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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情證道失敗後 路俠 4300 字 6個月前

瞑目的淒慘樣貌就這樣被外人看見,一時心中無言。

孟朝萊身形搖晃,像是要被謝邙氣暈過去:“仙尊,您是出門秋令登高也要帶著我師尊的屍骨嗎?這種東西怎麼還能弄丟?”

謝邙道:“有人闖入寒川盜取他的屍身,我一路追查至此,還未尋到蹤跡。”

孟朝萊氣急之下還想說些什麼,然而謝邙話音剛落,一隻紙鴻忽然被白光牽引著落入孟朝萊手中,打斷了他的話頭。

是劍閣急訊!

孟朝萊不再與謝邙爭辯,立刻打開紙鴻查看傳信,信中短短幾行,卻讓他神色忽變。

“有人闖入劍閣護山結界,我得……”孟朝萊說道一半,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花叢中的莫驚春。

他急促思索片刻,再次看向謝邙:“仙尊,靜之在山中采藥,還需一兩個夜晚,我需要趕回劍閣,不知可否拜托仙尊暫時照看一二?”

孟朝萊想了想又補充道:“若是仙尊追蹤之事繁忙,那還是……”

“無礙。”謝邙抬了抬手臂,止住孟朝萊的話,“我會幫你照看他。劍閣護山結界承襲千年,若是有人闖入,怕是來者不善,你現在帶他回劍閣,恐也不妥。”

“多謝仙尊。”孟朝萊向謝邙躬身行禮,離開前,他看著謝邙淡漠如山的側顏,欲言又止,最終卻還是開口道,“仙尊,若是此次平安尋回先師骸骨,便讓他入土為安吧。人死了……就是死了。”

孟朝萊看見謝邙的眼睫顫動了一下,但隻是非常輕微的一下,隨後,這雙永遠深沉如海的雙眼重新平靜地望向山林中層層疊疊的樹影與夜色。

孟朝萊閉了閉眼,知道謝邙依然不會改變自己的答案,放棄了追問。

然而就在孟朝萊轉身離去,與謝邙擦肩而過的瞬間,他聽到謝邙說:“若乙珩三十三年死在劍下的人是我,他也不會讓我入土為安。”

孟朝萊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握成了拳。

莫驚春還在月下無聲采藥,孟沉霜卻睜大了雙目。

謝南澶,你知道了什麼?

孟沉霜怔在地上,表情幾近空白,沒有注意到孟朝萊禦劍離去,另一人正緩步走向他和莫驚春。

直到神識中炸開一道聲音。

[莫醫君,旁邊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他驚悚地發覺自己已經被整個籠罩在一道密不透風的陰影裡,再明亮的月光、再清澈的夜風都吹不去這抹囚籠般的暗影。

就連關押魔君燃犀的冰牢都在頂上開了個洞透光。

孟沉霜抬起頭,目光順著肅青衣裾一路往上,便是那張再熟悉不過的麵容。

可他從未被這雙漆黑如墨的眼睛這麼居高臨下、疏離漠然地看著。

好似七十二載光陰的確足夠消磨掉一段情意,孟沉霜一旦錯過,便再無法挽回隨流水而去的落花。

他在剛剛謝邙與孟朝萊談話的間隙迅速開啟易容變聲技能,給自己換了副容貌,可不知怎麼的,一對上謝邙這樣的眼,他便喉嚨一緊,低眸避開了那仿佛要將他的血肉骨骼全部看穿的目光。

[是,仙尊,這位是我母親的故友,李渡前輩。]莫驚春答道。

[哦?我倒從未聽過李道友的名號。]

在神識中交談,不必動用口舌,謝邙就這麼垂首將目光落在孟沉霜身上,薄唇合攏,唇角顯出些許鋒利。

原本低頭采藥的莫驚春也停下了手中的事,他麵對著謝邙和孟沉霜之間的空氣,神色怡然,完全沒感覺到兩人間隱約湧動的暗流。

謝邙還在看他。

孟沉霜低著頭,在神識中回答:[李某一介散修,資質低微,自然不入無涯仙尊之耳。]

謝邙注視著花叢中麵容平平無奇、聲音也平平無奇的散修,沉默許久,久到一滴冷汗沿著孟沉霜的額頭流下,一路滑落隱沒入花叢中。

[李道友不必妄自菲薄。]

他再開口時,孟沉霜提著的心總算能鬆弛幾分。

謝邙似乎停止了對這個陌生散修的審視和猜疑,竟還在下一句淡薄而禮貌地問:[李道友受傷了?]

剛才的一通打鬥又撕裂了孟沉霜身上的傷口,還有幾隻起屍抓爛了他後背的衣服,鮮血安靜地浸出,轉眼之間,孟沉霜又被謝邙拉入心驚膽戰的問答裡。

[我……]

還不等他思考出滴水不漏的答案,謝邙就仿佛好心一般,幫這位陌生的李道友開啟話頭:[剛剛路過山下歸柳鎮,見鎮外有與怨魂煞起屍搏鬥的痕跡,不知可是李道友所為?]

莫驚春說:[朝萊剛才也正要下去查看,但李前輩中了毒,經脈滯澀,一切可還平安?]

被兩人一有意一天真地一起追問,孟沉霜不得不硬著頭皮順勢回答道:[是我……李某不才,靠著微薄符籙之術勉強逃命。]

對著這張臉,謝邙沒有認出他的身份,卻又還在問山下怨魂煞之事,看來謝邙可能真的隻是在追查屍骨過程中偶然路過歸柳鎮,浮萍劍氣吸引了他的注意,但劍氣消散地太快,謝邙無法具體定位。

[這就好,]莫驚春說,[李前輩中了毒,若是強行運轉靈力,恐怕毒入經脈更快。]

[我下次一定注意。]孟沉霜在現實世界活了二十多年,最擅長的就是聽醫生的話。

謝邙又看了孟沉霜幾眼,似在打量這個形容狼狽的散修,他因傷低垂著眉眼,麵色蒼白,一副不願與人交流的樣子。

謝邙不再多問,轉而對莫驚春說:[劍閣有要務,請孟閣主回去主持大局,這幾日,由我看顧你的安全。]

莫驚春頓了一下,隨後向謝邙行禮:[多謝仙尊。]

莫驚春還要接著采藥,孟沉霜不想再待在這令他毛骨悚然、仿佛時時可能被扒去一層皮的氛圍裡,便和莫驚春約定早上見麵時間後,暫時拜彆。

謝邙沉默不語,未曾阻攔。

孟沉霜下了山,他一抱臂,感覺懷裡空蕩蕩的,想起浮萍劍被他埋進地裡,不在手中。

但至少這樣,不會輕易被謝邙發現。

他一路走一路回想剛才的情景,謝邙和孟朝萊的關係看上去似好非好,偶爾有些劍拔弩張的火星子氣,但孟朝萊敢放心謝邙照顧莫驚春,想必雙方還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甚至連相敬如賓都不足以形容,似乎是還抱有幾分信任在。

嘖。

孟沉霜有些想不通。

他覺得謝邙和孟朝萊現在看上去像是孤寡單親老爹,和因為另一位父親去世而叛逆的兒子,一個沉默寡言,一個冷言冷語,都說服不了彼此,卻偏又脫不開關係。

他努力為現在的狀況尋找解釋,比如說雖有先師身死隔閡於謝邙與孟朝萊之間,但誅仙台上那一劍,畢竟是孟沉霜自己捅自己。

這一整出荒謬的死亡戲碼,最終隻像是一場鬨劇,於謝邙和孟朝萊而言,實在算不上什麼要叫人死去活來的血海深仇。

隻是……謝邙知道了孟沉霜是真的想殺死他。

不過就像他的好徒兒所說,死了就是死了,隻要孟沉霜保持“死亡狀態”,謝邙除了有事沒事拿他鞭屍,也不能再做出什麼彆的來。

他模模糊糊地想著,忽然覺得眼前發黑,抬眼一看,他竟然又不知不覺走回義莊附近,怨魂煞還未散去,但這回他可沒浮萍劍在手了……

不等他細想,黑暗湧上意識,他兩眼一翻,又昏死過去。

在完全失去意識前,他在心中暗罵:該死的謝南澶,竟然毒我……

就在孟沉霜將要摔進血泊泥坑裡的前一刻,深沉夜色中,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忽然出現,攬住了孟沉霜搖搖欲墜的後腰。

來人看著他嘟囔低喃的雙?唇,斂下眼睫。

第10章 人美心善◢思◢兔◢網◢

“咳咳咳……咕嚕……咳。”

一股冰涼的水流直往喉嚨和鼻腔裡灌,硬生生把孟沉霜嗆醒過來。

“咳咳……”他側過身瘋狂咳嗽著,床邊的黃色紙人卻還在把手裡的茶杯往他臉上懟,“好了,好了……”

孟沉霜聲音沙啞地抬手去拍紙人的腹部,單薄的紙人被他拍地腰一弓,沒有具體形狀的紙片手一下子抓不住茶杯,讓它從手中滑落。

眼見著茶杯就要掉在地上跌碎,孟沉霜的視野中忽然出現了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迅疾探下,接住茶杯,晃蕩出來的茶水不受控地灑虎口和手背上。

沒有白汽散出,這隻是杯冷水,不會燙傷人,但卻還是會沾濕襟袖。

孟沉霜愣了一下,緩緩沿著寬大深青衣袖朝上看,那張肅冷靜穆的臉闖入他的視野。

他眼睫顫了顫,用茫然壓住麵上的警惕和謹慎:“無涯仙尊?我現在這是……”

他昨晚上,好像走回了歸柳鎮……然後呢?他怎麼一醒來就看見謝邙在他床邊?

謝邙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後,雙眉擰起,垂眸看了他那乾燥起皮的嘴唇一眼,什麼都沒有說,端著茶杯轉身而去。

孟沉霜下意識地想叫住他,可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隻能用目光跟隨著謝邙的背影看過去,這才依靠房內的飾物發覺自己正躺在客店的床上。

但房中沒有行囊雜物,應當是一間新的房間。

莫驚春正在對麵桌邊提筆寫著什麼,謝邙走過去,提起桌上的茶壺重新倒了一杯水。

不知道是莫驚春察覺到了謝邙身形投落在桌邊的陰影,還是謝邙在神識中和他說了什麼,他停下筆,朝孟沉霜走來。

“李前輩,你現在感覺如何?”紙人給莫驚春搬來椅子,莫驚春坐在孟沉霜床邊,找到孟沉霜的手腕,再次為他診脈。

[我……感覺和之前沒什麼差彆。]孟沉霜身前的傷口重新止了血,但仍在作痛,越是清醒,痛感越清晰,更不必說經脈中的滯澀腐朽,[莫小友,我怎麼會在這裡?]

“是仙尊昨夜發現前輩因傷昏迷,將前輩帶了回來,我們不知道前輩眼下寓所,隻能在客店中找了個房間,還望前輩不要見怪。”

[是李某該多謝二位才對,否則指不定被山裡的狼吃了。]

謝邙在這時又走了過來,遞給孟沉霜一隻倒滿水的茶杯。

孟沉霜頓了一下,垂眸接過茶杯:“多謝仙尊。”

謝邙頷首,沒說什麼。

觸及手掌的杯壁竟是溫熱的,孟沉霜嘗了一口,入口水溫剛好,可剛才紙人端來的水卻是涼的,明明這間房裡隻有一壺水。

謝邙有這麼人美心善嗎?

不對。

孟沉霜望向謝邙,對方的注意力在莫驚春診脈的手上,沒察覺到孟沉霜描摹過他那如雪白發與棱角分明的側顏。

謝南澶人美是無需質疑的,這張臉、這個人,簡直是孟沉霜見過的最完美建模,眼下變作完全的真人,增多幾分細節,竟更加生動俊美。

但是對陌生人心善……他不好說。

難道惡名在外的訊獄督領在差點被殺夫證道之後,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