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去看看眼科了。”
“可能是我沒那麼自戀吧。”燕折靦腆道,“我都認不出自己,您卻能認出來,您是不是特彆喜歡我啊?”
“……胡說八道。”白澗宗麵無表情地調轉輪椅,“吃完就走!”
看他轉身,燕折終於忍不住笑了——
其實這具身體小時候和現在長得挺像,他第一眼確實沒看出來照片上有他,但多看兩遍就發現了。
走之前,店老板剛好經過身邊給其他顧客上三鮮鍋巴湯,燕折看了眼,驚奇地耶了聲:“他們也點了兩份,怎麼沒送煎蛋?”
白澗宗的輪椅離開得更快了。
顧客還疑惑地大聲詢問:“老板,點兩份送煎蛋嗎?”
老板一臉蒙圈:“不送啊。”
往外走的燕折狡黠一笑,解釋了句:“不送煎蛋的,老板也是小本生意——是我未婚夫給我點了煎蛋,還騙我說送的。”
顧客:“……哦。”
醫院門口吃個飯還要吃狗糧。
燕折追上白澗宗的腳步:“白先生,老板說不送蛋誒。”
白澗宗頭也不回:“閉嘴。”
燕折差點沒憋住笑,在白澗宗回首瞬間變得乖巧:“我扶您上車吧?您腿上還有傷,萬一崩裂了我會心疼的。”
白澗宗撐著俞書傑遞來的拐杖,慢慢往車上挪:“不盼我死就不錯了。”
燕折沒想太多,以為白澗宗就是日常傲嬌。
“我怎麼會盼您死呢?”雖然白澗宗不需要他幫忙,燕折還是虛虛攙了把,“所以我們現在是去孤兒院嗎?”
“嗯。”
孤兒院離這裡很遠,俞書傑上車後就道:“大概需要三小時到目的地,要和孤兒院院長提前通個氣嗎?”
“不,直接去。”
燕折細細一想也就明白了,如果原身小時候在孤兒院生活,那後來把他帶走的人是誰呢?
孤兒院院長對這個人的所作所為又是否知情?
一旦提前聯係,院長知道白家要來人,可能會畢恭畢敬,也可能會提前銷毀一些資料、甚至通知當年帶走燕折的人,倒不如直接去打個措手不及。
燕折看白澗宗眼下青黑,提議道:“您要不要睡一會兒?”
白澗宗沒說話。
前座的俞書傑看了眼後視鏡,雖然後排也有安全帶,但對雙腿殘疾的人來說仍然不好在車上睡覺。
一旦出現急刹車或小車禍,完全沒有支配下肢的能力,會很危險。
哪怕隻是一點晃動,上身都可能傾倒。
白澗宗這樣癱瘓了都要堅持自理的人,又怎麼會把安危交到彆人手裡?
在白澗宗閉眼小憩後,俞書傑委婉地解釋了句:“燕少爺,老板不方便在車裡睡覺。”
燕折愣了會兒,明白了。
他悄悄地伸出手,戳戳白澗宗的胳膊,正義凜然地說:“您可以靠我身上的?就算摔死我也會保護好您。”
白澗宗自然沒有理他。
燕折眼珠子一轉悠,乾脆背對白澗宗,往人身上一靠。
“……”
直接被擠到角落的白澗宗睜眼,身體完完全全被固定再車門與燕折之間,他垂眸看著燕折柔軟的發頂,幽幽道:“讓開!”
隻見燕折更緊密地貼住他肩膀,腦袋一歪,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白澗宗冷笑:“再裝我就把你扔下去。”
好巧不巧,俞書傑方向盤一轉,車直接開上了高架:“老板,現在不好停車。”
白澗宗:“……”
他盯了眼駕駛座——今年獎金全扣掉!
白澗宗最初還僵著身體,堅持盯著燕折的腦袋,目光幽幽,後者渾然不覺。
可也許是身體確實到了臨界點,也許因為燕折就跟個小暖爐,貼在身上熱燙且慰藉……白澗宗的眼皮竟然真的慢慢垂下了,意識徹底陷入了黑暗。
他久違地做了一個不算噩夢的夢。
——是十八歲時的燕折。
那時他們關係還不錯,燕折高興地跟他說:“媽媽說,我高三可以去學校讀。”
因為失憶的緣故,加上老師測試過,同齡孩子知道的知識燕折所知甚少,所以這四年燕氏夫婦一直請家教給燕折補教育進度,課程比學校裡緊得多,導致燕折從未去過學校,也對學校的生活充滿好奇。
“不錯。”彼時的白澗宗也沒那麼吝嗇讚揚,“想要什麼成年禮物?”
少年燕折卻莫名臉紅了。
白澗宗不明所以,冷淡道:“不用不好意思,我不缺錢,想要什麼都可以說,覺得虧欠就等以後再還。”
麵前的少年紅著臉確認:“真的……什麼禮物都可以?”
白澗宗莫名覺得此時不應該回答“是的”,而應該框選出一個框架,比如說“能用錢買到的禮物”。
可沒等他的回答,燕折就高興地跑開了。
他沉默地注視著,咽下了未說出口的話。
可他還是很快知道了燕折想要的禮物是什麼。
他坐在窗邊,管家遞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輕聲道:“好像是燕少爺寫的。”
展開一看,紙條上寫著狗啃般的幾個字——
【白白問我想要什麼禮物,他說多少錢的禮物都可以。可他不知道,我隻想要一個%e5%90%bb。】
在生意場上向來雷厲風行的白澗宗第一次失去果決,他坐在窗邊,看著樓下又一次偷偷跑出來找他的少年,半晌隻說了句——
“他還小,不懂事。”
但沒想到,這會是“最後一次”見麵。
後來再見到的燕折,都不似燕折。
白澗宗醞釀許久的拒絕也沒能說出口,因為“虛假”的燕折自然沒有勇氣向他討要一個青澀的%e5%90%bb。
夢裡畫麵一轉,到了燕馳明六十大壽。
白澗宗看著不著寸縷的燕折躺在客房床上,他是真的、真的厭煩極了,隻想把這個人徹底地丟出去,扔進魚塘。
丟儘臉麵才好,少來煩他。
他曾縱容過的不是這具身體,而是那道不知所蹤的靈魂。
可那天,床上的少年睜開眼,清澈透亮的眼神竟一如初見。
……
指尖微微顫勒顫,白澗宗睜開眼,疲倦的血絲終於散了些。
原本裝睡的燕折真睡著了,貼著他的手臂睡得正香,嘰裡咕嚕說著夢話:“白白,喝酒……吃垃圾……”
也不知道“白白”是在叫當初的那隻白貓還是在叫誰。
白澗宗垂眸,嗤笑了聲。
見鬼的穿書。
俞書傑沒想到白澗宗真的會睡覺:“老板,再過一個路口就到孤兒院了。”
白澗宗抽了下自己酸麻的胳膊,冷漠道:“起了。”
燕折拖著尾音嗯了聲,揉了下眼睛。
窗外,“德善孤兒院”五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簾。
燕折微微一愣。
看照片的時候毫無感覺,這會兒到了實地,腦海裡反而出現一個畫麵——
紛飛的大雪落在牌匾上,他穿著棉褲,拿著雞毛撣子踮腳掃著積雪,隻是腦海中的孤兒院大門要比眼前的更為破舊,“德善”的德字雙人旁甚至少了一撇。
突然湧上頭的熟悉感讓燕折有些恍惚,眼睛酸澀得緊,他拿起手機,照著屏幕揉起眼睛。
身後響起白澗宗的聲音:“……又哭什麼?”
燕折吭著頭:“沒有哭。”
白澗宗盯著他的後腦勺,不信:“那你在乾什麼?”
燕折揪了半天終於揪下來了,他將好大一片放在手心,大大方方地展示:“眼睛冒的汁兒,乾了,沾到睫毛上了。”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白澗宗咬牙,一巴掌掀翻燕折的展示品:“下、車!”
“好哦。”
第68章 孤兒院
燕折犯完賤就很開心,甚至是依依不舍地扔掉那片乾涸的分泌物。
孤兒院是個像廠房一樣的地方,鐵欄杆與牆柱依次排開,能清晰看到裡麵的草地上有孩子追逐玩耍。
能看出這家孤兒院條件並不好,首先這個位置就很偏僻,周圍設施並不便利。其次一眼看去,內部除了正麵的招待辦公樓外,其它樓房連白牆都沒刷,灰色的水泥牆光禿禿的,因常年被雨水衝刷而凹凸不平。
白澗宗坐上輪椅,燕折立刻扶住椅背,殷勤道:“我推您。”
白澗宗頭也不回:“滾。”
燕折充耳不聞:“您好凶哦。”
鐵門內,一個年邁的婦人疑惑道:“你們是……”
俞書傑上前道:“我家老板想資助一些孤兒,所以來實地考察一下。”
“哦這樣!”老婦人的視線在燕折臉上停留了幾秒,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後沒怎麼在意地移開,喜悅道:“快進快進。”
一旁跑過來幾個年紀大點的小孩,幫著一起拉開沉重的鐵門,燕折跟在白澗宗後麵,推著輪椅背往裡走。
不遠處,兩棟樓房的夾縫裡又跑出來一個年紀小些的男孩:“黃媽,黃媽,小二拉褲子裡了!”
老婦人回首驅趕:“你先去給他換條褲子!我這裡有貴客要接待!”
燕折又是一陣恍惚,男孩的身影與一道瘦小的身影重合,隱約呼喚著“黃媽,我,我褲子濕了……”
要年輕一些的中年女人上前:“怎麼尿褲子了?是不是他們又嚇你了?”
“嗯……”
“等著,黃媽替你教訓教訓他們!叫天天嚇唬我們小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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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黃,這裡的孩子們都叫我黃媽。”老婦人意識到一直不語的白澗宗才是掌握話語權的人,她笑問,“幾位貴姓啊?”
燕折在出神,俞書傑的姓名無關重要,於是隻有白澗宗回答:“白。”
“哦……這姓好,少見。”
普通人不上網也就不了解白姓的概念,黃媽脊背佝僂,在前麵帶路:“怎麼沒提前聯係啊?這都沒準備招待的東西,還請見諒啊。”
正常想捐款或資助一般都會提前聯係,要走個過場拍拍照片,捐助者好對外宣傳自己的慈善行為,而孤兒院這邊也好提醒孩子們禮貌點,打扮得乾淨些。
俞書傑道:“臨時想來的,不用準備什麼,和平常一樣就好。”
“條件比較簡陋。”黃媽熱情地將三人迎進簡陋的招待室,又燒了壺水:“一會兒就開了,你們坐會兒啊,我去叫院長。”
接待室也很簡陋,就一個三人位沙發,加兩個小單人沙發,中間放著一個很老氣的玻璃茶幾。
周圍有幾個櫃子,裡麵零零散散放著一些資料。
白澗宗操控輪椅來到窗邊,外麵的小孩正在搶玩臟兮兮的足球,雖然條件不太好,但氛圍還不錯。
俞書傑低聲道:“這個黃媽至少特意看了燕少爺六七眼。”
燕折亦步亦趨地跟在白澗宗身後:“可能我長得比較好看。”
白澗宗調轉輪椅,伸手掐了把燕折的臉。
燕折疼得一懵:“您乾嘛……”
白澗宗碾了下指尖,冷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