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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 千山茶客 4482 字 6個月前

石山上的比翼花樹,滿樹火色芬芳被這長風吹得簌簌作響,那棵繁盛又豔麗的花樹,花朵紛紛揚揚地落下來,樹枝逐漸變得透明,變得褪色,變成了一汪清澈的夢境。

“砰——”的一聲,有銀色小鎖從樹上落下,跌落在漆黑潮濕的泥土裡。

銀白大雪將茫茫山穀牢牢覆蓋,長野一望無際,有並排寫在雪地中的兩個名字,被卷起的風粒無心吹散。

悄然逝去。

風還在繼續吹,吹過離耳國中那片紺藍色的海邊樹林,吹過巫凡城篝火邊上描金繡銀的舞衣,吹過餘峨山中掛在佛塔塔尖處的金色落日,吹過黑石城前,冥冥河翻湧河浪邊上的那場漆黑夜雨。

它吹過一切,吹上少年雪亮銀槍上,那一朵永遠不會枯萎的鮮麗。

這是簪星幻術而化的比翼花,一朵比翼花,隻需要一點精神力,它無需刻意維持,便能長長久久地綻放下去。

少年喃喃:“不......”

他試圖以自身幻術挽留住這朵嫣紅,然而他終究不是比翼花的主人,隻能看著這朵欲飛的鸞鳥,漸漸飛出浮生夢影。

什麼也沒留下。

天幕之中,似有巨獸微渺的咆哮聲,漸漸消散在夜空裡。

靈獸是主人最忠誠的夥伴,它為她而生,也為她消亡。

“嗬嗬,”倚著長柱的金瞳少年望向虛空儘頭,諷刺地笑道:“化成灰了,什麼都沒留下啊。”

“閉嘴!”不薑怒視著他。

鬼厭生卻毫不在意,隻是淡淡地、平靜地開口:“天魔血脈又如何,拚儘一切又如何?不過就是顆棋子。”他費力地喘了口氣,身軀之上漸漸浮起一層黑色淡影,“真是個笨蛋,為了天下人犧牲,就是世上最愚蠢之事......”

那些黑色淡影,將他的身軀模糊,像是即將熄滅的螢蟲,一點點飛上遙遠的天際。

“鬼厭生?”不薑陡然一怔。

少年的軀體已經完全籠在黑暗中了,隻看得到麵上一點解脫般的笑意。仿佛卸下背負多年的包袱,第一次,姿態輕盈起來。

“天下人與我何乾?蒼生與我何乾?”

那雙金色的瞳眸,如正午時分的金霞,熱烈又耀眼。

他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在長空中成為一道金色幻影。

“我隻是......不想認命罷了。”

他生來異瞳,被視作異類。人與魔結合生下的半魔,一生卑賤如螻蟻。為兩族不容,顛沛流離,親友離散,就是天道為他安排的宿命。

他窮儘一生想要改變命運,卻終究為命運反噬。

魔族天生反骨,如今天要滅世,他就要救人。

冥冥河漆黑的河浪邊,失而複得的少女躺在他懷中,心口蔓延的血跡如綻開的花,小春溫柔地望著他開口:“你若擔心我留下遺憾,就幫我回村看看我娘,再去我們之前住的小鎮,替我嘗嘗隔壁酒樓的點心......”

大水淹沒了一切,他若是能止住這場洪水,至少,還有人能幫她嘗嘗小鎮酒樓的點心。

螻蟻輕賤,忙忙碌碌,掙紮於浮世浪潮之中。

可這世間,總要留下些螻蟻存在過的痕跡。

夜空之中,最後一顆星辰歸位。

橫戈於蒼穹的巨大棋盤邊,似有人影飄渺,仙掌拂過間,落子聲涼。

刹那間,滔滔水流聲停止了。

漩渦被星辰填補,四散的靈氣慢慢回溯。

仿佛被停止的時光,終於在這一刻又開始重新流淌。

黑石城中漆黑的山地間,已經枯竭的靈脈如初生朝陽,陡然噴薄。那些水流鮮豔又富有生機,潺潺將整座山脈包裹。

姑逢山上的明秀院裡,已經有頹敗之勢的老柿子樹,倏爾在枝頭,顫巍巍地生出了第一枝綠芽。

被淹沒的農田如海上孤島,老牛“哞哞”叫了兩聲,牛角上沾滿黃沙,艱難地從泥濘中爬起。

正在漩渦中絕望掙紮的母親麵露狂喜,在洪流褪去的瞬間將孩童用力舉過頭頂,麵上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潮水從廣闊大地上急速褪去,正在朝山上奔逃的流民停下腳步,詫然回望,注視著重新煥發生機的都州。

屋宇傾倒的聲音停止了。

蒼穹不再搖搖欲墜。

自九天之上瓢潑落下的大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然溫柔,雨絲變得細密。那些來不及褪去的河浪不再洶湧地吞噬人間,它們平緩下來,柔和下來,如最溫柔的手掌,慈悲撫過天地。

都州變成了一汪大河,不再咆哮,不再憤怒,它平靜又纏綿,倒映著頭頂壯闊夜空。

長空之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落滿星辰。

那些耀眼的光芒與細細的雨絲混在一起,萬道星雨灑下,在水麵上泛起金光。將都州映照得五光十色,璀璨迷離。

天地溫柔而美好,恢弘又盛大。

至高至遙之處,一顆星辰從儘頭落了下來,在夜空中劃過一道燃燒的痕跡,落在了少年掌心。

那根曾經摔碎過,又被重新粘補過的晚星簪,綴在簪頭的星星已經完全消失了。隻有那根不再鮮亮、有些黯淡的素簪,成了她唯一存在過的痕跡。

也不止是唯一。

大殿中央,登仙台上的石碑仍然空空如也,棋局中的格子最前方,卻又多了一尊瑩瑩小像。

女子長發飛舞,眉眼明%e5%aa%9a似春水,她手持青棍,匍匐於巨獸之上,身下銀獅微風凜凜,正含笑看著眾人。

皎若朝霞,絕色芳容。

天命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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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各人(1)

漓秀江畔,白鷺從水麵飛過,留下一點漣漪。

岸邊的梅子樹上,梅子已經熟了。摘來清洗乾淨,用井水浸泡,滋味酸甜,再配上一杯香茶,來畫金樓裡的修士最愛以此消夏解渴。

距離那場洪災,已經過去一年了。

死去的人不會複生,被洪水淹沒的房屋田舍,也不會一夜之間就恢複如初。如人大病一場,總要慢慢休養。

各大宗門在這場洪水中,損毀不少。不過這一年來,宗門中仍派遣門下弟子下山,幫助平民百姓修複被洪水衝毀的故園。

無論是人族還是魔族,修士還是凡人,天災麵前,人人平等,不分你我。

好在,都州也在漸漸恢複生機。

最明顯的一處就是,這些年來逐漸淡薄枯竭的靈脈,又重新變得充沛靈動了起來。都州靈氣充裕,修士們修煉比從前進益了許多。也正因如此,越來越多的散修或是靈根出眾的弟子拜入宗門,各大宗門也重新開始廣招新人。

舊的人去了,新的人就會慢慢出現。人世來去,悲歡離合,總是如此。

太焱派前不久也納入一批新弟子,仍是在平陽鎮中舉行了選拔賽。年輕的少男少女們懷揣著對登仙之途的美好願景,走上四四方方的賽台,開始了漫漫修仙之途。

今日是新弟子初入宗門的日子。

姑逢山正殿裡,慈眉善目的金身雕像手持拂塵,微笑著俯視著有情眾生。

新弟子們從靈舟上跳下來,按捺不住心中激動,東張西望著四處的風景。待繞過正殿,一簇飛瀑從崖壁落下,灑下片片銀珠。有手提銀槍的白袍少年提槍走過,聽見這頭動靜,腳步一頓,轉身看來。

他容貌軼麗,眉眼乾淨分明,眸光掃過來的時候,如秋月長霜,淡淡欲散。

仿佛在看彆的什麼人。

“師叔。”領著新弟子下靈舟的漢子將斧頭扛在肩上,樂嗬嗬地同他打招呼,少年淡淡頷首,轉身離開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身後的人群卻沸騰起來。

女弟子們望著這少年的背影,問那漢子:“師兄,你剛剛叫這仙長師叔,他可是我們宗門裡的人?”

男子爽朗笑道:“是啊,他是我們門中的七師叔。”

“七師叔?”年少的女弟子臉色有些發紅,笑道:“要是能拜入他門下就好了。”

“那可算了吧。”老弟子好心提醒,“我們這位小師叔,脾氣可不怎麼樣。”

又有一小姑娘湊上前,笑嘻嘻地開口:“那也沒關係,誰叫他長得好看?”

漢子將金斧頭換了個肩膀扛了扛,了然看了一眼正熱烈談論的小姑娘們,無情粉碎了她們的幻想:“長得好看也彆妄想了,人家已經名花有主。”

最開始說話的女弟子聞言一愣:“誰呀?”

“嗯......是個仙女。”

“仙女?”又有人圍上來,滿臉好奇,“是長得很美嗎?”

遠處山巒起伏,清風吹過,拂過一片森森綠浪。

男子看著遠處笑了笑,笑著笑著,目光有些悵然:“是啊,長得很美。”

“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

......

大殿中,孟盈正與眾人商議下個月的宗門大會一事。

少陽真人自打金門之墟過後,身體越發虛弱下去。這些年,他強行以元力維持姑逢山上靈脈流動,後給顧白嬰療傷、燃燒壽元卜問仙卦,一樁樁一件件,皆是勞身耗命之舉。當初宗門裡的人說他動不動就閉關,實則是在溫養本就殘損的靈根。

以他如今的修為,這輩子,恐怕與飛升無緣。

不過,他應當也沒想飛升。

好在這些年,孟盈都被當作太焱派未來掌門人培養,早已能獨當一麵。如今少陽真人漸漸退居身後,孟盈自然而然地走上前來。與各大宗門往來商談,太焱派今後的延續發展,都交由孟盈手中。

洪災過後,各大宗門損毀不少。

其中最傷元氣的,應當是赤華門。

當初都州各派靈脈枯竭,赤華門是枯竭最嚴重的。正因如此,靈心道人之後弟子,一代不如一代,最年輕的一輩中,連挑幾個能正眼看的都沒有。再這樣下去,沒落,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他們宗門裡門風亦是不正,大水來臨時,許多年輕弟子甚至丟下宗門獨自逃命去了。

如今雖然都州靈氣恢複,赤華門的精神卻已散,縱有靈心道人坐鎮,想要崛起卻也不是件容易事。可惜當初空檀老君為都州甘願放棄飛升之途,止步於登仙台前,挽救都州無數生靈,卻挽救不了門派衰微的命運。

比起來,%e5%90%9f風宗就比他們好得多了。

靈氣恢複後,%e5%90%9f風宗的礦脈裡,開采的靈石又多了起來。不過經過之前一事,富榮華勒令宗門上下不許鋪張浪費,提倡節儉之風。更是廣發靈石在城中賑濟災民,一時間%e5%90%9f風宗在都州百姓中名聲跟坐了靈舟一般蹭蹭上漲。尤其是%e5%90%9f風宗弟子,百姓們都誇他們人善錢多,活該他們發財。

畢竟各大宗門如今又重頭開始比拚,修為暫時分不出勝負,先撈個好名聲也不錯。

湘靈派還是如從前一般,容霜慣來對弟子嚴厲,此事過後,門中弟子們修煉越發勤勉。與太焱派也走動得勤了些,原先那些齟齬在生死間,陡然都成了無足輕重的小事。兩派掌門心中清風明月,奈何門中弟子們的閒談卻越發過分了起來,紛紛猜測少陽真人與容霜掌門是要再續前緣,破鏡重圓。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畢竟經過先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