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1 / 1)

的座位, 趙氏母女各自落座。

“這幾日,身子可好?”孔老夫人接過丫鬟捧來的景泰藍小碗,裡麵盛著褐色的酸梅湯。

馬麗娘笑:“還是老樣子,天天那些藥,隔幾天針一次。”

趙氏端詳著她臉龐,笑道:“我看弟妹,似是有些水腫,有沒有問問大夫?”

馬麗娘摸著自己的臉,沒當回事:“大夫說,如今暑熱,待秋天便好些,我想啊,一碗碗藥喝著,難免有些腫。”又笑道:“如今我都胖了。”

嫻姐兒心裡難過,低下頭去。

孔老夫人看見了,朝她招招手,“如今我們嫻姐兒也大了,能幫娘的忙了。記著,可彆太累,若是忙不過來,跟你大伯母說,添些人手過來。”

嫻姐兒答應了。

趙氏也問:“眼瞧著弟妹的生日到了,依著往年的例,擺幾桌酒?剛好親家太太在京,一並請來,熱鬨熱鬨?”

去年馬麗娘的生辰,在二房大張旗鼓地慶祝一番,請了京城有名的戲班子,擺了二十多桌宴席。

“自然是要辦一辦的。”馬麗娘顯然想過了,用水紅帕子按按嘴角,“便依著去年的例吧,偏勞大嫂了,正好嫻姐兒經曆過,今年啊,就讓嫻姐兒跟著大嫂學學吧。”

趙氏自然答應,誇讚兩句嫻姐兒。

馬麗娘投桃報李,問起丹姐兒下月的生辰並及笄宴來:“準備得怎麼樣?可有什麼要幫忙的?”

早在一年前,趙氏便籌備起女兒的及笄宴,上至流程、賓客、行禮的簪釵,下至菜肴、當天用的碗碟和丫鬟們的衣裳,事無巨細,考慮得十分周全。

“安排的差不多了。”趙氏笑著婉拒,“我給親家太太、親家嫂子下帖子,到了那天啊,弟妹養好身體,直接來觀禮就好了。”

馬麗娘笑一笑,望向落落大方的丹姐兒:天熱的緣故,隻穿一間家常淡紫色羽紗衣裳,藕荷色挑線裙子,腰間一塊通體無暇的羊脂玉比目魚垂著葡萄紫絡子,紫瑛石珠花和耳環倒也罷了,發髻簪著兩根修長潔白的羽毛,羽毛鑲著米粒般的碎鑽,動一動便反射陽光。

“今年城裡流行嗎?”馬麗娘隨口稱讚,“丹姐兒這裝扮,真是少見。”

趙氏與有榮焉:“她呀,和身邊幾個丫頭嘰嘰咕咕的,心思都費在這上頭。前幾日,平南侯府二小姐詩會,她便穿成這樣去了,得了侯夫人的稱讚,一堆人上門找她,這不,在家裡也閒不住。”

丹姐兒跺跺腳,嗔道:“娘,您不是也說好麼,又來笑話女兒。”

孔老夫人笑道:“我的兒,你娘可不是笑話你,高興都來不及呢,你娘是舍不得你。”

及笄之後,丹姐兒就要出嫁了,雖然同在京城,逢年過節能回府來,總是彆人家的人,得問過婆婆、丈夫的有意思。

這話一說,趙氏和馬麗娘都沉默下來,嫻姐兒心裡卻想:羽毛也好,配色也罷,定是紅葉給丹姐兒出的主意。

她心裡有淡淡的不快:紅葉本是二房的丫頭,犯了背棄主子的忌諱,長房不但不嫌棄,還用起來了。

孔老夫人嗬嗬一笑,“彆說你娘,祖母也舍不得你,祖母早早給你備了好東西,下個月便瞧見了。”

丹姐兒依偎在祖母身邊,輕輕搖晃老人家衣袖,“孫女不要禮物,孫女隻要祖母,祖母走到哪裡,孫女便跟到哪裡。”

孔老夫人滿臉是笑,“這隻猴兒,怎麼就托生到我們家來了。”趙氏笑道:“便是齊天大聖,也脫不開您老人家的五指山呐!”

滿屋人都笑,馬麗娘的笑容卻沒到達眼底--孔老太太對嫻姐兒可沒這麼寵溺。

閒話片刻,孔老太太便起身:“你歇著吧,這麼熱的天,好生歇個午覺。平時有什麼事,交給手下人,彆費神。”

馬麗娘一邊答應,一邊把三人送出門去。

嫻姐兒也跟著,心裡有些奇怪:往日祖母過來,都要待上半天,今天怎麼這麼快?見母親歇了片刻,掙紮著起來換回家常衣裳,不禁埋怨“還不如就穿這件,省的折騰。”

馬麗娘露出倔強的神色,隨後失笑,接過丫鬟端來的溫茶,“知道了知道了,怎麼和你外祖母一樣。去,帶著昭哥兒,找你三妹妹玩去吧,娘要歇會。晚飯回來用,有什麼想吃的,一會兒告訴雙福。”

嫻姐兒答應了,叫著一堆丫鬟婆子走了。

長春院恢複往日的寂靜,不知名的小蟲在草叢蹦來奔去,一隻蟬躲在枝頭,有氣無力地歌唱,給人一種“時日無多”的淒惶。

馬麗娘睡了片刻,忽然閉著眼睛說“秀蓮這段時日,可還老實?”

徐媽媽是派了人盯著的,答得流利:“除了每日給您請安,院門都不出,她娘每月進來一趟。依奴婢看,還算老實。”

馬麗娘嗯一聲,“把人叫過來吧。”

片刻之後,秀蓮低著頭,規規矩矩進屋,“給夫人請安。”

馬麗娘的目光從對方發髻間的赤金芙蓉花簪子到桃紅素麵對襟褙子,到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再到湖藍繡折枝蓮花鞋子;之後她用茶碗蓋子拂動碧綠茶水,遲遲一言不發,仿佛屋裡隻有她一個人似的。

直到茶水冰涼,秀蓮雙腳微微發抖,額頭冒出汗珠,馬麗娘才不緊不慢開口。

“聽說,你背地後罵我。”馬麗娘開門見山地說,“今天我就要罰你,你服不服?”

秀蓮驚愕地抬起頭,“夫人,奴婢從沒怨什麼,不知哪個長舌頭的,背後胡說八道!奴婢,奴婢願意與她當麵對質!”

敢這麼說,就是沒吐過怨言了,馬麗娘不置可否。“嘴上沒有,就是心裡有,秀蓮,你心裡罵我,怨我,恨我恨的咬牙切齒,是不是?”

秀蓮按捺住心底的怨恨,和柳黃商量過的話語一股腦兒傾吐出來:“夫人,奴婢是您看著長大的,奴婢心裡想什麼,瞞不過您。奴婢蒙您恩典,成了半個主子,難免,難免心裡長了草,糊裡糊塗地,想再升一步....奴婢心裡,確實委屈....孫姨娘馬姨娘還不如奴婢,怎麼就比奴婢命好....奴婢爹死了,娘和哥哥不頂用....奴婢的命怎麼這麼苦....”

馬麗娘麵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很滿意:這丫鬟沒說假話。

“行了。”她順手把一方大紅帕子丟給秀蓮,“各人有各人的命數,說這麼喪氣的話做什麼

?秀蓮,既然你對我這麼大的怨氣,就跟著你娘、你哥哥出府去吧,我不要你們的贖身銀子,以前賞你的東西,也一並給你了,自己過日子去吧。”

秀蓮連連磕頭,“夫人,夫人彆趕奴婢走,奴婢知錯,奴婢知道錯了!”

馬麗娘這才給個甜棗吃:“既如此,以前的事不提了。你才多大?府裡幾十幾百個丫頭,你算頂尖的了,再過幾年,你怎麼知道你比不過孫姨娘馬姨娘?”

秀蓮握著帕子,不停抽泣。

馬麗娘漫不經心地舒展寬大的衣袖,“秀蓮,你這人呢,什麼都好,就是太浮躁了些。我抬舉你的時候說了什麼,你記不記得?”

秀蓮沉默片刻,才說:“夫人叮囑我喝避子湯,說,過幾年三少爺大些,才許我,許我....”

馬麗娘嗯一聲,“你犯了我的忌諱,就彆怪我心狠。話說回來,秀蓮,說不定過幾年,這院子換了主子,你心裡就隻念我的好了。”

朝夕在心底徘徊的念頭冷不丁地回蕩在耳邊,秀蓮愕然抬頭,觸到馬麗娘冷冰冰的眼睛。

“這院子裡是個人都知道,我是好不了了。”馬麗娘話語平靜而冷淡,仿佛訴說彆人的事,“到時候,長春院不能沒有女主人,二爺會給你們娶回一位新夫人。這位新夫人呢,會給二爺生新的少爺、小姐,為了新的少爺、小姐,自然會和現在的四位小姐少爺過不去。”^思^兔^網^

“二小姐三小姐是姑娘家,等及笄,就會嫁出去,二少爺今年九歲,有孫姨娘護著,按照府裡的規矩,明年就有自己的院子,再過幾年娶了妻,就會分出去單過,隻有我的昭哥兒....”

大周律例,子嗣不分嫡庶,均分其父家產,不過,嫡母的嫁妝隻分給嫡子和嫡女。像伯爵府這樣的公卿世家,通常庶子成年,就分出去單過,父親去世之前,會把私人產業分給兒子們,這其中,嫡子會占大部分,祖傳的產業、祭田和買賣是不分的。

馬麗娘冷冰冰的眼睛驟然浮現出擔憂、不舍和發自內心的悲痛,像一眼不甘心枯萎的井,令秀蓮手心出汗。

“隻有我的昭哥兒,日日夜夜和二爺、二爺的新夫人和新夫人的少爺小姐過日子。”馬麗娘冷笑,“秀蓮,你若是我,你難過不難過?你放不放的下心?”

秀蓮低聲說:“不放心。”

馬麗娘雙手一拍,低低笑了起來:“所以呐,秀蓮啊,你想一想,我抬舉你,是為了什麼?我看重你,又是為了什麼?我不許你早早生孩子,到底為了什麼?”

痛苦如蛛網,在心底一寸寸蔓延開來。秀蓮低聲說:“您是想,奴婢服侍三少爺。”

馬麗娘滿意地嗯一聲,親手把她攙扶起來:“傻孩子,你還年輕,等三少爺大些,懂事了,你再生養孩子,也來得及。秀蓮,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若是二爺對你好,你就好生護著三少爺過日子;若是二爺有了新主母,就翻臉不認人了,你的日子不好過,三少爺卻是個知好歹的。二爺靠不住,三少爺會對你好的。”

“秀蓮,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秀蓮屏住呼吸,像著了魔似的,用力點頭。

第42章

馬麗娘的二十八歲生辰與初秋的雨一並如期而至。

像去年一樣, 發請帖給親戚朋友,請來聲名遠播的戲班子、京城最好的酒樓做包廚,長春院熱熱鬨鬨, 人人有賞錢, 幾乎像過年了。

不過, 壽星馬麗娘本人隻露了一麵,敬了客人一杯酒, 就離席歇息去了, 嫻姐兒和昭哥兒代母親陪客。

丹姐兒帶著弟妹來了,見屋角侍立一位穿桃紅繡芙蓉花對襟褙子、鵝黃裙子的女子,知道是二叔的小妾,不由多看幾眼:孔連驍也有侍妾,平時隻在趙氏身邊伺候, 客人來的時候就得回自己的院子了。

也不怕親戚朋友笑話!嬸嬸做事越來越沒有章法了,丹姐兒略帶不滿地想。

散席之後,她向母親抱怨, 趙氏哼一聲,並沒接話, 轉而說起今天席上有一道桂花栗子羹火候不錯,等下月丹姐兒生辰,也去找這家酒樓。

到了八月初八, 忠勤伯府闔家齊聚, 請了半個京城的公卿之家夫人, 連帶親戚朋友, 慶祝丹姐兒的十五歲生辰。

及笄對女子來說是一生最重要的時刻, 不僅孔連驍夫妻, 就連老伯爺、孔老太太也滿心歡喜, 和客人比劃著“剛生下像隻小貓似的,一轉眼,長這麼大了。”

趙氏滿心歡喜地應酬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