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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沒見著,難道白成柏是要單獨和白萍、白澗宗祖孫談事情?

晚飯還沒開始,白萍在亭子裡和白成柏下象棋。暖白色的燈光散在地上,落下一片陰影。

“小折來了?”白萍偏頭看向夜色裡的兩道身影,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走在後麵,“阿白這些天辛苦了。”

“還好。”

白成柏笑著走了一棋:“您這可處於劣勢了。”

“是嗎?”白萍喉間溢出了一絲笑哼,“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人的思路,讓你叔和你下吧。”

她站起身,由白澗宗接替了位置。

白成柏也不介意:“四叔可要手下留情。”

白澗宗沒說話,拿起白子走了一步。

白萍坐在一邊看著:“小折會下棋嗎?”

燕折搖搖頭,誠實道:“看不懂。”

“那改天讓阿白教你。”白萍道,“或者多回來坐坐,祖母教你。”

“好啊。”燕折現在麵對白萍時也放鬆了很多,開玩笑道:“祖母可彆嫌我笨。”

白萍攏了攏衣服,拍拍燕折垂在身側的手:“小折聰明著呢。”

雖然才十一月初,但是白萍年紀大了,受不得寒,石桌下麵燒著炭火,整個亭子都暖融融的。

燕折小聲問:“媽媽睡了嗎?”

白萍道:“還沒有。”

燕折:“那我去看看媽。”

聞言,白成柏眸色微動:“姑祖母好些了嗎?”

白萍垂下鬆弛的眼皮:“暫時還見不得外人。”

白成柏對這個“外”字不置可否,他好似隨意地說:“姑祖母也還見不得四叔嗎?”

白澗宗落子的手一頓,眼底一片寒意。

“怎麼會。”原本已經轉身的燕折回頭,皮笑肉不笑地說,“媽媽每天阿白阿白地叫著,你四叔就是她最掛念的人。”

雖然以他的年齡端起長輩的架子很古怪,但不反擊燕折心裡真不舒服。白萍和白澗宗也許顧忌親情或利益,但他沒什麼可顧忌的。

白成柏麵色一滯,隨後笑道:“小叔說的是。”

燕折大步離開亭子,小聲對台階旁的俞書傑說:“彆讓他靠近大白,討厭死了。”

俞書傑:“……好的。”

燕折朝著老宅深處走去,白茉的廂房處於一個幽靜的位置,房門開著,燕折輕叩了兩下,床邊的白茉並沒有什麼反應,頭也不抬地看著手裡的畫本。

他走進去,坐到白茉旁邊。

“媽媽。”

白茉沒有回應,安靜地摩挲畫本。燕折也不說話,目光追隨著畫本裡的內容。一時間,耳邊就隻有偶爾翻頁的沙沙聲。

“這是你。”白茉突然指著畫本上的側影說,“阿白……你瘦了好多,還沒有長高。”

燕折一個沒繃住,差點噎住。

他不是阿白,沒有長高不是很正常!

這個畫本應該是白茉的速寫作品,記錄了白澗宗從小到大的某些瞬間,雖然十歲以後的作品就少了,但每年還是會有個三兩張,一直到十八歲。

每一頁場景中,都有白茉曾經灑脫的簽名——“茉”。

白茉,或者說曾經的魏茉在家裡也是按照大家閨秀的標準培養的,她的母家非常傳統,兄弟姊妹很多,養兒子如養蠱似的,角逐最終繼承人的位置,而女兒們是擴張家族人脈產業的手段,是聯姻的工具人。

所以白茉年輕時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

五十多歲的白萍大抵是從“魏茉”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女人能將這些藝術類的東西學得精通,也一樣能用同樣的腦子專長生意,獨擋一麵。

所謂不行,不過是從小沒人教她應該爭搶權勢與財富罷了。

所以白萍要魏茉改姓,要培養她替代親子做繼承人。

白萍儘思極心、殫精竭慮,她成功了,卻被蘇友傾這樣一個變態人渣毀得一乾二淨。

如今的白茉什麼都不知道,安靜無知地像一張白紙。

“不僅沒有長高。”翻到十八歲那幾頁時,白茉停住了,偏頭說:“還變矮了。”

燕折:“……”

隨便你,病人說什麼都對。

白茉突然放下畫本,輕輕將燕折摟進懷裡,望著遠方眼神空洞,聲音輕得仿佛一吹就散:“我的阿白一點都不強壯,能保護好自己嗎?”

她呢喃著:“能對付那些豺狼虎豹嗎……”

燕折靠在白茉懷裡,生出了些許莫名的愧疚。雖然不是故意的,但他確實鳩占鵲巢了。

明明此刻改被白茉摟在懷裡、細細關懷的人是白澗宗才對。

餘光裡的畫本紙張膨起,燕折眼尖地瞄見下一頁還有作品。他疑惑地伸手翻頁,發現畫本竟然還有後續。

——素描筆簡單勾勒的背景看不出來是哪,一個單薄瘦弱的背影蹲在地上,和不遠處樹下的小流浪貓僵持不下。

燕折怔了怔,久遠的記憶湧上心頭。

那時候他和白澗宗剛認識不久,這隻小流浪貓就和他一樣,是突然憑空出現的,也不知道怎麼爬上了山,又怎麼活到了這麼大。

他偷偷投喂了一段時間,但不敢碰,就像隻要接近了,就會有什麼可怖的事情發生。

但不久後投喂流浪貓的事情就被發現了,原本白澗宗要叫管家扔出山莊,救貓心切的燕折上網去查怎麼才能讓哥哥同意自己養貓,被誤導的燕折直接對著白澗宗的嘴親去——

白澗宗完全沒預料到平日裡看起來很乖的小孩會這麼做,措手不及地躲開,還是被親到了臉。

白澗宗很生氣,語氣冰冷地教育燕折不應該對旁人有這樣親昵的行為。

十四歲的燕折嚇哭了,也正因為這波眼淚,讓白澗宗縱容了這隻流浪貓的存在。

……

畫本裡流浪貓身上的花紋和燕折記憶裡的重疊在一起……那左邊僵持的那道身影,是十四歲的自己?

怎麼回事?

靜水山莊是白茉失蹤後白澗宗買下的,那麼這幅速寫也不可能是白茉畫的。細細看去,和前麵的速寫畫風也所有不同。

隻能是白澗宗。

白澗宗一直帶著母親的畫本,也許隻是做個念想、從未想過續畫,直到遇見十四歲左右的燕折,心裡才燃起一絲對未來的淡淡希望,他將燕折畫進母親的畫本裡,作為一種特殊的“延續”,甚至簽名都是模仿的“茉”字。

燕折一頁頁地往後翻著,速寫不出意外地斷在了他十八歲那年。

心口就像被錘了一下,悶悶地疼。

燕折突然想起葉嵐君之前幾次給他心理紓解時說的話,白澗宗之所以後來的狀態越來越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當初的他“變了”。

就好像一抹鮮豔的色彩闖進了荒蕪的生活裡,卻在突然的某一天變得汙穢又肮臟。

於是,燃起的最後一絲生活希望也熄滅了。

白澗宗的脾氣越來越壞,越來越陰鷙。

燕折仰了下頭,將眼淚憋回去。他止不住地想,如果沒有中間斷層的那四年,他和白澗宗會迎來什麼樣的未來呢?

白茉輕輕說:“阿白彆哭。”

“嗯。”燕折吸吸鼻子,“沒哭。”

餘光好像瞥見了什麼,他偏頭看去,瞧見了門口的白萍。

剛巧白茉鬆開了他,燕折便走到門口,問:“您要進去嗎?”

“吃完飯再來。”白萍搖搖頭,目光定格在床上的畫本上,“那是阿白前些天送來的。”

燕折有些難受:“媽一直不認識他,他心裡應該很難過。”

白萍拍拍燕折的肩膀:“彆想太多。你覺得如今的阿白能像你一樣被茉茉抱在懷裡、完全依賴嗎?”

燕折一怔。⑨思⑨兔⑨網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這其實也算是好事。”白萍道,“你們媽媽受了太多折磨,已經不清醒了,而阿白這些年一樣煎熬,也不再是當初的阿白,他沒法像你一樣貼心。”

“走吧,去吃飯。”

“好……”

燕折回首看了眼,跟白茉做了個拜拜的手勢。

餐桌上,白澗宗和白成柏已經入座了,白澗宗眸色晦暗不明,白成柏依舊麵帶笑容,看起來似乎已經聊完正事了。

“祖母。”

“今晚好好吃,來點酒?”

“好啊。”白成柏率先答應,“每次回祖母這都食欲大開,廚房做的菜實在是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白萍在主位入座,淡淡道,“畢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吃到。”

白澗宗身體有恙,但並非滴酒不能沾,小酌幾杯還是可以的。

晚餐的氣氛倒是還算和諧,都沒聊公司的事,也沒提曹華德的死。隻是話家常一樣想到哪說到哪,描繪著從前的日子。

“你姑祖母那會兒很喜歡你。”白萍慢慢咀嚼完菜肴,接著說:“她還提議過把你接到老宅生活,給你叔做個伴。”

“哦?”白成柏有些詫異,“倒是沒聽您提起過。”

“不提是不想你父母與我們心生間隙。”白萍將碗遞給旁邊的人,示意幫忙舀湯,“後來沒真的把你接來,也是因為你父母不同意,大抵是怕我們給你灌輸了什麼不該有的思想、‘認賊作母’吧。”

白成柏的父親是正統的楊家人,結果卻被一個外來的女人奪走了家業甚至改了姓,說不準在他眼裡白老太太就是個“賊”也不為過。

“怎麼會?我爸媽都是打心底裡尊敬您和姑祖母。”白成柏不知道真心還是假意,“如果能在老宅長大,一定會很幸福的,他們也許是有其他考量。”

白萍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一頓飯下來,燕折酒喝得最多,主要是白成柏敬白澗宗的那些酒也都被他擋下了,醉得不輕。

等人散去,燕折就摟住白澗宗的脖子,栽進輪椅裡。

“我們回家了嗎?”

“嗯。”白澗宗說,“現在回。”

留宿老宅倒是也可以,但白澗宗明天要去公司,燕折明天也有課,還是回去比較方便。

“你喝酒了,不能開車。”

“……不用我開車。”

燕折咕噥道:“我沒醉!我可以開車。”

白澗宗毫不留情地戳開幻想:“你有駕照?”

“……”燕折抬頭,頤指氣使道:“你去給我買一本!”

“想得美。”白澗宗把燕折推上車,自己才撐著身體上去,絕情道:“以後要給你找最嚴格的教練。”

“壞狗。”醉鬼被還要考駕照這件事打擊得不輕,有錢都不能買駕照,那要錢乾什麼?都扔了吧。

因為是商務車,座椅右邊是有一道狹窄通道的,平時都是燕折坐外側,白澗宗靠窗,今天倒是反了過來。

“白成柏!”安靜了會兒的燕折突然指著後視鏡裡的俞書傑道,“你為什麼開我們的車?你是不是想謀害大白對我強取豪奪!”

白澗宗眼皮一抽,直接捂住燕折的嘴:“誰想對你強取豪奪?少看點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想謀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