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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洛宓,這個老太太神色還很傷感,一再跟他說洛宓絕對不是什麼殺人狂魔。

“她一直都是個好孩子。”

“是這世道太壞了。”

蕭譯想:你說得對,她一直都很好。

越過了一個彎道,山野空曠,梯田櫛比,蕭譯看到前麵的小村莊,此刻正是飯點,但也隻有寥寥炊煙升起。

而且看不到一個年輕人。

蕭譯進村的時候,正撞見一個老大爺捧著一碗麵坐到門口木墩上對著梯田吃,瞧見蕭譯,老大爺有點驚訝。

蕭譯與之打了招呼,後者倒是客氣,問他吃了沒,還給他盛了一碗麵,雖沒什麼佐料,但青菜加雞蛋,倒也鮮美,還是熱乎的,蕭譯表達感謝,表示要給錢。

老大爺遲疑了下,但也沒拒絕。

蕭譯吃著麵,故意隨口問這裡人怎麼這麼少。

“都出去了,這山裡沒啥錢,年輕的誰願意在這,就是老的,能搬走也都搬走了。”

顯然,屋子落敗的他顯然經濟條件有些落魄,沒搬走。

蕭譯笑了笑,“可這山裡風景好啊,外麵可不定多好,老大爺你身體就不錯,我看此地風水養人,可出了什麼厲害的年輕人?”

“哪有什麼厲害的,就沒出過幾個能讀書的,以前倒是有一個,可...你麵吃完了吧,我再給你盛點?”

老大爺似意識到了什麼,有些避諱,忽然就轉移了話題。

這人果然知道一些事,但不太想說,那就不能用套話來問了。

第107章 沉默 如果她爸媽在這,知道了那些事.……

蕭譯直接抽出了五張老人頭,說:“我是她以前公司的下屬,她失蹤後,欠我的工資都沒給,十幾萬呢,最近我要結婚了,缺錢。我想到找她,大爺你給點線索,這錢就是你的了。”

老大爺有些動搖,看著錢眼神一直閃爍,似乎很遲疑,但想到洛宓十有八九是死了...

“你還找她呢,不都說她死了?”老大爺反過來試探蕭譯。

蕭譯敏銳察覺到——這老大爺是希望洛宓死掉的,因為不安跟恐懼,也怕洛宓報複。

而且戒備心很重,否則不會在他提到“她”的時候就迅速意識到是洛宓。

“警察那邊說是死了,可不沒找到屍體嘛,十幾萬呐大爺,是你,你也會跟我一樣查一查碰個運氣吧。”

老大爺對錢自然是敏[gǎn]的,一時對蕭譯卸去了不少心防,再次看了看五百塊,迅速換算成山下小村裡店鋪裡的十幾頓好吃好喝的。

他嘴巴再次張開,“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人,這丫頭小時候頑皮得很,後來遇上山洪,她爹媽都死在村小學那,她跟她姐姐也因為在去找爹媽的路上,剛好泥石流壓下來...後來她姐大概是因為替她擋了一顆石頭,砸到腦袋,眼睛出了問題,她那性子就變了,變得不愛說話,跟村裡人也不太親近。”

蕭譯皺眉,他隻知道倆姐妹父母早亡,卻不知道是這樣的緣故,更不知道洛瑟的眼睛是這樣壞掉的。

撞到腦袋,自然不是小事,當時惠新醫院裡麵的治療記錄也全被人為消除了,導致法院無法判斷洛瑟當時的視覺情況,最終...

但現在看來肯定是大難題,難怪洛宓用了許多年才幫她姐安排了穩妥的換眼法子。

也難怪她那麼舍不下洛瑟。

“後來她們為什麼搬走?”

老大爺低頭,眼神往邊上飄,說:“大概是為了治眼睛吧。”

他在撒謊。

蕭譯收回錢,“大爺,撒謊可不能掙錢。”

一看錢沒了,左右已經開了口子,老大爺急了,立即脫口而出,“還不是因為當年那檔子事!”

“啥事?”蕭譯立刻精明起來。

老大爺挪了挪屁股,坐正了說:“你知道她們倆姐妹都長得漂亮吧,不過當時洛宓還小,倒是她姐姐,十幾歲的時候就不得了,就像是鳳凰下我們小山村似的,可這女人啊,長得好看就是禍水,有一次鎮裡的人來調什麼研,一堆人來,裡麵有個什麼小青年,公子派頭,聽說是鎮裡什麼官的兒子,邊上的人對他客氣得不得了,那小青年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裡的洛瑟,十分熱情,可洛瑟那孩子性子悶,不僅沒理他,還特怕他,很快躲進了屋子。本來我們以為也沒什麼,幾天後,誰知道那小青年又上山來了,那還是個下雨天...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小青年非要借宿,洛瑟姐妹不肯,就...就欺負了洛瑟。”

他說到這裡就不說了。

蕭譯卻有些走神,因為他依舊看出他在撒謊。

他猜測;不是後來才知道,而是因為他,甚至他們,很多村子的人在當時都知道,因為年幼的洛宓跑出去喊人救,可沒人...沒人敢出來幫忙。

他們都畏懼那個青年背後的地頭蛇背景。

所以洛宓才會說那樣的話。

沉默。

“後來她們報案了嗎?”蕭譯克製著喉嚨的乾澀,心臟的火燎,冷靜問。

“報了吧,也可能沒報,誰知道呢,報了也沒什麼用,說是沒證據。”

沒證據?恐怕那青年是做好了準備的,沒留下證據,那就是預謀的侵犯。

“她們找你們作證了嗎?”

“找我們做什麼?沒有,真沒有,我們又不知道,是後來才知道的,這能頂啥證據。”

所以還是找了吧,可這些人還是保持了沉默,怕得罪人。

這個老頭一直在撒謊,一直在回避自己的道德缺失,找了各種理由推諉。

可你說他或者他們罪大惡極了嗎?

恐怕洛宓都明白這是人性,而從當時普通的山裡村民跟鎮上的某些大人物相比,這些人根本不敢摻和,怕遭報複。

而在缺少證據又沒有證人的情況下,案子自然沒法成立,加上洛瑟眼盲,在十多年前的偏遠山村,缺乏社會救治關懷,導致多年無法繼續學習文化,而洛宓又年幼,身邊沒有任何長輩親戚庇護跟教導,大抵最後還是洛瑟做出了決定——如果那些村民都害怕遭遇報複,那她自然也怕,因為她還有一個年幼的妹妹。

這一次遭遇,對她們造成了終身的痛苦,以至於影響了成長過程中所有性格的建立。

入世通人性,便離傷情不遠,所謂慧極必傷也是這個道理。

可她們明明還年少,對這個世界尚出於懵懂的狀態,卻被迫一下子長大,懂得了這人世間最現實的冰冷。

而這一切,跟當地那些年多年的黑惡勢力息息相關。

——————

“她後來有沒有來找過你們?”

蕭譯這個問題讓老大爺表情再次陰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蕭譯自顧自說:“沒有吧,估計她也知道你們是為了自保,也沒有辦法因為你們的自保而把罪都怪在你們身上,甚至沒法狠心報複。她們保證了自己的道德不因怨恨而小事,可你們從未對她們懷有任何道德。”

自保是常人之心,可道德上呢?

他們可曾愧疚,可曾難受,可曾對這倆姐妹心懷憐憫?

還是隨著她們離開而下意識將此事忘卻,或者乾脆用其他形容修飾,完全摒棄自己的責任。

明明在那個案子上,他們可以說幾句的,再不然指導下她們也好。

他們是看著她們長大的不是嗎?

可都沒有。

沉默,他們一直保持沉默。

又因為天性的善良,倆姐妹沒能狠心把彆人拖進自己的厄運裡,甚至為他們找到了開脫之詞:又不是多親的人,如何要求他們為了我們的事而冒險呢?我們又算是什麼東西?

所以後來,洛瑟洛宓都極少交朋友。

因為怕被背叛,怕遭遇“沉默”。

蕭譯起身要離開,老大爺恍然回身,本能呼喊:“錢呢?我的錢!”

蕭譯說的話,他也不知聽進去沒,但聽進去了可能也沒什麼用。

蕭譯把500隨手扔在地上,頭也不回往上頭山崗走,走了半遠,回頭看的時候,瞧見那老大爺罵罵咧咧蹲地上去撿錢。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網⑦提⑦供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乍一看,如同這浮世人間最常見的芻狗。

蕭譯低頭想:你看,或許洛宓也是跟你一樣的心態:明明可以不給錢的,反正這老東西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我既為了問消息而提出報酬,就不能違背自己的諾言,背叛自己的道德。

洛宓也是這樣的吧——因為對他們太厭惡了,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變成跟他們一樣的“芻狗”。

七八分鐘後,蕭譯在山崗竹林腳下見到了一間老屋,早已破壞,至少十幾年沒人住了。

蕭譯推開門,發現屋內很多私人物品已經沒了,包括她們父母的遺物,但家具這些留了下來。

已然開始腐爛。

整個屋子都開始腐爛。

就好像預示著倆姐妹都已...

牆上木板上依稀有兩行字,用炭筆寫的,分彆寫著——爸爸媽媽,小宓今天又考一百了,她好厲害,我一定會照顧好她。

下麵一行字寫著——爸爸媽媽,我一定要保護姐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後麵好多個對不起。

“對不起”的筆跡比前麵的清晰很多,估計是在那件事後或者在搬離這裡後,洛宓寫下的。

這是洛瑟看不到的,她已眼盲多年。

蕭譯難受得不行,轉過臉,退出房間,站在院子裡微仰著頭良久良久。

但過了一會,他忽然看到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對方大概看了他好一會,見他留意到了自己,有些慌,快步提著攔著走了,但蕭譯還是追上了她。

這一次他沒花錢,因為看到了對方籃子裡蠟燭等祭奠之物。

走這條路,上麵好像...有一個墓。

蕭譯忽然意識到洛宓選擇放這個村裡人一馬的另一個原因,可能也因為個彆人。

個彆她無法埋怨的人。

墓前很乾淨,大概常有人打理,蕭譯看到後,發現這裡是洛宓父母的墓。

“其實遺骸都被遷走了,但那倆孩子估計覺得她爹媽是葬生在這裡的,怕有魂魄遺留此地,就委托我年年替她們祭拜。”

那麼孝順的倆孩子,卻不肯再回來,可見此地帶給她們的痛苦有多重。

蕭譯幫她燒紙錢,告知了自己的警察身份,一邊問:“她再沒有回來過麼?”

“沒有了,其實不回來也好,如果她爸媽在這,知道了那些事...心估計會疼死吧。”

“估計也會化作厲鬼來找我們索命。”

她低著頭,神情很難過,很愧疚。

蕭譯忍了忍,還是問:“當年,您?”

“我想出去,可被我男人跟孩子攔住了,他們怕。”

“其實我也是怕的...可這麼多年了,想想,她們都喊我嬸嬸的。”

可村子裡他們這些被喊叔叔嬸嬸的人,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那個雨夜,那孩子一家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