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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簪雪 荔枝很甜 4259 字 6個月前

來,小太監那把沒收回的傘複又遞上,%e8%88%94著張笑臉道:“國公爺,過會兒雨大,仔細濕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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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禮監差院。

雨斜入窗,窗台新置了個大肚魚缸,水藻飄浮,金魚三兩,豆大的雨滴落下,擊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將魚兒嚇得四處亂撞。

霍顯來的時間掐得正好,恰在趙庸一盞茶飲下,心平氣和時入門,“義父。”

趙庸捏著手裡的核桃,細細摩挲上頭的紋路,慢慢道:“不敢當了,你如今做事,竟也瞞了我去。”

霍顯不卑不亢地低下頭,說:“今日之事發生突然,實難商議,隻是蕭家藏兵數萬,其心必異,罪證落在北鎮撫司,我本要將其經受查辦,恰逢興南王起兵,放眼朝中隻他最為合適,於鎮國公而言,這也是機會。”

“機會?”趙庸悶聲笑起來:“好一個機會,你要用他,便不能辦他,他因此撿了命,確實是機會。你倒是說說,怎麼突然要辦蕭家?你可知,兩大兵權世家,除了鎮國公府就隻剩宣平侯府,如若毀掉蕭家,怎麼,難道你是為了舊情,想幫襯本家不成?”

趙庸的目光犀利,霍顯也抬眸與之相對,說:“我縱然不喜侯府,可比起失去義父幫扶,侯府榮華或衰落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義父往常總說我意氣用事,可我焉能不知,我是依靠義父之勢才有了如今的權力地位,不知是遮安哪裡做得不夠,竟讓義父起了另扶他人之心?”

“啪嗒”一聲,趙庸手裡的核桃滾落了一枚在地上,他瞳孔微縮,與霍顯死死對望著。

霍顯不能避讓,他此時不能藏著掖著,他既然都已經查到蕭家藏兵,趙庸就一定會懷疑他已知曉蕭家與他私下勾結之事,與其讓他猜忌,不如全抖落出來!他眼下要像個將要失寵的孩子,今日所做之事,皆是為了在打壓異己,爭權奪勢罷了!

他眼裡的不甘流露出來,彎腰撿起地上的核桃,道:“蕭家能為義父做的,我也能。”

趙庸眼裡的暗色警惕漸漸褪去,他緩慢接過霍顯遞過來的核桃,“你啊,你與蕭家是不同的,如今你也不是兩手空空的毛頭小子,何必謹小慎微到如此地步?”

霍顯牙關咬緊,半響才說:“旁人看我風光無限,可我有的,都是義父給的,我合該效忠義父,憑什麼讓彆人代勞?”

趙庸道:“行了,怪我平日太縱容你,行事還是這般莽撞。如今怨氣你也發泄了,這醋勁該收收,你好好守你的北鎮撫司,我自用得上你,又如何會另扶他人?蕭家於我另有用處,你手裡那些罪證,趕明兒給我送過來,若叫有心人看了去,釀成大禍,我也保不了你,今日事就這樣了,休要再提。”

霍顯還是一臉不滿,勉為其難地應了是。

趙庸又過問了些他對蕭府掌握的程度,霍顯半真半假一一答了,這才從房裡退下,他剛一離開,蕭騁便從另一邊進來了。

他不過落後霍顯幾步,早繞近路過來了,將那些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卻不儘信,盯著霍顯的背影,眼裡滿是猜疑:“我看他不簡單。”

趙庸問:“皇上那裡如何說?”

蕭騁冷著臉往椅子上坐,道:“三日內啟程,是用定我了,兵部戶部話說得好聽,可那些陰私誰不知,到了真要糧草錢財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往年行軍作戰,誰不是自掏腰包向各州借馬借糧先行墊上,可如今四處戰亂,個個自顧不暇,哪有功夫伸出援手,這個情況下,旁人去就是送死,到時攔不住興南王,京都也完了。嗬,霍顯是打著我那些兵馬的注意,一箭雙雕,既能退敵,又折損了我。”

趙庸卻說:“誰讓你叫他抓住了把柄?”

蕭騁不言,他前陣子聽說鐘敏兒的夫婿無故失蹤,便略感不對,可到底沒往心裡去,現在看來,關巧就在這兒了。

趙庸看著他,道:“你總是太著急了,我當年便不同意你行此險招,是你非要在雲陽招兵買馬,惹出禍事,累得那霍玦——”

說及此,他驀地一頓,才說:“現在也不會留下這麼大攤子事,日日提心吊膽。”

蕭騁嘲諷地彎了彎唇:“督公再叱吒風雲,到底是個內官,這一生是快活了,可風燭殘年之後又能留下什麼?我不替蕭家謀劃,將來又能倚仗誰,難道也要學你入宮當個閹人?”

趙庸唇角繃直,卻沒說話,靜靜閉上了眼。

氣氛森然,天邊遽然落下一個響雷,在朱紅的深宮映出一抹厲色。

霍顯已經走出很遠了,眼看要出宮門,遠遠卻見宣平侯府的馬車停在那兒,宣平侯站在宮門下,在霍顯要招呼不打地走過去時叫住了他。

霍顯臉上看不出神色,隻在這時勾出幾分笑,道:“我說是誰呢,侯爺有何貴乾?”

宣平侯素來厭惡他這番陰陽怪氣的調調,忍了忍,問:“你適才說鎮國公早有準備,可是真的?”

霍顯點頭:“禦前說話,怎敢欺君?”

宣平侯府皺緊眉頭,他也是打過戰,握有兵權在手的,剛才霍顯和蕭騁的說辭看似無誤,甚至於眾人而言是件再好不過的事,畢竟平反是個苦差事,但仔細推敲,卻甚是奇怪。

蕭霍兩家是世家,他與蕭騁更是同朝為官多年,最是了解此人不過,蕭騁可不是個愛出風頭的人,平日在朝中更是話都說不上幾句,遇事從不主動包攬。

他目視霍顯,道:“可我聽你方才說話,本也沒給鎮國公拒絕的餘地,分明是趕鴨子上架,強逼他出兵,你們害死太傅,如今是又要對付蕭家?可眼下朝廷內外受敵,已是千瘡百孔,邊境各部虎視眈眈,一個武將你可知意味著什麼?”

霍顯看著宣平侯,驀地大笑起來,他道:“內外受敵,戰自有彆人去打,死也是彆人去死,尤其是你們這種貞烈之士,必定死在我前頭,我怕什麼?對啊,我就是要對付蕭家,下一個就是宣平侯府了,侯爺,你怕麼?”

宣平侯這些年被氣狠了,倒也不至於勃然大怒,卻還是皺起眉頭說:“你這逆子——”

“嗤,誰是你兒子。”霍顯風輕雲淡地說:“兔死狗烹,我勸你,在蕭家倒台之前趕緊把兵權上交了,收拾收拾離開京都,拿著祖宗留下的錢財安身立命,左右你那倒黴的小兒子也沒法繼承你的衣缽了,彆到時候又死一個,連個傳承香火的都沒有。”

“你——你這——”

“逆子,聽見了。”

霍顯順嘴接了他的話,在宣平侯快要被他氣暈之前,蹬上馬,長鞭一揚,沒入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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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落撐著傘從小巷出來,沒有乘車,兀自往大街上走去。她垂頭看著鞋麵上沾染的塵泥,像是在走神,方才在樓盼春麵前鎮定自若,實則神思都被震出九霄雲外了。

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霍顯與好人劃上等號。

於姬玉落而言,好人這兩個字太刺耳了,刺耳得甚至有些滑稽。

她曾在城門上見過許太傅的潦倒之境,許鶴自然算得上忠義清白之士,可她從不對這些人生出敬畏惋惜之情,她隻覺得蠢,太蠢了。

這世道,做惡人才能活得更長久。

姬玉落漫無目的走著,直到雨漸漸大了,矮小的房屋逐漸高大起來,身邊行走的路人也從釵荊裙布變成綾羅綢緞,她才發覺自己竟走到順天府前衙來了,再往前就是皇宮了。

旁邊是個茶館,小二招呼著,姬玉落便收傘進去。

二樓有個露台,多是文人墨客在此賞雨作詩,姬玉落尋了個靠近欄杆的位置,上頭有布棚遮雨,小二端了茶,說是今年最好的龍井。

她“嗯”了聲,支頤望著遠處朱紅宮牆,竟不知自己在等什麼。

此時,鄰座幾人正在閒聊:

“聽說興南王要打進京來了,說是朝廷無能,皇帝昏庸,他打著聲討帝王的名聲,甚至有幾個州府甘願為他大開城門讓路呢。”

“可他說得也沒錯,我倒覺得真換個皇帝,說不準咱們還能過幾日太平日子。”

“那可未必,說是皇帝昏庸,可誰不知是那廠衛玩弄朝綱,禍國殃民!我看也不用那麼麻煩,姓霍的死了不就天下太平了?”

“宣平侯府也是上輩子造孽,霍世子為國捐軀,霍二卻倒戈奸佞,認一個太監做義父,真是臉都不要了。”

倏地,一支木著斜飛過來,直插在桌板正中,帶著淩厲之風,嚇得那幾人臉色一白,當即噤聲,以為是遇到了北鎮撫司的人,轟然而散,跑沒影了。

露台安靜下來。#思#兔#網#

姬玉落端著茶盞撐傘立在露台上,一下一下閒轉著傘柄,將雨珠甩得亂飛,她瞧不遠處兩個孩童,一男一女,正蹲在屋簷下玩兒水,往對方臉上潑去,不由看入神。

霍顯打馬自西邊過來,遠遠就瞧見茶館露台上立著個人影,他勒住馬,漸漸放慢速度。

馬蹄踏出聲響,姬玉落回過神,看向樓下那人,不由一怔,與他對視半響,姬玉落沒來由地將手裡的傘往前探了探,從這個角度看,似是能將他遮住。

倏地,她手一鬆,那傘在空中飄了一陣,落在霍顯手上。

玄衣紅傘,倒也好看。

姬玉落手肘撐在欄杆上,朝他道:“鎮撫大人,喝茶麼?”

她站在雨裡,眼裡含了點並不真心的笑,明明也沒做什麼,霍顯卻覺得那眼尾像是勾了幾分情絲,順著雨都淌進他手裡了。

第68章

姬玉落身上淋濕了。

小二引她到單獨的雅間, 又備好乾淨的帨巾,姬玉落沒在雨裡呆太久,隻有一搭沒一搭擦著發尾, 眼還往窗下瞟, 這裡看下去是條胡同, 馬兒就拴在草棚裡, 甩著頭上的雨水。

不多會兒,馬的主人就來了。

霍顯解開鬥篷, 嘩啦啦落了一地水,裡麵的衣裳還沒完全濕透, 他走過來時隨意擦了兩下。

姬玉落歪著頭看他, 回想好幾次雨天他都是一身濕淋淋地出現,不由好奇問道:“你為什麼總不打傘?”

霍顯落座,伸手來拿她喝過的那杯茶,潤了潤嗓子才說:“自己打傘多沒意思, 美人贈傘才有滋味啊。”

他方才走來時瞥了眼姬玉落的鞋, 鞋麵沾了雨泥,那種泥這這一帶是沒有的,多在南邊的胡同巷子裡, 那個地方,他隻能想到樓盼春的院子。

樓盼春來了, 是要帶走姬玉落吧。

不得不說,他對這個小徒弟倒是真的上心, 畢竟能不顧暴露的風險以舊物護她……

霍顯道:“你呢,你怎麼在這兒?”

姬玉落多看了一眼被他拿在手裡的茶, 學他挑逗人的語氣, 說:“我?我來給你送傘啊, 體貼麼?”

霍顯點頭道:“體貼,沒人比你體貼了,我都感動壞了。”

姬玉落勾著唇輕輕哼了聲,她覺得霍顯有時油嘴滑舌得根本不像假的,可他分明就是個柳下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