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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情證道失敗後 路俠 4355 字 6個月前

歲上講,叫燕蘆荻少年,很是有些偏頗了,他不比孟朝萊小上多少,然而孟朝萊現在已能?在劍閣獨當一麵,燕蘆荻卻還和孟沉霜第一次把他撿回家時沒什麼?兩?樣。

淒慘、倔強,又固執,像頭?隨時要呲牙咬人的小狼。

孟沉霜回憶著十七歲的燕蘆荻,覺得?他現在的臉蛋長開不少,但卻也?實在還稱不上成熟。

然而和成熟一樣尋不到的,是天真爛漫的青春顏色。

此刻的燕蘆荻把自己裹在破爛狼皮裡,氈帽和毛領遮去大半張臉,餘下?一雙頑石般的漆黑眼珠,直勾勾地向上盯著孟沉霜,等一個答案。

唉,孟沉霜在心中遺憾地歎息一聲,倒是沒有那股紅著眼睛惹人憐愛的委屈勁兒?了。

當時孟沉霜不肯收燕蘆荻為徒,他還要撲上來抱著孟沉霜的腿哭鼻子。

不過,當年燕家舉族遭屠,燕蘆荻孤身?一人爬上劍閣,身?無長物,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更不要說獻給劍閣閣主?什麼?束脩。

眼下?他又獨自離開長昆山,似乎沒從劍閣帶走任何東西,衣服依舊穿得?混亂隨意?,卻手握寶刀,身?負大乘修為,說願向魔君獻出忠心。

這七十二年裡,他究竟過得?好,還是不好?

孟沉霜重新抬起?眼簾:“刀?我?身?邊缺一朵解語花,卻不少你這把刀。”

“陛下?不如?再想想。”燕蘆荻在這時側頭?回望左右跪趴在地的大魔,又重新對上孟沉霜審視的目光。

所有大魔都弓下?腰,將臉貼在地上,看?不清神情,像一團團呼吸著的黑影,陰沉沉地圍在魔君寶座四周。

而魔君孤身?高懸座上,單薄寂寥。

孟沉霜眯了眯眼,抬袖大手一揮:“都給我?滾出去!”

話音落下?,殿上的魔族各懷心思,卻都在這一刻屁滾尿流、如?獲新生般地爬了。

燕蘆荻仍靜靜立在王座之下?,仰頭?望向魔君。

魔君剛才的怒斥中,並未指名道姓要哪些人滾,但燕蘆荻知道,他是要自己留下?來回話。

果然。

“說罷。”孟沉霜一掌拍在案上,冷嗬一聲,“你有什麼?能?耐?”

“我?知道,墮魔們不服陛下?管教,”燕蘆荻神情審慎,緩緩道,“天魔聚族而居,亦不願您一統魔域,對他們造成威脅,眼下?已然蠢蠢欲動。”

“這些事?,難道本君不清楚嗎?”

“陛下?當然知曉魔域內憂外患,所以時時刻刻一邊敲打手下?墮魔,一邊派兵遣將至東方邊界迎戰天魔。”

“魔域爭鬥,向來如?此。”

“是,這是必然之事?態,並不奇怪,”燕蘆荻觀察著魔君的神色,“但是,陛下?手下?的兵力,已不如?從前了。魔域幾番爭鬥廝殺,您又手刃無數大魔,而今身?邊還能?找出多少位大乘修為的大魔?

“若以財帛招攬散修助力,恐其散漫不經,更何況願意?來魔域做事?的修仙界大能?少之又少。我?是有求於?魔君,因而願為魔君效死力,您儘可用我?,隻要讓我?殺了謝邙。”

孟沉霜斜倚著橫榻,手指敲著扶手,沉默不語。

良久,殿中餘音消散殆儘,他提起?眼皮,青瞳刀鋒般刺向燕蘆荻:“燕家小子,你在威脅我??”

燕蘆荻退步抱拳,行禮低頭?:“不敢,隻是與陛下?權衡利弊,輔以自薦。”

“我?看?你可沒什麼?不敢的,先是說要殺我?愛妃,而後又道我?無人可用,該把你這個小刀修捧在掌心。”孟沉霜似氣極反笑?,“好啊,那我?便如?了你的願,倒要看?看?你能?為本君做些什麼?。在此以前,謝邙的命仍是我?的,等你什麼?時候叫我?滿意?了,再說獎賞你的事?!”

燕蘆荻頓了頓,再次抱拳:“謝陛下?……”

孟沉霜緊跟著問:“我?曾聽聞,你本家儘為天魔所殺?”

“……是。”

“你來的一路上,可有去殺過仇人?”

“還未曾。”

“東邊八隍野的天魔正?不服本君調遣,與我?麾下?兵將激戰,你且去取他們首級來。”

燕蘆荻領了命,又接下?魔君令牌手諭。

轉身?離開銀渙殿時,魔君讓他在凝夜紫宮中挑個宮室住下?,不必去城中廢墟和魔族打擠。

燕蘆荻沉著聲,要了骨花閣。

啟程定在一日後,他回到骨花閣,終於?短暫地放鬆,在銀渙殿中提著的一口氣瞬間潰散,整個人直接抱著刀摔倒在地,背後冷汗涔涔。

骨花閣中再無旁人,雪風在堂上哭嚎,他盯著檻外汙雪許久,才終於?緩過氣,撐著刀爬起?了身?。

銅樓寢殿在第二層,他扶著欄杆上樓,合衣躺在空無一物的銅板床上時,聽見風拍銅窗,冷得?渾身?打顫。

他把刀抱在懷裡,又縮起?雙腿抱緊自己,讓靈力在經脈中艱澀地流轉。

每一回運轉都要在殘損的經脈中增添一份痛楚,燕蘆荻卻咬緊牙關,不願停下?。

好像唯有那清晰的痛楚才能?驅散寒冷,給他帶來一瞬暢快。

月光被寒風吹了進來,落在磚上,像是一片寂靜的水色。

月落千江。

劍閣碧水一泓,月色也?是這般蒼藍。

今日望著王座之上魔君燃犀的麵容,燕蘆荻抑製不住地想起?浮萍劍主?。

可他知道,他們隻不過是有這同一張臉,真正?的浮萍劍主?早已死在謝邙劍下?。

若是尊主?……燕蘆荻把臉埋進狼毛領子裡想,尊主?斷然不會讓他去找仇家,殺天魔的。

尊主?一直要他莫為仇恨所困,可燕蘆荻從沒能?把這句話聽進去。

忽然,樓下?傳來一陣敲門聲,燕蘆荻警惕地翻身?坐起?來,他沒下?樓,隻是把二層閣樓向著堂下?的銅窗,推開一道縫隙。

“有什麼?事??”

一樓門外魔氣森森,來的似乎是幾個魔衛。

其中一人道:“陛下?的命令,來給你送東西。”

“自己進來。”燕蘆荻從蛟皮鞘中拔出半截刀,握在手中。

魔衛們推門進來,一共三人,為首的抱著一方鐵盒,後麵兩?人抬著半人高的銅鼎。

銅鼎被安置在堂上正?中,為首魔衛打開鐵盒向燕蘆荻展示,裡麵竟是——

兩?節天魔犀角!

魔衛道:“陛下?說,從今天起?,你是他的人了,屋中也?該燃起?犀角火,命我?們立刻來辦。”

燕蘆荻把刀往回推了一點:“……點上吧。”

魔衛於?是割開犀角,將黑血倒進銅鼎中,又抽刀一擊,在銅鼎邊上撞出火星。

紅色火點剛一落下?,幽藍色火焰便熊熊而起?。

魔衛立刻退開幾步,告退離去。

犀角火的熱度迅速順著空氣漫向二層,燕蘆荻凍僵的手漸漸鬆快下?來。

他不覺得?魔君燃犀是好心幫他取暖。

犀角火原料大都取自天魔族俘虜,但也?有不少並不從天魔族人額頭?上砍來,而是用那些和天魔族共生的魔獸們的犀角。

燕蘆荻分不清銅鼎裡用的哪一種,隻隱隱猜測盤算出其中的威脅意?味。

但犀角火的滾燙熱度卻做不得?假。

銅鼎亮起?不久,骨花閣中便湧滿洋洋暖意?。

燕蘆荻重回床上睡下?,這回終於?可以不必怕冷,躺平身?子睡了。

連日跋涉使他的確困倦,但翻來覆去,如?何也?睡不著。◎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過了沒多久,他再次被一位特?彆的訪客喚起?。

燕蘆荻從床上爬起?來,趴在銅窗邊往下?望,正?對上那兩?米高黃色單薄紙人的豆豆眼。

燕蘆荻:“?”

紙人小柴胡手裡捧著一堆布匹,燕蘆荻招它上樓來,一件一件拿起?來看?了,才發覺這是枕頭?錦被等床品,以及幾身?附了防禦術法的新衣。

新衣上有保暖術法,但除此以外,小柴胡還捧給他一身?針腳細密的厚實銀灰色狼裘罩袍,以及一頂新的狼頭?氈帽。

這頂帽子保留了雪域黑狼的頭?部外形,往燕蘆荻頭?上一帶,黑狼呲出的獠牙正?搭在他兩?額邊,看?上去顯得?他也?像匹齜牙咧嘴的小狼。

-

雪落月下?,後半夜的風漸漸止息了,敞開內殿的暗朱色窗欞,寒氣絲絲縷縷地湧進室內,巴掌大的雪片卻飛不進來。

孟沉霜脫了黑色織錦外袍,又隻著一件白色長衫衣,靜立窗前,遙望遠處銅樓綠簷。

小柴胡送完衣服被褥,退出銅樓,頂著大雪往回跑。

孟沉霜偏頭?蹙眉思索片刻,忽然揮手關上大敞的窗,轉身?回到坐在一旁榻上的謝邙身?邊,從深青色的袖子裡抓出謝邙的手,抱在懷裡握了握,隨即疑惑道:“也?不冷啊……”

謝邙的手掌微溫而乾燥,一如?既往。

孟沉霜於?是又一揮袖,赤紅魔氣湧出,將窗戶推開,放寒氣進入。

他鬆開了手指,謝邙的修長而有力的五指卻一下?子翻上來,覆在上麵,握緊了他的手。

孟沉霜抽了抽,沒抽[dòng],隻能?這麼?被拉著手,在榻上另一邊坐下?,兩?人的手臂搭在榻中間的矮木幾上,旁邊就是謝邙準備的黑瓷盅。

黑瓷盅的蓋子被揭開,磨碎的羊奶冰已經融化大半,僅剩的碎冰立在碗裡,像是%e4%b9%b3白色湖泊中的小山,山石正?在融化傾塌。

蜂蜜與酒米飄在湖泊裡,散發出鬱烈的香氣。

孟沉霜似乎沒注意?到,還在沉思:“怎麼?燕小花看?上去那麼?怕冷,裹了一身?的毛。”

他不知道燕蘆荻怎麼?就從金丹一躍而至大乘修為,但既已大乘,又怎麼?會怕魔域的寒風呢?

謝邙沉%e5%90%9f不語,他垂眸看?著碗裡的雪山要化儘了,便用另一隻手提起?蓋子把黑瓷盅蓋上。

正?要推到一邊時,一隻素白發燙的手忽然將他擋住。

孟沉霜道:“不是說給我?嘗嘗嗎?”

“都化了。”

“化了就化了。”孟沉霜捏住碗沿,“我?還沒有嘗過這樣的點心,好仙尊,你就饒我?一口吧。”

謝邙被孟沉霜睜大眼睛巴巴盯著,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歎口氣,鬆了手讓孟沉霜把碗搶過去。

他挽起?袖子遞過去一把銀勺,孟沉霜用勺子攪了攪,把粘稠的蜜攪散開時,發現碗裡除了羊奶、酒釀、蜂蜜外,還有珍珠似的糯米小圓子。

孟沉霜先舀了一勺嘗嘗味道,眼睛一亮,而後便鯨飲一般,將整碗糖水都喝進肚子裡。

謝邙一直看?著他:“喜歡?”

“愛妃憐我?,怎能?不喜?”

謝邙唇邊似乎劃過一道很輕的笑?意?,他為孟沉霜擦去指尖沾上的一點蜜糖,開始把黑瓷盅和漆盤收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