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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 千山茶客 4383 字 6個月前

他想得到的一切,如果不是門冬將他從其中喚醒,要沉迷多久,還真說不定。

“不過師弟,”他穿好兩隻襪子,又開始穿鞋:“你是如何醒來的?”

門冬猶豫了一下:“我有仙靈竅,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

因為有仙靈竅,所以他的嗅覺和味覺也彆人都不一樣。幻境裡的紅糖糕,縱然竭力模仿出他記憶中的香氣,可當他一口咬下去的時候,還是會嘗出沙土的腥氣。當他察覺到異樣的時候,幻境就會露出破綻,比如那隻老虎,他也就會順著那個破綻,找到真相。

田芳芳穿好鞋,在地上踏了踏,忽而又“呸呸呸”地吐了幾聲,狐疑道:“怎麼一嘴沙子?”

“你是不是吃裡麵的東西了?”門冬問。

“是啊!”

“幻境裡的食物,多半是用沙土幻化而成。”門冬一張臉繃得緊緊的:“算了,我們先去找孟師姐他們吧。”

這甬道很長,然而田芳芳和門冬沒走兩步,就看到了牧層霄。

他靠牆半坐著,低著頭,懷裡抱著滅神刀,乍一看還以為他還醒著,田芳芳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師弟——”

牧層霄雙目緊閉,沒有反應。

“看來他也是沉入幻境了。”門冬皺眉看了一會兒,蹲下來扛起牧層霄的一條腿,招呼一邊的田芳芳:“快點,你也來幫忙。”

田芳芳跟著蹲了下來,對門冬道:“我來吧,你在一邊呆著就行。”

......

秋日的長空似乎也是金色的。

落葉鋪了滿地,遠處的雁群在雲上劃過灰色的影子,遙遙地消失了。

牧層霄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劍。

這劍是嶽城城主送他的,祝賀他結丹。如今他是整個嶽城中,第一個十八歲以前結丹的天才,人人敬他怕他,他和柳雲心不必再看彆人眼色過日子,就連嶽城少城主王紹,看見他也要恭恭敬敬。

柳雲心坐在樹林裡的青石上,繡著手中一麵扇子。明明天氣日漸轉涼,她卻偏偏要繡什麼扇子。牧層霄的目光掠過她臉上,又重新回到了手中的長劍上。

這把劍很漂亮,劍鞘上鑲著一塊血色的寶石,最重要的是,這是一把中級靈器。這樣華麗又威風的兵器,是過去他想也不敢想的。他本應為擁有這把劍自豪,而不知為何,每每他看到這把劍,他的心裡都會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這不是他的劍一樣。

他搖了搖頭,將心中那點異樣的感覺拋開,拔劍開始修煉,然而甫一動作,便聽到四周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柳雲心慌張地看向他,朝他不顧一切地跑過來,他喝了一聲“雲心”,就要衝過去救她。然而就在他與柳雲心之間,地麵突兀地裂開一道口子,緊接著,從那道口子裡漫出水來,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衝出來,纏上了他的雙腿。

他心頭一震:“是‘域’!”

“雲心,快跑!不要被它的沙子射中!”牧層霄衝柳雲心喊道。

話一出口,他突然愣了一下,這話怎麼這般熟悉,眼前的畫麵似乎也在哪裡見過。

那隻黑色、麵膜模糊的妖獸卻像是不肯放過他似的,牢牢地纏著他的腿,將他往地底的裂縫中拽去。

他奮力地掙紮,抬起頭卻看見柳雲心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那隻繡了一半的扇子丟在地上,刺繡拙劣又粗糙。

柳雲心不可能丟下他獨自一人逃走,柳雲心也不可能繡出這樣醜絕人寰的扇麵。

猶如一張漂亮的墨畫,被滴落的雨水漸漸衝開了紙上的油彩,那些精致的圖案開始變得混亂不堪,分辨不清最初的樣子。雁群消失了,光也消失了,金色的長空變得錯亂。他看到暗色的火在麵前搖曳,有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急促地、一聲又一聲的。

“師弟!牧師弟!”

“牧——師——兄——”

聲音越來越大,像是越過了無數虛假的嘈雜,清楚地響徹在耳邊。一股涼意從腳下升起,似乎有人在擺弄他的身體,這動靜令他清醒。

牧層霄猛地睜開了眼睛。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最後一個考驗(1)

腥氣鑽進鼻尖,帶著一股耐人尋味的潮濕黴味。

牧層霄握緊身畔的滅神刀,看向拿著一截斷枝正衝他樂的田芳芳。

“嘿,師弟的辦法還真有效,撓癢癢果然能把你撓醒。”田芳芳拍了拍手,問牧層霄:“牧師弟,你沒事吧?”

牧層霄隻愣了一瞬,立刻就明白過來,隻問麵前的兩人:“幻境?”

“可不是麼?”田芳芳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泥土,看向甬道遠處:“咱們仨全著了道,多虧小師弟清醒過來,撓癢癢把我給撓醒了,不然還不知道要在這折騰多久。”

方才他們二人找到沉入幻境的牧層霄,拿地上的枯枝撓他腳板心撓了好半天,總算是將人撓醒了。

“這裡的幻境真厲害,連七師叔和孟師姐都看不出來,恐怕對手力量很強。”門冬一張小臉繃得很緊:“乾坤袋打不開,還有元力流失,多半都是幻境主人搞的鬼。此事......沒那麼簡單。”

門冬年紀雖小,但常年陪著趙麻衣和顧白嬰在外尋找能修補靈脈漏洞的靈寶,走的地方不少,見的世麵也多,尋常的妖物,縱然是要創造幻境,也很難造出這樣大陣仗的,一座城就罷了,太焱派兩位天之驕子都沒察覺出不對勁,可見對手要比往日難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這麼多人,怕他一個妖怪不成?”田芳芳很是樂觀:“再說了,他要真那麼厲害,何必鬼鬼祟祟造個幻境出來害人,既然不敢光明正大地和咱們一較高低,十有八九就是個故弄玄虛的家夥。是不是,牧師弟?”

牧層霄微一思忖,點頭道:“田師兄說得不錯。況且眼下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師叔師姐他們。”

此話一出,門冬和田芳芳神情古怪了一瞬。

牧層霄問:“怎麼了?”

“那個......”田芳芳遲疑了一下,“師弟啊,其實......”他讓開半邊身子,示意牧層霄看自己身後。那裡,靠洞%e7%a9%b4的石壁邊,一襲白裙如幽沽雲煙——孟盈伏倒在地。

孟盈和牧層霄離的地方並不遠,田芳芳撓牧層霄之前就發現了。

牧層霄一愣:“孟師姐?”他上前兩步,見果然是孟盈,轉頭問田芳芳和門冬:“怎麼不叫醒她?”

田芳芳和門冬對視一眼,默契地往後退了一小步,田芳芳把剛剛撓過牧層霄的樹枝往他那邊一扔,輕咳兩聲道:“師弟,我這大老粗一個,下手沒輕沒重的,萬一傷著了孟師姐就完了,還是你來吧。”

牧層霄看向門冬。

門冬連連擺手:“我也不行,我不會。”開什麼玩笑,孟盈是月琴師叔的親傳弟子,月琴師叔那個老古板知道他脫了孟盈的鞋,還撓她腳板心,一定會清理門戶的。

再說了,就算月琴師叔不曉得,對著孟師姐那張冷若冰霜的臉,誰能下得了手?孟師姐平日裡喜怒不形於色,萬一心中不悅,將他砍了也說不定。他不過是月光道人的一個小徒弟,雖有“仙靈竅”,修為卻普普通通,孟盈可是未來的太焱派掌門人,師父到時候就算想保他,也無能為力。

門冬想著想著,越發惻然,更堅定了不去接這個燙手山芋的決心,隻對牧層霄誠懇開口:“師兄,我們剛才試過其他辦法,叫不醒,至於撓師姐這件事,你的修為高,還是你來。”

牧層霄微微皺眉,彎腰撿起落在自己腳邊的小樹枝,走到孟盈身邊半跪下來。

他心中本坦坦蕩蕩,待一手握起孟盈的腳,要替她除去鞋襪時,卻突然踟躕了一下。

說起來,柳雲心小時候常與他光腳在地裡踩泥巴,他二人雖不是親兄妹卻勝似親兄妹,從未在意過這方麵。可孟盈與他卻還沒有熟稔到這個地步,且宗門裡的女子,心高氣傲,萬一嫌他這個舉動唐突了怎麼辦?

萬一等會兒孟盈醒了,一怒之下將他砍了怎麼辦?$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牧層霄突然有些心中惴惴。

他現在這個修為,還打不過孟盈。

隻是此刻騎虎難下,看樣子田芳芳和門冬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去撓孟盈的,總不能就這麼耽誤下去。思及此,牧層霄心一橫,閉上眼一把扯下孟盈的鞋襪,抓起小樹枝就亂撓一陣。

不知過了多久,“啪”的一聲。

寂靜的%e7%a9%b4窟中,巴掌聲突兀地響起。

沉重的黑色長劍橫在他脖頸,女子麵色慍怒,聲如寒冰:“登徒子——”

......

“啪——”

人影被粗暴地扔出去,後背撞到堅硬的%e7%a9%b4壁,滑下來的時候,血跡在身後蜿蜒,如一道朱色長蟲。

“楊簪星!”顧白嬰目光一凜,一邊努力撐起身子想要站起身,奈何靈脈滯漲已經讓他難以再挪動一寸,何況,他還元力儘失。

“放開她。”少年竭力冷靜地開口:“我留下來陪你,對你來說是筆不錯的交易。”

蜃女走到簪星身側,伸出一隻手握住簪星的脖頸,將她提貨物一般的提起,一邊欣賞著手中獵物掙紮的模樣,一邊不緊不慢地開口:“小仙長,那可不行,她得死,你......我也要。”

“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咳咳......”簪星笑起來:“我師叔......怎麼會和你這種老妖怪在一起,少做夢。”

“很好,死到臨頭還嘴硬。”蜃女不怒反笑:“要是我把你扔到你最恐懼的幻境裡,不知道你的骨頭是不是和嘴一樣硬。”

顧白嬰怒道:“你想乾什麼?”

“我不喜歡直接殺人,”蜃女的聲音溫柔:“那樣太粗暴,也太無趣。我喜歡讓他們在我的幻境裡沉淪,在那裡,我就是天道。至於你,”她看向簪星,“臭女人,讓我看看你內心最怕的是什麼,我便讓你永生永世沉淪在恐懼中。”

“天道?”簪星不置可否:“你可能對自己有什麼誤解,在我看來,你不過就是個玩弄人心的老妖怪罷了。”

“賤人——”蜃女美豔的臉似乎因簪星這句話變得扭曲起來,她猛地張開五指,纖細雪白的手指頭忽而化作五條猙獰的毒蛇,朝著簪星麵前撲來。

下一刻,蜃女的動作一頓。

斷為兩截的盤花棍,一隻被握在簪星手中,另一隻沒入蜃女的腰間,尚未全部沒入,隻有前端的一小截,從其中流下一叢血跡。

她微微側頭,臉上顯出一點迷惑的神情,而後,那神情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猙獰的憤怒:“你竟敢——”

“你話真的很多。”簪星話一出口,就被蜃女猛地摜倒在地。她絲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口,隻一揚手,盤花棍便從她腰間拔出來。

“你可能不知道真正的幻境是什麼,我說過,”蜃女冷冷道:“你會後悔——”

盤花棍在眼前突然綻開,從棍子的前端,飛出一條紅色小蛇,這小蛇細如人指,全身上下被血色覆蓋,偏又如鏡子般亮得駭人,像一道細細的絲線,飛快竄入簪星前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