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驪輦車輪飛速滾動向?前,雪席城外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
隻見高大城牆外兩?側曠原上林立著三五架木鐵石混合搭建的高架,各自配著齒輪與纖繩,在民夫的號子?聲中被緩緩嘎吱拉動。
長繩末端落入地下空洞,孟沉霜看?著高架和地%e7%a9%b4的形狀,猜測這可能是個鹽井。
然而下一刻,一道火焰忽然從高架旁的另一個地洞竄出,直衝上天足有兩?丈高,焰色純粹發青。
但在高架旁勞動的民工卻渾然不覺,依舊賣力地乾著活。
再仔細一看?,那道火焰周圍竟隱隱浮動著靈力氣息,原來是一道防止凡人窺探的陣法結界,但卻不足以攔阻孟沉霜一行人的目光。
有兩?個少年?人提劍在火焰邊玩鬨,時不時把?劍伸進?火焰中炙烤得發紅,不過靈劍堅固,不易損壞,再隨風一揮,便帶出一串耀眼?的火花,如焰火般落下。
大概隻是兩?個外出遊曆玩耍的少年?修士,在這裡燒火玩。
謝邙揮袖為鈴驪輦加上了?隱蔽陣法。
當馬車靠近了?,孟沉霜終於確認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隻見井邊地上滴落著濃稠的黑色液體,兩?個少年?在一旁落火一點,便燃起衝天火光。
這些是石油井,挖得不算深,應當是這個風水寶地中油氣埋藏在地表淺層,容易被凡人發現。
隱匿起身形的鈴驪輦縱馬奔過火焰柱時,孟沉霜聽見兩?個少年?修士正歡聲笑語地聊著之後?的計劃。
“你看?,這把?劍是我娘為我從太茫山尋來,出自萬兵客之手,神?勇異常,對上浮萍劍主的劍意肯定也有一戰之力。”
“憑借外物算什麼英雄好漢,我出門前我的哥哥姐姐還給我塞了?一堆刻好的符籙陣法,但一會?兒在這裡找到浮萍劍意後?,我絕對赤手空拳上前搏鬥,這才叫鍛骨練神?!”
提劍的少年?撲過去把?朋友摔在地上,兩?人開始在柔軟的草地上打滾拉扯。
孟沉霜眉目間閃動了?一下。
什麼浮萍劍意?他從沒來過雪席城,這兩?個少年?怎麼會?到這裡來尋找劍意。
再者……既知是浮萍劍意,怎麼有人要上趕著去找打呢?一道劍意又不是會?掉裝備的野外BOSS。
他轉頭,卻見謝邙與顧元鶴二人麵色如常,沒有對這兩?個少年?的說法提出任何異議,但他們不可能聽不見。
孟沉霜思索無端,隻能暫且把?狐疑壓在心底。
鈴驪輦在秋塵中跟著行人從南側門進?了?雪席城。
顧元鶴急著尋找魔君燃犀的蹤跡,然而謝邙依然一副泰然自若,不慌不忙的樣子?,提出李渡道友身上還有傷,莫驚春也不便跟隨他們涉險,先找了?個客棧把?兩?人安頓下來,親眼?看?著孟沉霜又喝了?新藥,這才轉身出門。
雪席城地處凡間王朝大虞版圖極北處,雖然一路走來,城中還算繁華,但怎麼也無法與仙都樓城或凡間江南相比。
房間裡全夯的是土牆,沒有床榻,隻有兩?張烤得發燙的炕,一張睡覺,一張坐談。
孟沉霜讓莫驚春上炕去坐著,用狐裘蓋住腿,無論外麵朔風再寒,莫驚春在屋裡都不會?覺得冷。
但孟沉霜自己卻縮在角落的凳子?上,離熱炕遠遠的,又脫去外衫,才總算不覺得熱。
劍閣那具道骨道心的身體已經算是不怕冷了?,不到長昆山上最?冷的時節,孟沉霜從來用不上謝邙準備的披風毛襖手爐等物。
哪想到這具魔骨魔心的身體火氣更旺,像是他最?初在寒川惡牢睜眼?時那般,隻穿一件破碎單衣,暴露在冰風雪雨之中,竟也不算難熬。
深秋裡夜色降臨得很早,客棧老板娘笑眯眯地給兩?位俊俏郎君送了?油燈來,說是雪席城特產石膽油,用來燃燈比尋常燭火明亮百倍。
這倒是孟沉霜第一次拿石油原油來點燈。
木窗外風聲呼呼叫喚著,房中燈焰卻平靜安穩,兩?點雪亮光芒照亮整間屋子?,人影靜靜印在牆上。
莫驚春被暖烘烘的土炕烤得昏昏欲睡,原本?拿著玉簡醫書在讀,現在也忍不住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腦袋。
他長在南方春陵醫穀,上留山中溫暖溼潤,四季如春,後?來上了?劍閣,又有孟朝萊時時用靈力法陣看?護著溫度,也未嘗覺得冷。
現在體驗了?凡人的取暖法子?,一時抵擋不住,飽暖思睡。
孟沉霜熄了?一盞油燈,把?瞌睡小孩哄上炕去睡。客棧中棉被粗糙,孟沉霜給他先貼身蓋上光滑柔軟的狐裘,再搭上棉被。
沉沉重量帶來某種神?奇的包裹著人的安全感?,把?莫驚春壓進?深深的夢鄉。
另一盞油燈還亮著,孟沉霜撿過一本?線裝紙質醫書,在燈下翻著打發時間。
燈盞中,貼近燈芯的油麵浮出細密的氣泡,輕聲劈啪裂開。
夜半,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推開門戶,風聲瞬間湧入房中,搖動燃燒的燭火,孟沉霜轉頭,見是謝邙披霜帶雪地進?來了?。
外麵不知幾更下了?雪,碩大雪花隨風一起飄入房中,在熱氣裡化成水霧,但謝邙衣袍冰涼,粘上的白?雪貼緊布縷經緯,久久不化。
睡夢中的莫驚春被冷風一吹,迷蒙地皺起臉往狐裘裡縮。
孟沉霜瞥謝邙一眼?:“風大,關門,靜之睡了?。”
寥寥幾字,無需多言。
“嗯。”謝邙怔了?一瞬,隨後?很快地應了?一聲,關上門,來到孟沉霜身邊。
燭火熱氣將他籠罩,深青衣袍上的雪逐漸化了?,白?跡消隱,水滴淅淅瀝瀝落了?一圈。
“換衣服去。”孟沉霜埋頭盯著書,有些犯困,迷迷糊糊習慣性地說了?一句,等謝邙換了?外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他才驚醒過來片刻。
謝邙飲下一杯寡淡粗茶,麵無異色,似乎沒有察覺到剛才那句話?對於“李渡”和謝仙尊來說有些過於熟稔了?。
安靜平和的氣氛鬆弛了?孟沉霜驟然緊張的精神?,叫他終於被醫書上錯綜複雜的內容催眠過去。
再醒來已是第二日清晨,他趴在桌上睡了?半夜,胳膊下不知什麼時候被人塞了?一方軟枕墊著。
謝邙的身影已經離去,莫驚春又在屋外院裡煎藥,老板娘知道這個英俊小年?輕看?不見也聽不見,隻圍在旁邊慈愛地看?著他,沒多打擾。
離藥成還有好一會?兒,孟沉霜讓小柴胡照顧好莫驚春,自己披上外衣,踩著雪離開客棧往街上去。
雪席城是邊關重鎮,夜有宵禁,昨日來時天色漸晚,孟沉霜一行人直奔客棧投宿,沒有把?城中景象看?仔細,今日上街一看?,城中儘是欣欣向?榮之意。
街旁雖無攤販,但商鋪鱗次櫛比,往來馬隊在雪席城買賣著中原與異域商品,各族來往,歡笑祥和。
朝城北望去,還有一座八角七層寶塔拔地而起,巍峨雄偉,簷梁造型古樸沉穩,但欄杆門戶描金繪彩,綠琉璃瓦光明鋥亮。
雖是古舊建築,卻時常得人修繕,塔前祈福敬香燃起的青煙越過平房低矮的屋簷,嫋嫋升入高空。
孟沉霜漫無目的地四處閒逛,他想知道雪席城是否真有什麼特彆?之處能引動紫金密謁大藏羅盤,否則,他隻能斷言這件訊獄寶物終於屈服於歲月摧殘,再也不靈了?。
然而一路走下來,城中安詳熙攘,實在無甚特殊。
不知不覺中,他竟隨著城中修葺得最?好的石板主路走到了?寶塔之下。
寶塔高築,簷角銅鈴在雪後?晴空下作響。
凡間祈拜神?佛之所,常有氣運護佑,或可遮蔽某些氣息,孟沉霜思量著,正欲入塔查看?,卻被兩?個武人打扮的壯士伸手攔住。
他們穿著同樣製式的鐵甲,領邊繡了?個“白?”字,手持兵刃,氣勢悍然。
一人抱拳對孟沉霜說:“這位客人,今日白?家主母上香,天王塔不接待外客,請回吧。”→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孟沉霜停住腳步,視線越過他的肩頭,朝上看?清了?寶塔豎牌匾上的幾個遒勁塗金大字——明武天王塔。
塔前空地上佇立著一尊比人還高的金色銅爐,青色香灰堆積成山,冒出一個尖,在風中被簌簌吹落在地。
檀香焚燒的氣息氤氳在空氣中,再往裡,天王塔底層赤朱門大敞,殿中更有千萬盞耀目火燭搖動,將塔下照得亮如白?晝。
三道麗人倩影立於金像前,千萬盞光芒籠罩著她們,影影綽綽,仿佛被火光聚成的花包裹淹沒,似乎是白?家主母和她的女婢。
那麼眼?前兩?位大概是她的隨行侍衛。
站在塔外階下向?裡望,隻能勉強看?見金身塑像的雙足,全貌之宏偉,可想而知。
不知這天王塑像本?體會?高至幾層。
孟沉霜不在往前,臉上掛起一個客氣的笑:“我常聽聞明武天王塔靈驗,夫人這回是為家裡求的?”
外麵街上巡邏的士兵也持著繡有“白?”字的旗幟,這白?家,大概是雪席城中重要的掌兵之姓。
而這位天王能在邊關之城受到如此浩大的高塔香火供奉,又以武字稱,應當是個與殺伐征戰有關的神?人,孟沉霜說白?家主母是為家裡求福,模棱兩?可,但不易錯。
隻是不知道,她是要求平安,還是要求勝利了?。
侍衛臉上揚起一個憨實的笑,答道:“是,夫人有孕六月,每月都會?來天王塔為未來小姐祈福,客人見諒,請明日來吧。”
孟沉霜:“?”
“原來武天王也管孕子??”
“如何不能,”侍衛反問,“凡是雪席城中事,明武天王儘皆護佑。”
“是我孤陋寡聞了?。”孟沉霜隻得笑笑,“還要提前賀喜夫人才對。”
他又望了?會?兒塔,確認塔中並無異常氣息後?,照禮向?二人揖彆?。
憨實侍衛看?著孟沉霜離去的背影,禁不住感?歎:“雪席城人果然都很關懷夫人和未來小姐,真好。”
另一個侍衛卻掃他一眼?,目光中閃過疑慮,轉身大步向?天王塔正殿中走去。
行走間的雪風拂動殿中燈燭,落在三位女子?身上的火光劇烈搖動,侍衛來到白?家主母身邊,躬身道:“夫人,剛才來了?位香客,屬下看?他麵容秀致,不像雪席城人。”
“商戶還是遊人?”白?家主母問。
“都不像……”侍衛頓了?頓,道,“城中已經落過第三場雪,他卻還穿著單層紗衣,即使被雪風吹拂,也不見畏寒,屬下在想,他是不是和辰少爺要尋的仙人們一起來的。”
“嗯……”年?輕的夫人沉思片刻,“回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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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沉霜往回走時,又看?見了?昨天在城外遇上的兩?個少年?修士,兩?人正坐在麵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