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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情證道失敗後 路俠 4368 字 6個月前

的,隻有他們走入死亡的暗夜前, 撫著他的發鬢, 留下?一聲長長的歎息。

好像有千百載歲月已經隨水流去,消磨儘了?一切。

可明明, 他父親的新墳才立三月,少年謝邙蹙著眉,卻怎麼也抓不住那一分異樣感。

夜色與星辰融化在少年青色的衣衫上,他抱著劍進了?靈機門, 一路來?到天闕峽最高處的餐霞台上。

北璿子盤膝台上,等待著謝邙到來?拜師。

靈機門善推演卜卦,門中弟子皆修習此術。

謝邙向來?有天煞孤星之名, 可當真?正得見?這個少年, 門中弟子們隱隱打量,赫然發覺天煞孤星一詞, 對謝邙來?說恐怕都是一種祝福。

他殺孽纏身,命數氣運之黯淡慘厲、曲折多舛,能安安穩穩活到今日隻克死了?父母,已經是一個奇跡。

所?以,在收謝邙入門之前,北璿子要重新為他推演命數。

星辰列位高懸,春山如?笑,餐霞台上對坐兩道人影。

北璿子掐算的手指越來?越快,眉頭也皺得越來?越緊,遊刃有餘的麵色逐漸變得焦灼,甚至是痛苦。

山風開始呼嘯,搖動林浪雲霧,層雲翻卷著把?星辰的光芒遮掩,風聲嘶吼而來?,將餐霞台邊燈籠接連吹熄。

整個餐霞台陷入緊繃凝滯的黑暗,天地間的異響仿佛是某種警告,告誡試圖窺伺天機之人立刻收手。

雲中光亮猛然一刹,閃電擊穿天闕峽中古木,山中燃起熊熊大火。

北璿子睜大了?眼,霎時?間噴出一口混著內臟碎片的鮮血。

謝邙立刻撲上前扶住他,輸入靈力?試圖為北璿子療傷。

然而北璿子在片刻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老下?去,這天罰使他驚懼萬分,須發儘白?,從一個壯年男子瞬間變成耄耋老人。

可當他看到謝邙的眼時?,忽然張開滿是鮮血、牙齒剝落的嘴,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一邊笑,一邊嗆血,蒼老的麵容透露出看到世間真?相的瘋狂,“老天不會讓你救活我,窺竊天機,這就是代價。”

謝邙驚疑:“門主!”

“因你而死,也算是我不世之功!”

“你有一天地命劫,因緣際會之時?,自然到來?,若無可避,願自珍重!”

北璿子在大笑之中斷了?氣。

春風從天際邊縹緲原野而來?,呼嘯著穿過山峽深壑,鼓蕩得謝邙衣袍獵獵,青絲漫卷。

無數盛滿苦痛糾結的記憶碎片送至眼前,光怪陸離的情景在謝邙的意?識中閃過,□□西?奔,讓人根本無法辨清此刻所?處的時?間地點。

少時?父母師長淒慘死狀曆曆在目,後?來?成為訊獄督領,斬於劍下?的墮魔天魔屍首分離,骸骨堆積如?山,在天火中焚儘成灰,血流遍野。

殺孽層層累累堆在謝邙肩上,從此以後?,世人皆知鹿鳴劍出鞘,必見?血方息。

鹿鳴劍。

鹿鳴劍原本是沒?有名字的。

謝邙在心魔的湍流中抓住了?這根脆弱的葦草,過往閃著光如?蝶翼般翩然來?到眼前。

“你的劍沒?有名字?”孟沉霜笑著問他,“我原以為是你要叫它‘無名’。”

兩人坐在澹水九章東麵的金鈴塔頂層屋簷邊,孟沉霜手中握著謝邙的佩劍端詳。

謝邙從未給自己起尊號,也從未給劍取名,但世人總要想?辦法稱呼他。

於是他們尊稱來?自無涯蘭山的謝邙無涯仙尊,又喊他那把?沒?有名字的寶劍作無名。

謝邙不置可否。

“你可以給它取一個名字。”謝邙對孟沉霜說。

浮雲飄過坐月峰,日光將金鈴塔照得閃閃發光。

孟沉霜想?了?想?說:“就叫鹿鳴吧。”

謝邙:“為什麼?”

“因為我的劍叫浮萍。”

“嗯?”

謝邙沒?能理解,鹿鳴與浮萍之間,有什麼聯係嗎?

孟沉霜:“詩有言,呦呦鹿鳴,荷葉浮萍。”*

是這樣嗎?

謝邙對凡間人的詩詞沒?什麼研究,但他潛意?識覺得這句詩不是這樣背的。

謝邙問:“那為什麼不叫荷葉劍?”

孟沉霜挑起長眉,轉過頭看他,坐月峰上的天風好似吹動他眼中桃花,他把?劍放回謝邙手中,包著謝邙的手握住劍柄,肯定道:“就叫鹿鳴劍。”

於是後?來?,世人們都稱謝邙的佩劍作鹿鳴劍。

沒?有人能拒絕孟沉霜,至少謝邙不能。

飆風吹散桃花瓣漫天,心魔中的時?光再次變幻,沾著迷離的香氣覆蓋謝邙的全部視野。

天光變作沉沉,雨霧沾濕空氣,藤蘿花馥鬱甜蜜的氣味繚繞在他耳邊。

伏雪廬外?,風撥動滿架藤蘿,花瓣翩飛鋪滿地,躺下?時?柔軟冰涼。

孟沉霜把?謝邙按在花叢中,唇畔熱氣吹在他的耳廓上:“謝南澶,你答應我吧,做我的道侶。”

雨滴從一串串藤蘿花上淅淅瀝瀝地滴下?,敲在兩人糾纏在一起的衣袍上。

謝邙握住孟沉霜手臂的五指瞬間收緊,把?衣袖掐出深深的折痕。

孟沉霜離他太近了?,近到他看不清他的眉目,隻聞得到那風中醉人的香氣。

謝邙的長指緩緩鬆開,他用指腹輕輕去碰孟沉霜的睫毛,後?者眨了?眨眼,指尖觸?感柔軟得像個讓人不願醒來?的夢。

“好。”

他看見?孟沉霜眼中清淺的笑,可某種隱僻沉幽的恐懼卻在謝邙心中攀爬生長,時?時?刻刻啃噬著他的靈魂。

他是天煞孤星,一切親近之人皆因他而死。

他不想?孟沉霜也步上命運後?塵,可是……謝邙貪戀著那眉目唇齒間的清芬。

澹水九章春日正好,美夢般的日子卻讓他膽戰心驚。

待到誅仙台風雪交加,如?利刃割傷人麵,寒意?透骨而來?,天雷陣陣,謝邙看著孟沉霜對自己出劍,百年嗔癡愛恨、笑淚悲喜,終於一刹縱與天地蒼茫。

由孟沉霜來?殺了?他,用他的死成就浮萍劍主升仙大業,是最好不過的結局。

可那一劍竟在最後?一刻以謝邙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收回,反轉刺進孟沉霜的%e8%83%b8膛,使之身死道消,魂魄儘散,世間再難尋得半分半縷。

這就是他的命嗎?

所?有人,都要因他而死?

為什麼孟沉霜送不出那最後?一劍?

難道當真?如?謝邙所?猜,這麼多年的情與愛儘皆是虛妄,孟沉霜就是個無心無情無愛之人,殺夫也不足以使他證得大道飛升?

誅仙台天地一白?的景象頃刻焚燒成灰,黑暗如?活物般朝謝邙湧來?,陰冷潮濕的氣息包裹了?五感六識。

哐哐當當的銅鐵碰撞聲在空間中回響著。

眼前,孟沉霜借著微弱的火光,用鐵鉗撥弄掛在訊獄地牢牆壁上的諸般刑具。

每回審完犯人,這些刑具會被用清潔術打掃一遍,然而某些血痕已經浸透銅鐵,留下?恐怖的汙痕。

但孟沉霜看上去並不恐懼或厭惡,反倒饒有興致地觀賞著謝邙的這些工作用具。

訊獄裡剛清走一批犯人,此時?空空蕩蕩,隻餘下?謝邙與孟沉霜兩人的呼吸聲。

孟沉霜在一麵牆前停住腳步,思?索了?一會,伸手取下?一套鐐銬。

黑銅打造的鐐銬沉重如?山,孟沉霜靠近謝邙,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一下?,拉起謝邙的手,又舉起鐐銬。

在這瞬間,他似乎遲疑了?一下?,但很快掩去,用鐐銬的一環拷住了?謝邙的手腕。*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謝邙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孟沉霜一如?往常地抬起頭看他,眼波流轉,他卻下?意?識地覺得有哪不對勁。

沉重的黑銅鐐銬壓得謝邙手腕一墜,孟沉霜握住了?他的手,沒?有說話,意?思?卻再明顯不過。

連接鐐銬兩頭的鎖鏈在晃動間哐啷作響,謝邙看著孟沉霜,眨眼間忽然出手,掐住孟沉霜的脖子,一把?將他摜到後?方的刑具台上。

無數刀俘棍鉤被孟沉霜的身體撞開,叮叮咚咚落了?一地,他沒?有反應過來?,驚恐地看著謝邙,用手去拍打謝邙的手,想?讓對方放手。

可是謝邙的手掌卻在繼續收緊,掐的孟沉霜脖頸泛起濃鬱的紅,不斷浮向臉頰。

孟沉霜痛苦地咳嗽著,踢打謝邙,可謝邙緊盯著他的臉,手掌堅如?磐石。

“你要……你要殺了?我嗎?”

孟沉霜剛一跌進謝邙的心魔幻境,就看見?這驚險刺激的一幕。

謝邙的心魔怎麼,怎麼是這東西?……

孟沉霜記得這件事,當時?他來?訊獄亂逛,看上了?那鐐銬的某些玩法,但他記得,他是把?鐐銬拷到了?自己手腕上,再後?來?……

他就被係統強製綠色模式了?。

等一切結束,他重新醒來?,已經又身處伏雪廬軟榻之上。

黑銅鐐銬被放在一邊,擦得油光鋥亮,孟沉霜的抱劍童子燕蘆荻說,他看鐐銬沾濕了?,就重新擦洗打磨上油了?一遍。

孟沉霜看著燕蘆荻那張正經單純的小臉,耳朵一紅,揮手把?人趕了?出去。

謝邙怎麼會在心魔境裡重新經曆這件事?

無涯仙尊你個濃眉大眼的,就這麼……□□熏心?

但是,孟沉霜清清楚楚地記得,他當時?沒?有問出什麼“你要殺我”的話。

怎麼會有人這麼沒?眼色地在情到濃時?問這種話?

他躲在一根石柱的陰影裡,謹慎地審視目前的情況。

謝邙的手還在一步步收緊,被他掐住的“孟沉霜”難以呼吸,嗆出了?驚恐的哭聲。

孟沉霜本人心道,至於嗎?

真?是不懂情丨趣啊……

但轉念一想?,謝邙的心魔幻象怎麼會這樣說話?

心魔幻境隻能倒映心魔主人的記憶,其中人物的行動取決心魔主人的印象,任何超出記憶的幻影都會變得無比機械。

比如?顧元鶴遇上的提劍亂殺“孟沉霜”。

而眼前這個……聽上去智能地過了?頭,不像是個幻影,會是陣眼嗎?

“孟沉霜”哽咽著哭了?,淚水在他臉上橫流。

謝邙的目光怔了?一下?,另一隻手伸出食指刮過一滴淚水,語氣裡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原來?你還會哭?”

他望著謝邙,眼中盛滿脆弱和驚懼,一眨眼,淚珠便簌簌滾落:“你還要殺我嗎?”

“嗬,”然而謝邙唇邊溢出一聲冷笑,手掌再度收緊,“為什麼不?我此生最恨有人頂著我道侶的臉在我麵前招搖撞騙!”

孟沉霜也曾在謝邙眼前因為太狠而流下?生理性淚水,可除此以外?,再沒?有事可以使他落淚,更不會有飽含情緒的淚珠滾下?。

無論從哪個方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