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溫實初退下了,殿裡隻有她們姐妹三人,甄嬛見眉莊低著頭不說話,一時有些猶豫:“眉姐姐……”

安陵容知道,眉莊不比她與姐姐,皇帝這一世未曾因著假孕之事折辱於她,她自然也不會如她們這般憎惡皇帝。

更不會生出弑君的心思。

沒成想,沈眉莊隻是沉默了會兒,便回握住她們的手,輕聲道:“被猜忌……被審視……這般總是要小心翼翼瞧人眼色的日子,我也算是過夠了。嬛兒,陵容,你們想做什麼,我不攔你們,隻彆叫我拖了你們的後腿,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要同我說。”

安陵容與甄嬛對視一眼,俱都有些驚訝,但隨即又點頭。

眉姐姐這樣從小被世家大族條條框框的規矩教養長大的女子,骨子裡便將侍候君主這件事兒視為理所當然,可遇上皇帝這樣敏[gǎn]多疑,薄情寡信的人,便是再溫順守規矩的人,也再難對君主生出什麼真心擁護的心思了罷。

祺常在複寵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六宮。

安陵容正在給花房新送來的狐尾百合修剪枝葉,聽著這消息自然不意外,寶桑見她氣定神閒,還有些著急:“娘娘,您怎麼一點兒都不著急呀!”

祺常在是何等蠻橫的性子,雖說比不得昔日的華妃,可寶桑看著,就她瞅著最氣人。

“皇上愛寵著誰,是皇上的事兒,我哪裡能左右。”安陵容滿意地看著這簇開得正豔麗的狐尾百合,想到祺常在不知從哪裡尋來的迷情藥,輕嗤一聲,若不是她使人送去了香料,憑祺常在那腦子,哪裡能那般順利地就引得皇帝重得寵愛。

皇帝上一世便很喜歡那種香氣,想來這一世也不賴,要不然怎麼這一連數十日都隻翻祺常在的牌子呢?

正巧弘珩牽著淑質下學回來了,安陵容示意寶桑將狐尾百合放到一邊兒去,這些東西,孩子聞多了可不好。

第96章

瓜爾佳文鴛近日得意,昨個兒又得了皇帝恩旨,複位成了貴人,今兒便得意地帶著宮女奴仆出來閒逛。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祺貴人。”

恭嬪瞧著祺貴人那輕狂樣就煩,見她穿著的蜜蠟黃折紙百花長裙上的金線在陽光下閃著十分華麗的光澤,頭上戴著的點翠珍珠簪釵瞧著更是貴重,她心裡不由得酸溜溜地想,恐怕又是從皇上的小庫房裡扒拉出的好東西罷?

怎麼就給了祺貴人這個小賤人呢?

恭嬪自持身份,隻站在原地冷眼瞧她:“瞧瞧,真是好大的陣仗。不知道的呀,還以為是貴妃娘娘出遊呢。”

祺貴人如今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有了那等子迷[yào]的加持,皇帝被她勾得神魂顛倒,什麼好話兒都應著她,原本還有些擔憂的祺貴人很快便又張狂起來了,見著恭嬪自是也是不懼的,隻嗤笑一聲,微微抬起手,露出那雙皓腕上套著的紅寶石金鐲:“現在的位份高低與否呀,其實算不得什麼。妹妹如今侍候皇上辛苦,難得揀些空閒時候出來看看花賞賞景,倒是不似恭嬪清閒,整日泡在這禦花園呀,也是無妨的。”

被她挑釁的眼神氣到的恭嬪冷笑一聲:“再大的榮寵,也總有消逝的一天。沒個孩子在身邊,總歸是冷清得緊。”

這便是在說祺貴人當日喝錯了藥導致再難生育這事兒。

被戳到痛處的祺貴人當即橫眉冷對,欣嬪拉了拉恭嬪:“你與她碰上做什麼,人家正得寵呢,且讓她多風光幾日。做主位娘娘的人,氣量是該要大一些。”

“是了。”恭嬪矜持地理了理衣裳,這衣裳用到的彩華綾雖說沒有祺貴人身上那件稀貴,卻也是她花了攢了好幾個月的月例托人在宮外采買回來的呢,“咱們好歹混得了個嬪位,不像祺貴人……說來慚愧,許是這輩子就到頭了呢。”

恭嬪與欣嬪笑著攜手離去了,空留祺貴人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丁香輕聲道:“小主,到了喝藥的時候了。”

祺貴人這才放開緊緊攥著的手,隻要她再多喝幾年的藥調理好身子,一定還能再懷上孩子的!

到那時候,任憑莞妃她們有多得意,照樣會被她踩在腳底!

去年沒去成圓明園,今年到了四月底,宮裡上下倒是早早就準備起去圓明園避暑的事兒了。

淑質這幾個孩子去年沒去成,知道過幾天便能去那個很大很大的園子裡玩兒的事情時都很高興,連日漸穩重的弘珩都忍不住抿出了一對梨渦渦。

淑質還很高興地與靜和嘀咕:“我知道那兒的池子有好多好多的魚,比千鯉池的魚還多呢,到時候咱們一起去看罷!”

靜和高高興興地點頭。

“你呀,讀了這幾月的書也沒見你穩重起來。”安陵容頗有些頭疼,把淑和與靜和都一塊兒拉到懷裡親了親,又叮囑道,“雖是去園子裡,功課也不能停了,每日須得習十篇大字才好。”

“十篇?”

淑質的臉頓時垮了下來,試圖挽救道:“可是平日裡都是五篇的呀……”

“你去年還隻吃得下兩塊點心呢,今年多吃了一塊,我可有讓你隻能吃去年的份數?”安陵容懲罰似地拍了拍她的頭,見她委委屈屈地跑去甄嬛懷裡待著不理人,也不生氣,隻抱起靜和道,“姨母昨個兒描了好幾個花樣子,待會兒選個最好看的,給咱們靜和繡件新衣裳好不好?”

靜和臉紅紅,乖巧道:“多謝姨母。”

“你也彆太拘著淑質了,她就是這般跳脫的性子,太過板正呀,反倒不好。”甄嬛摸了摸小姑娘胖乎乎的臉蛋,“隻是你額娘說得對,世人眼裡,咱們女兒家無須認字習禮,可若是不多讀書,何以明誌,何以懂禮呢?在這宮牆之外呀,多得是想要讀書,卻沒能去成的小姑娘,淑質既然有這機會,便不可浪費,知不知道?”

淑質雖說性子嬌蠻一些,卻也是個聽話懂事的小姑娘,聽著最疼愛她的姨母這麼說了,她自然乖乖點頭,向安陵容保證道:“額娘,我會好好寫字的!”

“瞧瞧你兩個姨母便知道了,這知書達理的女子,說起話來呀,總是動聽得很。”安陵容促狹地瞧甄嬛一眼,甄嬛嗔怪道:“真是好沒天理,好心好意替你說教孩子呢,你還要反過頭來打趣我。”

沈眉莊也跟著搖頭:“陵容這張嘴呀,是愈發不饒人了,我是不敢得罪她的。嬛兒又慣來是個牙尖嘴利的,隻你們倆分說便是,我呀,隻抱著朧月給她打扇就好。”

坐在香香姨母懷裡的朧月適時地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弘珩早已習慣了額娘和姨母們說說笑笑的方式,他低下眼,便看見腰帶上墜著的一枚蟠螭紋重環玉佩,這是莞姨母贈給他的。

她聽說了四哥為難她們的事兒,隔日便叫住了他,親手為他係上了這枚玉佩,問他:“弘珩,你可知道你名字的寓意?”

這個他曾聽額娘提起過。

見他點頭,甄嬛笑著道:“珩,佩上玉也,所以節行之也。你皇阿瑪與額娘,都想你做一個知禮的君子,口舌之爭固然能逞一時之快,卻不是你該煩惱的。”

她細膩的手指劃過那枚雕工精細的重環玉佩:“你皇阿瑪也不喜歡拘泥於末枝小節的孩子,無論心裡怎麼想,表麵上都要叫人覺著你們兄友弟恭,一團和氣,知道嗎?”

弘珩點頭,見他這樣子,甄嬛摸了摸他的頭:“乖孩子。”

往年去圓明園所乘的四帷翠幄玉路車都是皇帝特地賞賜下來的,如今位份夠了,坐上這寬敞華麗的馬車,心境似乎也有些不一樣了。

淑質鮮少出宮,如今瞧什麼都新鮮,不過她還算乖巧,記得額娘在臨出發前囑咐了不能隨意掀開窗簾,便一直老老實實地坐在一邊玩兒皇帝新賞給她的九連玉環。‖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安陵容瞧她難得安靜,又轉頭去看弘珩,微微蹙眉,這孩子似乎最近努力得有些過分了。

手裡的書突然被抽走,弘珩有些不高興地抬起眼,見是她,張了張嘴:“額娘……”

“在馬車上看書,這一路搖搖晃晃的,真的能看進去嗎?仔細傷了眼睛。”安陵容將書放在一旁的小幾上,“額娘知道你勤奮,可是弘珩,你年歲還小呢,不必著急。”

感知到額娘一片愛子之心,弘珩耳朵微紅,在她溫柔的眼神裡點了點頭。

隻是……

弘珩自覺要承擔起長子、哥哥的責任,要讓額娘與妹妹安樂無憂,他便不能滿足於現狀,須得再努力些才好。

兩年未來長春仙館了,這裡仍是沒什麼變化。

午後暑氣正熱,透過厚綠的榆樹葉子灑在地上,流水繞假山而下,倒是無端多了幾分涼意。

葉瀾依快步抱著淑質進了殿,心疼地看著她被曬得紅紅的麵頰,同安陵容道:“娘娘,這園子裡的陽光比宮裡的烈上許多,可不好叫公主隨意跑出去玩兒呢。”

安陵容擰著眉看小姑娘原本白嫩嫩的臉頰上曬出的一片紅,吩咐寶霜去將之前調製好的碧玉蘆薈膏拿來:“往年來時都沒覺著這日頭這麼毒呢,今年這般炎熱,你呀,就收收心,在陰涼處玩兒罷。”

淑質嘟了嘟嘴,可是那日頭曬得她也難受,打著傘出去玩兒一點兒也不痛快,她隻能點頭,還好這院子裡有好多高高的樹,她可以和靜和在樹底下跳花繩!

安頓好了之後,甄嬛與眉莊搖著扇子過來長春仙館同她說閒話。

安陵容叫她們多帶幾罐子碧玉蘆薈膏回去,叮囑道:“小孩子的肌膚最是嬌嫩,平時%e4%b9%b3母們不僅要打傘遮陽,這蘆薈膏呀清新細膩,外出時塗一層更是涼爽。”

甄嬛向來是個怕熱的,換了一身輕薄的碎花翠紗露水百合裙過來,這樣清雅的顏色很是襯她的膚色,瞧著便養眼極了。

她挖了一塊兒碧玉蘆薈膏塗在手上,又用那泥金真絲團扇扇了扇,驚喜道:“果真很是涼爽呢。”

眉莊也跟著點頭:“陵容素來是個心靈手巧的,不瞞你們說,靜和這幾日後背生了好多痱子,她那孩子又不肯喝苦藥,我正愁呢,陵容便送及時雨來了。”

“天兒熱,孩子們又是火氣重的,稍不注意便容易長痱子,姐姐這幾日在宮裡泡些涼茶來喝罷,少叫靜和用那些燥熱發物才是。”安陵容摸了摸靜和的頭,又掀起她的小衣裳看了看,“這衣裳也得換成更輕薄細膩的鬆雲絲才是,若是她出汗了,可得及時換件乾爽的。”

姐妹幾個絮叨幾句,突然小廈子來了,朝眾人行了禮,笑眯眯道:“皇上今兒會過來陪怡妃娘娘與阿哥公主用晚膳,還請娘娘早早準備著。”

安陵容有些驚訝,有她秘密送去的藥與香料,皇帝正離不得祺貴人呢,怎得今兒來她這裡了?

心中存了疑惑,但是安陵容還是使了個顏色,寶桑便笑著遞給小廈子一個荷包:“天氣熱,公公留著喝碗酸梅湯罷。”

小廈子謝了恩,高高興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