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強力破開的各色法陣在半空中隱現光芒,仿佛破碎琉璃五色眩目,孟沉霜早就消失不見,連個影子都?沒留下。
裴汶陪他站了一會兒,問?:“魔燃犀跑了,你不追?還有兩天就要和天魔王會麵了。”
謝邙一言不發,轉身?將插入泥裡的鹿鳴劍拔了出來,流溢的劍氣掀開泥濘碎石,露出壓在四分五裂床榻下的成壘書冊。
裴汶在他身?後?,瞥到那些發黃的書冊,但從書名就知道裡麵的內容是什麼,不由得也默了默。
魔燃犀被押上蘭山時兩手空空,這些話本顯然隻有一個主人……
裴汶看了看那些書寫?著無涯仙尊與浮萍劍主狗血愛恨的火葬場話本,又看了看謝邙手中雪光鋥亮的劍。
再聯想到謝邙剛才麵對?魔燃犀出逃,沒有半點阻攔的動作,他整個人陷入了更長久的沉默。
“嗯……”裴汶沉%e5%90%9f著,第一次花這麼多時間思考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麼。
空氣安靜地?像是一塊冰,當?他對?上謝邙森寒的目光,冰麵上哢嚓哢嚓迅速浮出裂痕。
“你不追了是吧?也可以?,也可以?……都?可以?,你心中歡喜就好。”裴汶試探著說,忽然記起他剛來蘭山時,謝邙坐在竹林亭下,鋒銳無比的寶劍脫了鞘,就這麼明晃晃地?擱在膝上。
現在一想,謝邙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要為?魔燃犀徇一回私,枉一回法。
凡擋路者,無論?神佛鬼怪,皆一劍斬之。
回顧此間種種,裴汶心中忽然顫動一沉,隻差落錘定音。
除開魔域那決勝一戰,謝邙在魔燃犀一事上,一直表現得殊為?平淡,他不常與人爭論?對?魔燃犀的處置方法,天上都?六尊說要用鍘暗斧斬首魔君,他便也就將鍘暗斧送出,從未多做阻攔。
可而今觀之,謝邙恐是早為?魔燃犀出逃做好了打算,因此一路上不驚動半點風聲,使得天上都?少有人警覺插手他與魔燃犀的關係。
一切隻待今日事成。
事的確成了,且時機完美。
在彆南枝與燕蘆荻搞出的刺殺混戰下,魔燃犀趁亂出逃,雖情理之中,卻也是意料之外。
但還有一個問?題……
裴汶成了在場唯一一個看見並猜出真相的人,還好死不死對?謝邙說了出來。
裴汶又瞥了眼?鹿鳴劍,頓覺脖子冰涼。
“這個,這個……呃,我們,”裴汶頭疼萬分,“我們畢竟相識一場,我猜你肯定會留我一具全?屍,但你是知道的,我這人向來貪心,要不你把我命也留著吧。”
“沒人要殺你。”謝邙提劍冷漠道。
裴汶一頓:“那你要怎麼跟天上都?交差?”
謝邙冷靜道:“你回去複命,如實說魔君逃了。”
“天魔王定會不滿。”
“那就讓他來找我。”
謝邙嗓音淡漠,口?中言辭卻擲地?有聲,仿佛金戈劍鳴震響耳畔。
—
架著靈駒自東向西而去,天下紛塵間層林遍染,萬山紅遍。
孟沉霜沒有拿回浮萍劍禦劍,也不敢騰雲飛天,以?免被各方追蹤者發現蹤跡。
這原本不是他計劃要走的路。
在無涯蘭山聽霧閣的數個寒夜,孟沉霜躺在羅床上,輾轉反側,思慮來日逃出蘭山後?的去向。
天上都?、天魔族都?會追緝魔君,謝邙無論?是出於職責還是怒火,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孟沉霜原想著找個足以?隱匿魔君氣息的風水寶地?修養生息,養精蓄銳,但彆南枝與燕蘆荻的兵戈相撞聲,卻像炸雷一般將他的思緒驟然撕碎。
彆南枝說,他殺了天上都?六尊。
顧氏父子之死早就對?他顯出過往詭譎幽深的端倪,隻是他不願意承認與觀照罷了。
但現在,孟沉霜不得不追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位天尊之死都?足以?震蕩修真界,更何況六人都?被孟沉霜一劍所殺。
但各大仙都?街頭巷尾卻聽不到一點風聲,就像是有人刻意壓下了真相。
除了幾位逝者的親近之人,以?及天上都?中涉及案件者,再無人知道浮萍劍主是個窮凶極惡的劊子手,還在津津樂道於他那殺夫證道受害者的身?份。
可是誰要掩飾諸位天尊之死?
又是誰有這麼大的力量,堵得住各大宗門世家的悠悠之口??
還有謝邙殺夫證道的名頭……
孟沉霜將兩件事聯係在一起,越想越覺得古怪。
他試著詢問?係統,卻隻得到無記錄,和確認本世界為?原本遊戲世界線延續的答案。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巨手,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之上,暗中扭轉乾坤,迫使知情者緘口?閉目。
孟沉霜找不到可以?詢問?真相的人。
他擔心對?方要麼不知道內情,要麼又是個被他殺了父母親人的倒黴蛋。
想要找到答案,眼?前隻剩下一條路——
西上明鏡山倚泉寺,尋修仙界史錄。
倚泉寺得道高僧問?空,為?天尊三百年,亦葬身?浮萍劍下。
—
謝邙將坍塌大半的寒川洞重新修繕,存放神冰玉棺的冰洞有陣法保護,不曾受損。
他在冰寒洞中停留了一刻,出寒川時,忽然望見遠方漆黑天幕中閃過一道寒芒。
謝邙繼續往回走,又是一盞茶時間,緊接著一道劍影衝破重重樹影,緊追寒芒而去。
謝邙的腳步略緩了一下。
是莫驚春逃了。
看來他為?孟朝萊織造了一場精心的戲碼,讓孟朝萊久久才禦劍衝出蘭山。
大概是追不上人了。
謝邙絲毫不意外。
孟朝萊自己造下的孽,總有一日要還。
穿過半山上略微收整過的廢墟,謝邙回到擇蘭居前,往山南小院看了眼?。
被扔在這兒養傷的彆南枝和燕蘆荻也不見蹤影,不知是什麼時候跑了。
隻剩下一張破破爛爛的小柴胡捧著臉坐在門檻上,:D 的麵孔竟顯出幾分憂鬱。
紙人出自孟朝萊之手,莫驚春不敢把它帶在身?邊。
孟朝萊本人一心牽掛著莫驚春,也忘了小柴胡還被拋在身?後?。
謝邙沒為?任何人停下的腳步在此刻頓住了,他想了想,走上前去,捏著小柴胡的肩,把它提了起來。
小柴胡::D
它的身?上沾著許多的血漬,深深淺淺,不知來源何處。
“睡一會兒吧。”謝邙注入一道靈力,將紙人折了幾折,疊成方塊,收進袖中。
終於回到擇蘭居時,已是烏夜重幃深下,明月簷上鴉孤啼。
無涯蘭山上二十?餘萬個日日夜夜,都?這般寂靜地?淌入歸途海中。
謝邙點燃案上孤燈,稀零豆火把蜷在一起眯眼?睡覺的三隻瓊巧兔驚醒。
它們睜開紅色的眼?睛,動了動長耳朵,聽到謝邙衣袖拂動、翻開書頁的聲音,慢慢又睡了過去。
謝邙把被瓊巧兔叼出牙印的話本書冊都?撿了回來,擱在案上。
書頁纖薄發黃,油墨印字不算清晰,又被劍氣狂風掀亂,一片狼藉。
謝邙目光沉靜,一本一本地?將話本戲文曲詞整理好,撫平褶皺,擦去汙漬後?摞成一疊。
燭火在墨字上搖晃,他低頭,目光凝聚在最後?一本話本泛黃紙頁中,孟沉霜的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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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待窗外風晃幽竹夜蘭,波濤如怒,謝邙的指腹落在三個字上輕撫瞬息,終於緩緩閉目,合上了書。
秋風拂去夜空紫灰濃雲,露出當?空明明月與散落星子,謝邙借著星月,掐指算了算時間,確認憑借孟沉霜的能?力,應當?已經逃出蘭山很?遠了。
隨後?,他取出紫金密謁大藏羅盤與一碟淡紅色的雪。
魔君燃犀被鎖靈鉤穿透%e8%83%b8膛,%e8%83%b8中血落在寒川洞冰雪上,謝邙剛才撿了一些回來,用以?追蹤孟沉霜現在的蹤跡。
數十?日前,在前往雪席城途中,用來給?顧元鶴演戲的血,則不過是一瓶普普通通的魔獸血,謝邙當?時使了個障眼?法,讓羅盤銅魚指向他要去尋玉道骨的方向。
這一回,他將紅雪放入羅盤凹處,以?靈力化開血水,金光滲透經緯,銅魚再次飛速旋轉起來。
血水沸騰燃燒,紫金羅盤劇烈震動著,異響穿透黑暗驚醒瓊巧兔,它們警惕地?動了動鼻子,腿一彈飛速蹦走。
下一刻,銅魚倏然停止,嘴尖閃著微芒,直指西方,同時,被經緯織構的一格亮起金光,預示著所尋魔頭的方位。
破軍山西脈更西,長昆山之東,穿浄水……這是明鏡山。
明鏡山上,有天下第一寺,倚泉。
他去那兒做什麼?
謝邙輕輕蹙眉,他不記得孟沉霜有什麼禿驢朋友。
顯示完方位,金光就此黯淡下去,謝邙動身?啟程前,垂眸思索片刻,大掌揮過,這方天寶被凶猛明確的力量一擊震碎,砰然四分五裂,就此損毀殆儘。
再沒有人能?借它的力量尋到魔燃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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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量海上雲霧漫過玉階,整個天上都?漂浮在一片流淌%e4%b9%b3白之中。
雄台高築,東南方顧天尊的招月宮中,眾侍屏退,殿裡一連串的驚叫喚卻止也止不住。
“嚶嚶嚶——嚶嚶嗚!你輕點!”
顧元鶴被紅狐狸一爪子蹬在手上,手背登時三道血淋淋的傷痕。
他把沾滿血的帕子扔進銅盆中,扶額歎氣:“就是我不碰你,傷口?也要痛。”
“都?怪你,都?怪你!”小狐狸朝顧元鶴凶狠呲牙。
顧元鶴一拍膝頭,試圖跟彆南枝理論?:“這如何又成了我的錯?是我指使你去闖無涯蘭山的?還是我給?了你自信,讓你覺得自己能?打得過無涯仙尊?”
狐狸尾巴狠狠拍桌子,彆南枝繼續呲牙:“誰讓你說謝邙帶上無涯蘭山的魔頭其實是孟沉霜。”
“我可沒說過,你是不是聽話隻聽了半截?”
彆南枝呲不動牙了,鬱悶地?把腦袋趴在桌上,毛絨絨的耳朵垂下來貼在臉頰邊,金色的狐狸眼?沒一會兒就蓄起淚水,珍珠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顧元鶴被狐狸叫吵得腦仁疼,整個人往旁邊縮了縮,支著腦袋喘口?氣。
“嚶嚶……你為?什麼不說話?孟沉霜每次都?會給?我包紮,給?我順毛,給?我抱抱的,嚶嚶嚶……”
紅狐狸委屈地?用顧元鶴的金絲木蘭桌磨爪子。
顧元鶴聽得更沉默了:“……”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這是人話嗎?”
昨天才跑去刺殺自以?為?的孟沉霜,今天又要開始念著他的好了?
紅狐狸抬起眼?睛朝上看著他,道:“我又不是人,我隻是一隻小狐狸。”
說著說著,彆南枝又想要哭了:“我哥也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