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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 千山茶客 4398 字 6個月前

就死了的,這也是簪星為何到現在都如此淡定的原因。

但現在牧層霄都被勒的臉色青紫,看著下一刻都要斷氣了,怎麼看也不像是還能絕處逢生的樣子,這可怎麼辦?難道他們一行人出去一趟,什麼也沒撈著,就要折在這麼個幻境裡?

這也太糟心了!

或許是梟元珠的原因,又或許是因為簪星的元力在這一行人中本就是最低微的,蜃女的蛇杖對她的影響反而是最小,她還能有精力思考。而周圍的師姐師兄們,都已經被蛇杖纏得像是沒有知覺,奄奄一息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難道就要死在這裡了?

就在這時,她突然瞥見一邊的顧白嬰,準確的說,是顧白嬰頭上的發帶。

鮮紅的“朱顏”在少年發間,如點綴在雪地中的一枝紅梅。這條發帶曾被顧白嬰取下來遞給簪星,讓她先行離開,不過被簪星拒絕了,她失去了這個逃生機會。

但事實上,修士們遇到比自己修為更高的對手,不止逃走一個辦法。

在離耳國的秘境中,青華仙子將傳承給了她,隻是那些功法心訣晦澀難懂,又多如牛毛,簪星還沒來得及翻閱整理,但她依稀記得看到過那麼一行。若弟子遇到危險,無法逃走,對方修為又高於自己多矣,可以燃燒自己的元力,短暫提高修為與之一戰。

燃燒自己的元力,從某種方麵來說,就如燃燒自己的壽元。失去的元力不會回來,好處就是在最短的時間裡提升修為,有與對手一戰的能力。

如今她也在此地,被幻境中的“規則”製約,元力儘數消失,但,她還有梟元珠。

那顆無所不能的梟元珠,在她心頭微微跳動,簪星甚至能察覺到它的渴望與戰栗。

她是可以燃燒梟元珠中的元力的。

隻是......

掌心開始隱隱作痛,不必想,也知道那塊花朵狀的紅印在給她提醒了。

若她挺身而出,劇情自會發生變化。搶奪了牧層霄氣運和風頭的自己,必然要被“天道”所懲罰。就如梟元珠從至寶變成了魔物,就如她自己陰差陽錯進入太焱派,一步步陷得更深。

蜃女放肆的大笑回蕩在空曠的荒漠裡,而周圍的夥伴已經沒了聲響。

簪星的目光暗了下來。

打破“天道”的確會帶來新的懲罰,但不打破,眼下就會失去性命。

既然如此,還不如破罐子破摔,現在就放手一搏。

思及此,簪星閉上眼,從%e8%83%b8口處溫熱的珠子裡,驟然爆發出白光,那道白光與往日不同,不再熱燙,反而如溪水靜流,緩慢地流過人的心頭。

蜃女覺察到不對,再看簪星,目光已有不同,喃喃道:“你果然有古怪。”一手朝簪星抓來。

簪星眉頭一皺,下一刻,自己的手突然被握住,她愕然垂眼,就見那紮辮子的小姑娘——豆娘正握著她的手,仰著臉看她。

從掌心處傳來汗津津的濡濕感,眼前一花,所有的一切都儘數消失。她看到了自己的腳,布鞋的底子已經被磨破,腳背被曬得黝黑,從嘴巴裡傳出沙礫粗糙的質感。

四周是荒蕪的沙漠,一根草也沒有,簪星看到了自己的手,小小的,辮子從%e8%83%b8口垂下來——她變成了徐豆娘。

簪星——或者說徐豆娘在沙漠裡慢慢地走著,她似乎已經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經記不清日子,久到包袱中已經沒有了食物和清水,她還在走,是因為她想回家。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來到的這片沙漠,也不知道走出這片沙漠還要多久,她感到饑腸轆轆,口乾舌燥,一到夜裡,她就躲在沙丘後麵睡覺,等晝日一出,又背著包袱出發。

像一隻迷失在荒漠中的動物。

就這樣走著走著,不知過了多久,又一個黃昏來臨,她又餓又渴,和衣躺在沙丘後,看著暗下來的長空中出現無數閃耀的星辰。一望無際孤獨又荒蕪的大漠,卻擁有世間最熱鬨的銀河。她閉上眼,隱隱約約聽到自己耳邊傳來一個女子溫柔的聲音,她問:你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徐豆娘想,她想要回到很多年前,她還沒被賣到富戶家做丫頭前,那時候阿爹還沒有迷戀上賭錢,那時候阿娘還在,如這樣的夏日,她在院子裡踢完毽子,一頭汗地跨進小屋,阿爹一手給她擦汗,一手從桌上端冰鎮過的酸梅湯給她。酸梅湯又酸又甜,一氣兒飲下去,舌頭都甜津津的。阿爹把她從地上抱起來,舉得很高。

她聽到那耳邊那個聲音變得更溫柔了,她說:睡吧,睡吧,醒來就好了。

徐豆娘放心地睡過去了。

第一縷日光衝破雲層,落在女孩子的臉上,毛茸茸,暖呼呼的。她睜開眼,看見徐福坐在她身邊,溫和地看著她。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父親拍了拍她的頭,笑道:“我們豆娘,都長這麼大啦。”

徐豆娘愣愣地看著眼前人,眼淚流了下來。

父親牽著她的手,走向了那座沙漠中的城池。那座城池溫暖富饒,人人友善,是荒漠中的綠洲。他們定居下來,在這裡蓋了房子,有了家。

美好得像一個幻夢。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同她幻想中的一切般般無二。

隻是,隻是......

她真的不知道那是夢嗎?

她離家這樣久,徐福已經老了,怎還會是年輕時候的模樣。他總是給她做毽子,可她早已不是踢毽子的小姑娘。

那些不對勁,那些生活中的不合時宜,像是鞋底裡的沙礫,用尖銳時時刻刻提醒著人真實與虛幻,所有的蛛絲馬跡,她統統忽略。

幻境,是大妖編織的美夢,有些人是沉醉不知歸路,有些人,是清醒地沉淪。

靠著沙丘後的一條小溪,已經乾涸了。乾涸的痕跡留在地上,提醒著旅人很久之前,這裡曾有過一汪清泉。

背靠沙丘的女孩子躺著,再也沒有醒來。

簪星猛地睜開眼。

盤花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了自己手裡,沙礫全部消失,觸手是堅硬的石壁。

幻境破了。

蜃女麵色大變,尖聲道:“這不可能——”

簪星麵色複雜地看向自己身邊的小姑娘,歎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徐豆娘早就知道了。

她知道那是假的,她知道一切隻是幻夢。她知道破敗的沙漠裡不可能有綠洲,遠在千裡之外的父親不可能突然出現在身邊。她知道徐福是假的,巫凡城是假的,父女間溫情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還沒見到父親就迷失在沙漠裡,她到死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真實是多麼殘酷,而夢境是多麼美好。

所以縱然發現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徐豆娘也心甘情願地活在編織的假象中。

直到遇到了田芳芳。

“我不想傷害田大哥。”徐豆娘苦笑著看著簪星,身體漸漸化為虛無:“既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就從我這裡結束吧。”

“混賬,”蜃女勃然大怒,“你竟然騙我——”她一杖朝徐豆娘劈過去,卻在橫刺被人攔住。

簪星斷為兩截的盤花棍擋在她麵前。

“現在換我了。”她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枯樹生花(2)Ψ思Ψ兔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線Ψ上Ψ閱Ψ讀Ψ

盤花棍之前就被劈開,斷為兩截,一截已經化為齏粉,另一截握在簪星手中。那本是一根鐵鑄的棍子,漆黑的棍身上麵雕刻了驅邪的符咒,而如今又有不同,它看起來像一截乾癟的枯枝,失去所有水分,以至於被麵前的蛇杖襯的暗淡無光。

可就是這樣乾枯如樹枝的棍子,冒出了一枝綠芽。

這朵綠芽微小,柔弱,顫巍巍地立在枝頭,就這麼一點,就讓一切陡然煥發新的生機。

生機,就是希望。

蜃女的蛇杖氣勢洶洶朝自己撲來,簪星握緊手中的盤花棍,仿佛看到沙漠中女孩子孤獨地前行。所有的一切即將乾涸,在沙漠中的旅人見到美好的蜃景,其實是看到了絕境中的希望。蜃女吞吐蜃景,使人迷失,貪婪之人心生欲念,迷失在自己無窮無儘的欲望中,可更多無辜的平凡人,卻是死於自己的希望。

蜃女要湮滅一切希望,她就偏偏要讓這裡煥發生機。

青娥拈花棍第三重——枯樹生花。

刹那間,那株柔弱得可憐的綠芽,迅速抽枝吐葉,它變得茁壯,變得茂盛,從其中不斷的綻放出流花,將荒蕪大地迅速鋪滿。那根枯敗的棍子像是有了生命,簪星能感到源源不斷的生命力在手中跳動,她看到巨大的地圖中,荒漠倏爾變大至眼前,她看到無數在荒漠中踽踽獨行的靈魂,他們懷揣著美好的願景,被風沙迷失,在原地徘徊。那些徘徊的軌跡迅速縮小,又在她腦海裡迅速放大,直到與棍風融為一體。

一聲尖嘯聲傳來,巨蛇撞上她的棍子,猛地被反彈回去。蜃女躲避不及,“砰”地一聲被撞上石壁。下一刻,孟盈的長劍從身後飛來,牧層霄握緊滅神刀,從上至下狠狠的砍向蜃女的頭頂。

萬籟俱靜。

先是死一般的沉寂,而後開始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水流一點點流過,蜃女美豔的臉龐還保持著驚懼的神情,精致華麗的衣衫卻開始漸漸化作黑色的泥沙,接著是身體,最後是眼睛,直到完全消失。

什麼都沒留下。

“......灰飛煙滅了。”簪星喃喃。

牧層霄的滅神刀,本就連鬼神都能斬滅,蜃女實力並非雄厚,不過是仗著幻境有恃無恐,幻境一破,若論修為,並不能與眾人相提並論。

“師叔!”門冬帶著哭腔的喊聲從一旁傳來,簪星回頭,就見顧白嬰白衣幾乎已被鮮血染紅,他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聲音仍然不耐,隻道:“小點聲,大驚小怪什麼。”

“你的靈脈,你的靈脈......”門冬急得都快哭了:“怎麼傷得如此嚴重!”

孟盈詫然回頭,顧白嬰靈脈有損一事,宗門裡並無人告訴過她,眼下看顧白嬰的臉色,恐怕狀況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正在這時,彌彌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簪星順著它的目光看過去,蜃女消失了,那根華麗的蛇杖卻沒有一同消失,從它的前端,那顆鑲嵌的寶石中逐漸氤氳出一層白霧,田芳芳後退兩步,疑惑問道:“這是......”

“應當是禁錮在此地中的靈魂。”那一頭,顧白嬰開口。

“靈魂?”

“蜃女一死,編織的所有幻境全部打碎,這些被幻境迷失的靈魂自由了。”顧白嬰擦去唇角血跡,“就此解脫。”

“是嗎?”田芳芳撓了撓頭:“那咱們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

算是好事嗎?簪星心中惘然,對於有些靈魂來說,清醒著接受殘酷的真相,或是沉醉於虛假的美好,究竟哪一個更幸福,沒有人能給出答案。

“咦?”她聽見門冬的聲音:“這是......”

從白霧中,漸漸顯出一個人的身影,她和那些化為光點的靈魂不同,有完整的身形。起初因為被光霧籠罩,看不分明,霧氣漸散,她的身姿漸漸清晰起來。

這是個瘦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