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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332 字 6個月前

腿腳落了病根,從前還能打馬上下朝,如今不行了,走久了便疼。

馬車走了許久,途徑鬨事,喧囂逐漸遠去,宣平侯微一蹙眉,他掀開簾子,不對……

他拉開車廂門,“這是去哪兒?”

那趕路的小廝沒回頭,宣平侯府覺察出異狀,這並非他府上的人,於是喝道:“大膽!你是什麼人,竟敢瞞騙本侯?”

宣平侯到底是武將出身,說著便拔了刀,小廝這才不慌不忙道:“侯爺莫怪,我家大人走要事相商,迫於無奈才出此下策。”

宣平侯府那句“你家大人是誰”卡在喉間,因為他瞧見了小廝腰間的牌子。

是,錦衣衛。

是霍顯。

可他方才還目不轉睛地打他眼前走過。

馬車七拐八拐,繞進了一處偏僻簡陋的宅邸。

門外南月早早候著,他伸手要將宣平侯扶下來,卻被侯爺甩開了手,南月習以為常地懟著個恭敬的笑臉,道:“侯爺,我們大人在裡頭等您。”

宣平侯拂袖冷哼:“你們究竟在折騰什麼!如今我的馬車也敢劫,怎麼,是奉了誰的密令,要暗中取我的命?你們北鎮撫司做事不是一向坦坦蕩蕩?”

南月低頭推開門,連連說著不敢。

嘖,炮仗脾氣,要說主子從前不是得了他的真傳誰信?

行至正廳,南月忙加快兩步,往台階上跑:“主子,侯爺來了!”

霍顯背著身,聞言才轉過頭,正與宣平侯打了個照麵。

兩人都是一身朝服未退,擠在這個狹小的廳堂顯得有些怪異。

他很有主人家的自覺,請了宣平侯落座,又命人看了茶,“侯爺莫怪,聽我把話說完。”

宣平侯最不喜他明明使的是強硬手段,卻偏又要虛情假意客套一番的模樣,好的沒學,這偽善的做派倒是學了個十足十。

他譏笑:“鎮撫召見豈敢不從,我人都在這兒了,霍大人不如有話直說。”

這幾年,他們兩個之間就沒有好生好氣說過話。

不,應當說從始至終,就沒有。

幼時因為他頑劣,宣平侯府對他頗為嚴苛,後來因為他投靠閹黨,乾脆連那點脆弱的父子情都割斷了。

他們在朝堂互相攻擊,都恨不能弄死對方的架勢讓眾朝臣從最初膽顫心驚到習以為常。

夾槍帶棒才是他們的方式,反正無論是什麼話題,最後都會不歡而散。

霍顯笑了一下,“好,那我也不繞彎子了。”

他看著宣平侯,神情微斂,說:“如今的戍京守備文麾有個弟弟,文彬,在你軍中,此人和文麾不是一路人,頗有幾分傲骨,我要他替代他兄長接管禁軍,還請侯爺勸他。”

話音落地,宣平侯臉上的表情都僵了一瞬。

他萬萬沒料到會是這麼一番話,無厘頭地令人一時錯愕,“你……你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你知道,錦衣衛和禁軍多有摩攃,我與文麾表麵上有幾分酒肉交情,實則不合已久,但趙庸挺護著他,我要換掉他,很難理解麼?但禁軍也是兵,兵都是認將的,換成旁人,恐怕一時不能服眾,引起城防大亂,但文彬不一樣,他是文家人。此事於你就像天上掉餡餅,侯爺比我更不喜趙黨之人,就不要拿喬了,同不同意給個準話。”

“你——”

宣平侯深吸一口氣,“你也說文彬頗有幾分傲骨,他看不慣禁軍的做派,才會投入我麾下,你怎知我勸他就有用?”

“有用,當初文麾擔憂他分權,處處提防針對他,兄弟兩人關係驟降,文彬最微末之際,是你收容了他,給了他一席之地可立足,他對你向來言聽計從。”

宣平侯感到心驚。

因文彬這個人平日裡是很低調的,他雖出身文家,有個戍京守備的哥哥,可從不以此說道,而且軍營不比朝堂,一個從不出現在朝中之人,霍顯如何注意到他,還清楚這些始末?

可宣平侯不知的是,當初正因霍顯仗著酒肉交情在文麾麵前死命挑撥他兄弟二人的關係,才導致文彬在文家幾乎被架空,他又有意著人將他引去宣平侯府,這才有了如今的局麵。

是局麵,也是退路。

宣平侯沉默了。

誠然,這個結果令人心動。

這於他來說,是個有利無弊之事。

他道:“可換掉文麾,也是趙庸受創,於你有什麼好處?”

霍顯諷笑,“趙庸受創,於我怎麼就沒好處了?”

宣平侯立即明白過來,竟覺得合情合理。

霍顯做什麼他都不意外,這個逆子是他親生的,從小就不願屈居人下,如今又怎麼會甘願永遠被東廠壓一頭?

他就是匹野心勃勃的狼。

吃人都不吐骨頭的那種。

他偏頭思忖,道:“要文彬去爭這個位子容易,但文麾憑什麼願意拱手相讓?”

霍顯慢慢道:“不勞您老操心,我會讓他願意。”

第74章

話說到這裡, 本可以和和氣氣結束。

可這樣的密謀總讓宣平侯生出一股狼狽為奸的錯覺來,且他一無所知,反而像是成了霍顯的棋子。

實際上也就是。

宣平侯思來想去, 到底還是不想如此被動, 道:“文彬是我的將, 你既想他摻和到這件事裡, 我就需了解來龍去脈,文麾那裡, 你打算如何做?”

霍顯要笑不笑地輕嗬了聲,有趣道:“侯爺向來看不上我的手段, 何必多問, 放心,見不了無辜的血,也臟不了你的手。”

宣平侯冷冷道:“你若是想利用文彬亦或是宣平侯府圖謀你的大業——”

霍顯打斷他的話:“宣平侯府有什麼值得我利用的?”

他倏地笑一聲,繼而道:“這幾年你還沒有看清麼, 宣平侯府的榮耀早在先帝時候便式微了, 什麼世代忠將,在如今這個時局,除了你手裡抓的個把兵, 根本不值一提,侯爺的心氣兒該收斂了。”

“你、你這逆賊!”宣平侯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這世上的事, 向來是東風壓倒西風,西風又壓倒東風, 沒有哪一方能長勝不敗,你真以為你做的孽, 就不會遭到報應?”

南月在旁擦著汗, 忙倒茶水, 和稀泥道:“侯爺,您消消氣。”

誰料這裡剛安撫一句,就聽霍顯挑起眼尾,冷笑道:“報應如今還感受不到,倒是瞧侯爺無能跳腳,覺得有趣。”

宣平侯聞言,拍案而起,“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將今日之事透露出去?你意圖謀害戍京守備,其罪當誅!”

霍顯不慌不忙道:“你若不怕文彬卷進這場風波,再來個橫死街頭的下場,大可隨意。”

南月深吸一口氣,放棄地噤了聲。

屏風隔出的單間裡,姬玉落正支頤“偷聽”,直到宣平侯拍案而起,氣哼哼地走了,她才發出點笑。

她仿佛能看到他平日與人打機鋒的模樣。

都說霍顯與宣平侯這對冤家父子早朝時向來是互不相讓,若是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兩人恐怕都夠死上千百回了。

倏地,屏風被撥開,一束光投了進來。

霍顯走過來,道:“牆角聽得可開心?”

姬玉落側目,通過屏風露出的縫隙去看已經消失的背影,問:“你為什麼要激怒他?”

這裡頭有什麼說道?

誰料霍顯卻是頓了頓,拿起她的茶悶了一口,道:“是他氣性太大,有事沒事地動怒。”

原來沒有說道。

都是情不自禁地朝對方齜牙咧嘴,看來父子不合是本就是存在的。

但霍顯惹惱了宣平侯,自己顯然也沒多高興。○思○兔○在○線○閱○讀○

茶葉都咽了下去。

姬玉落瞥了一眼,說:“他會照你說得做嗎?”

“不會。”霍顯用手背抹過嘴角的水痕,道:“他會靜觀其變,但若是文麾確實下馬,他估量過利大於弊,會勸文彬坐上那個位置,畢竟禁軍裡多一員自己人,怎麼看都是好事。”

姬玉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才說起另一樁事,“你說要我幫忙,是什麼事?”

對了。

霍顯看向她,說:“你可知道姬家小女在與蕭元景議親的事?”

原來是這事兒。

姬玉落挑了下眉,當即就明白過來了。

姬崇望是個虛榮的人,他那點德高望重都是刻意表現與人看的,但到底為了那點虛名,他至今不肯與廠衛同流合汙,也算是有益。

可他並不知蕭家是趙庸的人,且蕭家有謀反的心,一旦兩家聯姻,屆時蕭家一反,姬崇望就是上了賊船,彆無他路。

而被逼到絕路上的人為如何,他為求自保,會徹底反水,屆時國子監動亂,那些學生又不知要煽動起什麼言論來,這絕非什麼好事,是故霍顯定不願讓兩家聯姻成功。

思及此,姬玉落忽然回過味來,霍顯當初娶姬家長女,實則是為了保下姬崇望。

更確切來說,是為了穩住國子監。

太傅一黨太過高調,觸了趙庸的黴頭,於是趙庸動了許鶴,也以姻親方式打壓姬崇望,但正因此,反而沒讓姬崇望步入許鶴後塵。

怪不得,他總是四處宣揚與姬府的關係,還愈傳愈高調。

姬玉落道:“你放心吧,姬嫻與寧願去上吊,也不會願意出嫁。”

那小丫頭,腦袋裡隻有一根筋。

她太聽“姬玉瑤”的話了,隻要是她阿姐說的話,她必然會往心裡去。那日街頭偶遇,姬玉落那番話已然讓她做了決定,想來便是一哭二鬨三上吊,也不會應下這門親事。

她如此說,霍顯便知姬玉落應當是見過姬嫻與了。

提起此事,他忽然想起什麼,說:“我記得之前姬府的馬車在山路上被劫持過,姬家小女受了重傷,可當時那幫歹人的目標實則是你,姓顧的姨娘因此敗露,又輾轉死在了郊外的莊子裡,是你在為姬玉瑤報仇?憐憫她?”

霍顯知道這些不奇怪,當他從那個孫誌興口裡推測出姬玉落的身份,想必對整個來龍去脈都有所了解。

但他可能對她有什麼誤解。

她替姬玉瑤報殺身之仇,一來是她占了姬玉瑤的身份,替她報仇算是一件銀貨兩訖的交易,她素來討厭欠了誰,就如她在催雪樓毫無怨言替謝宿白料理了這麼多庶務,且從不多問一樣;二來,顧柔以為她就是姬玉瑤,殺人的招數都使在她身上了,姬玉落煩得應對她,乾脆一了百了。

至於憐憫……

姬玉落偏頭,像是聽到笑話似的,神情甚是認真,道:“我隻憐憫過你。”

霍顯怔了一下。

可這話不假,她自幼就很難對什麼人產生同情,便是尤黛月一生坎坷淪落風塵,她死時,姬玉落都不曾難過片刻,反而是鬆了口氣。

後來在催雪樓,更是因為手裡沾了太多血,心近乎麻木了,人命在她眼裡更是賤如草芥。

她不同情任何人。

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