏出老季的信,雙手遞上:“這是我師父給秦掌門的信,請您過目。”
秦少和邊問,邊把信展開:“你師父是?”
待看清信上的字跡,不必蘇緲說,刷一下他就站起來了。
山羊胡子一抖,“季兄!”
蘇緲:“正是家師。”
秦少和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再抬頭時,一雙眼睛微瞪著蘇緲,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可他背後卻是椅子,腿彎子撞上去,差點跪個當場。
半妖?!
老季發癲了啊,敢把半妖往他這兒塞!
不過,既然據實交代了,也不能說很過分。
秦少和很為難。
他上下打量著蘇緲,見她十八|九歲的樣子,長著一張冷淡的臉,一身衣裳臟兮兮的。
此刻她腦袋微垂著,瞧著有幾分可憐,也有幾分知禮。
起碼還知道攜禮上門。
好大一條火腿啊。
秦少和不著痕跡地咽了口口水。
晚飯一碗白飯就鹹菜,一連幾天這麼吃,吃得胃裡直冒酸水兒。
“這個……你師父信裡說,要我收你入門下。”
蘇緲立即撩袍跪下,畢恭畢敬:“晚輩雖是半妖,但一向與人為善。還求秦掌門將我收下。若能入派,蘇緲日後一定勤習武,有所成,光大我雁山派門楣!”
秦少和捋了捋山羊胡,笑道:“倒是個會說話的。”
他又看了看信,眼底仍有幾分掙紮。
蘇緲等了會兒,也沒等到他表態。
於是粗略指指所帶禮物:“來得匆忙,未攜帶厚禮。晚輩知道拿不出手了些……方才上山,見山路陡峭難行,許是多年沒有修繕過了……”
她說著,就從荷包裡取出一百兩銀子放到桌上,“這些,應該夠修條路。如此也方便好武之人,上我雁山派拜師求學。”
秦少和的眼睛狠狠抽了一抽。
好久沒有見過這麼一大筆錢了啊!自打在山上蓋了房屋,他這日子窮得不是響叮當就是叮當響。
該說老季仗義還是腦抽,竟把如此闊綽的徒兒,送到他的手上。
秦少和擺擺手:“先不提這個。”
目光挪開,瞅了眼立在旁邊許久不見說話的白衣男子,“這位又是?”
蘇緲:“這是晚輩在路上撿的。許是腦子撞傷過,他記不得自己是誰,家住哪裡。世道亂,我也不好放任不管,隻好一直帶著他。”
這回沒說他腦子不行。
男人沒什麼意見,安靜地立在一旁。
“若您能收我為徒,還望留他也在這裡住下,至於一應開銷,我會負責的。”
錢她出,路她修,隻求秦掌門收個徒。
秦少和慢慢悠悠的把信疊好,輕掃了眼阿青。
“萍水相逢,你也能出手相助。看來當真如你師父所說,你是個好的。”
他既這樣說,蘇緲心頭稍安,暗道這拜師之事大概成了。
可秦少和頓了一頓,又嚴肅道:“但我這雁山確實是容不下妖的——這樣,我有一關,你若能過,我便收你為徒。”
第15章 被關禁閉
蘇緲跟著秦少和到後院去。
後院清幽,四周皆種的鬆樹,唯正中栽的是一棵白果樹,其樹齡不過七八,在一圈青鬆包圍下顯得瘦小可憐。
走進一間房。
“你若能在此屋呆夠三天,我便收你為徒。”秦掌門指著這屋子,一本正經,如是說道。
蘇緲環視了一番這小小的屋子,見其樸實無華,沒看出有什麼特殊之處。可看秦掌門的樣子,又不像是跟她玩笑。^o^思^o^兔^o^網^o^
她點了點頭:“憑秦掌門安排。”
秦掌門勾笑,嘴角一抹高深味道,這便關門出去了。
沒一會兒,蘇緲聽到落鎖的聲音。
這是把門鎖死了。
門關上後,光線頓暗。
蘇緲叉腰,又將這屋子細細打量一番。
屋裡一桌一椅一張床,剩餘的空間並不寬敞。床上沒有鋪褥子,桌椅積著灰,想來這間屋子是沒有人住的。
她呆立了一會兒,索性撕了一塊衣擺,勉強打掃打掃灰塵。
剛把桌子抹乾淨,窗戶被從外麵摳開,打外麵飛進來一隻雞。
好巧不巧,那雞落腳在她剛擦乾淨的桌子上。
“咯咯咯……”1
小母雞匆匆站穩,嚇得飆出一坨綠白色的稀屎。
“……”
蘇緲和這雞大眼兒對小眼兒,是一樣的詫異——我為什麼在這裡,以及,你為什麼在這裡?
與雞對視間,又聽見叮叮當當的敲擊聲。
窗戶也被封了。
“?”蘇緲追到窗邊。
外頭的人飛快地把釘子釘好,撤了。
她抽抽嘴角,頗感迷茫。將耳朵貼在窗邊半晌,卻沒再聽到任何聲音。
蘇緲隻好蹲下`身,撿起滾落腳邊的竹筒。
這個竹筒,是和這隻小母雞兒一同被扔進來的。
搖搖,筒裡叮咚響,裝的是水。
任她活了一百多年,也算是見多識廣,一時也沒弄明白,秦掌門這唱的哪一出。
蘇緲無奈笑笑,抬抬手把雞趕下桌,又把那坨臟東西擦乾淨。
待將房間打掃妥當,坐下休息,鬆了腿兒的椅子又差點摔了她一跤。
要多破爛,有多破爛。
閒著無聊,蘇緲隻好又修起了椅子。
隻是外頭天已經黑了,屋裡也沒個油燈,隻能就著窗紙破洞透進來的一點月光,摸索著收拾起那椅子。
先前正廳的桌椅都是紅櫸,後院的家具卻是普通柴木,至少這間房是這樣的。
可見,為數不多的錢都撐到麵子去上了。
蘇緲沒明白,自己拿出銀子說要修路,秦掌門怎麼就沒鬆口。
即便有老季的信,他還是很不乾脆的樣子。
她不過是隻小小半妖,秦掌門又哪裡犯得著怕她。
可這位掌門,卻一再猶豫。
很快夜深了,四下寂靜,能聽到山裡野貓詭異的叫。
屋裡並沒有油燈,那小母雞本就是個雞盲眼,窩在角落裡一動不動。
蘇緲這在昏暗的環境當中,逐漸也有了瞌睡。
迷迷糊糊到半夜,聽到有人喊她。
“蘇姐姐!”是玬珠回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被關在這兒?”
蘇緲坐起來,揉了揉發脹的額角:“你朋友接到了?”
玬珠手裡捏著顆發光的珠子,比油燈還亮。
小姑娘一臉的擔憂轉瞬被笑容取代。
“喏,這個就是。”
蘇緲注意到,她身後跟著個湖藍衣裳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