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
姬嫻與朝她招手:“二姐姐,阿姐難得回門,我們一起去園子裡說說話吧,我一早便讓嬤嬤炒了香瓜子。”
姬雲蔻麵色謹慎,飛快地瞥了眼姬玉落,“不、不用了,我頭疼,想回去歇著。”
說罷,她步履匆匆,像是有鬼追她。
姬玉落望著姬雲蔻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提了提眉梢,眼裡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笑。
唯有姬嫻與還在真情實感地歎氣,說:“其實二姐姐也挺可憐,姨娘落水她受了不小的刺激,成日悶悶不樂,躲著人走,也不愛說話了,從前她最愛漂亮,如今連顏色明亮的衣裳也不穿了。”
姬玉落道:“她上公堂狀告母親,害母親下獄吃了苦頭,你可憐她?”
姬嫻與詞窮地張了張嘴,最後老氣橫秋地又歎了聲:“她那時也是昏了頭,好在母親無礙……”
姬玉落瞥她一眼,扯了唇角。
若非知道實情,否則姬玉瑤和姬嫻與倒真的很像一個娘胎裡出來的親姐妹,一顆柔軟的心裝的,都是無用的悲天憫人。
無聊至極。
姬嫻與跺腳“唉”了聲,又抱著姬玉落的手臂說:“園子新做了兩個秋千,我們去那兒坐著,阿姐同我說說近況!”
於是姬玉落被她推搡著去到園子裡,姬嫻與起初問東問西,後來見姬玉落沒話可說了,乾脆說起自己的事兒。
可她有什麼事呢,小姑娘家家,不是胭脂水粉就是衣裳綢緞,嘰嘰喳喳跟隻鸚鵡似的,吵得枝頭的雪都要化了,那滿臉少女的喜樂洋溢,全然一副無憂無慮的大家閨秀模樣。
無憂無慮的大家閨秀。
姬玉落攥著秋千一側的繩索,神思有些放空。
她自打那日從宮裡出來後就在等惜妃的生辰宴邀帖,惜妃下不下帖都在情理之中,可若是沒有那封邀帖,下一回她要等到何時才能進宮?
又要尋什麼時機才能接近趙庸?
姬玉落這幾日便在籌劃這事,滿腦子都是那重重的朱色宮門,可姬嫻與這小丫頭也神奇得很,一把脆生生的嗓子愣是將那些畫麵從她腦裡驅出,塞進了自己的閒話。
姬玉落以為自己沒細聽她在說甚,可半響後,竟是側目問她:“所以京都時下流行繁花緞?”
說了許久的話,茶水也見底了,直到前廳的小丫鬟來催:“大小姐,姑爺說您若與三小姐敘完舊,便要啟程回府了,姑爺這會兒在前廳呢。”
姬玉落應下,在姬嫻與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淡然離開。
碧梧就等在垂花門邊,緊跟著上前。四下無人了,她才忍不住道:“小姐,姑爺適才那樣……到底是回門,這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
姬玉落微哂,沒去應這話。
霍顯麼,他愛怎樣怎樣,便是在姬家殺了人,隻要不牽累到她的計劃,就礙不著她什麼事兒。
思及此,姬玉落一抬頭見拐角的角門旁有道半隱在樹裡的人影,她經過時一瞥,是那個跟在顧柔身邊的孫嬤嬤。
林嬋和姬崇望因為那封信斷定顧柔知曉那樁密事,故而也不知這個孫嬤嬤知道多少,不敢將她隨意發賣出去,又不願留她在身邊伺候,便打發去了後廚做雜活。
無足輕重的人物,姬玉落隻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孫嬤嬤顯然也瞧見了她,忙做了個福禮的動作,待姬玉落走過了,才抬起頭來。
門縫外是她的侄子孫誌興。
自打上回被姬夫人逮住落實了顧姨娘的罪名之後,孫誌興就許久來姬府了,他不敢,畢竟謀害姬大小姐的事也有他一份。
但若非真的手頭緊,他今日也不會來。
可孫嬤嬤手頭比他更緊,沒了顧姨娘,還要受夫人排擠,她的日子怎麼能輕快得起來!
勉勉強強,隻掏出三個銅板給孫誌興。
孫誌興滿臉不高興,正巧瞥見遠處經過的姬家長女,色胚的壞性,下意識眯起眼。
孫嬤嬤拉開門,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看看看,錦衣衛的人你也敢看,不怕被挖了眼珠子!”
孫誌興“嗷”地一聲,摸著腦袋卻是靈光一閃,錦衣衛,霍顯有錢啊!
他心中陡然生出個大膽的想法,唇角正揚起,可是一想到霍顯手裡的彎刀,不由一瑟,苦惱地皺起眉頭。
-
將至酉時,日落的餘暉鋪滿石階。
霍顯回程時去了鎮撫司,故而回府時隻姬玉落在。她剛進了後院,管事嬤嬤便迎了上來,手裡呈上的是一張滾著金邊壓著花紋的帖子,道:“夫人,適才宮裡來過人,是惜妃娘娘著內侍給您送了生辰宴的邀帖,還特意囑咐您,屆時請務必赴宴,說是要親自謝過夫人那日的救命之恩。”
姬玉落接過,一顆心尚未落定,又聽管事嬤嬤道:“進宮非小事,夫人還是請先過問主君才好。”
這便是後宅婦人的麻煩之處,連出個門都要得夫君批準。
姬玉落差碧梧去通報一聲,一直待到天快暗了,聽聞霍顯回府,碧梧才捧著燙金邀帖去了書房。
南月模樣生得俊朗和氣,笑著承了她的話,說:“碧梧姑娘稍候,我去問問主子。”
說罷他便推門進了書房,碧梧偷掀眼簾,也隻瞥見了一角暗色衣袍。
不幾時,南月便出來了,他將邀帖還給碧梧,道:“主子允了,這事皇上也提前打過招呼,那日正是錦衣衛負責禁中巡守,能捎上夫人一道去呢。”
碧梧心中歡喜,“那太好了,多謝南月小哥。”
南月將她送了一路,扯東扯西,看著很健談的樣子,碧梧漸漸少了些拘謹,這時聽南月道:“宮裡貴人就愛養魚栽花,最不缺就是水池,屆時又是夜宴,可要夫人千萬小心了,上回實在是運氣好,畢竟咱們京中女子多不會鳧水,最怕便是溺水了。”
碧梧不設防,嘴裡“是啊”二字險些脫口而出,可腦袋裡似是有根弦被彈了一下,她猛地清醒過來,斂了三分笑意,說:“南月小哥不必擔心,夫人是學過鳧水的……在承願寺那三年,日子清閒,夫人便有心學了學,沒想竟真派上用場了。”
南月撓了撓頭,“這樣,那著實湊巧了。”
送走碧梧後,南月折回了書房,對霍顯說了適才從碧梧那兒打探來的消息,道:“想來是姬三小姐與姬夫人不知道這事。主子,這事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霍顯在翻籬陽呈上的卷宗,厚厚一遝,是上任雲陽知府王謙在任期間處理過的案子,籬陽懷疑三年前的府衙刺殺與衙門從前斷過的案子有關。
十餘年,成千的案子。
霍顯撇開卷宗,眉梢輕提,道:“學過?”
那便沒什麼可奇怪了。
不過是常年緝拿審訊帶來的習慣,凡是遇到疑點,總是要查清才能讓人心安。
霍顯打了個手勢讓南月出去。
南月臨出門前,又提了一樁事,道:“主子,聽說侯府那邊……侯爺近來身子又不好了,每逢冬日腿疾就犯,今年格外嚴重,連下地行走都難。”
翻著卷宗的人沒抬頭,隻是指腹摁在了紙業邊沿,過了許久都沒說話,南月隻好默不作聲退了出去,還貼心地闔上了門。
他杵在廊下,仰頭望天。
京都的天,一年比一年冷,這雪,也是一年比一年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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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冬月末,便是惜妃的生辰。
夜裡過生辰才有意思,故而惜妃大張旗鼓擺了夜宴。
姬玉落坐在妝奩前,將一隻白玉耳墜扣在了耳上,紅霜替她挑揀了一支趁手的簪子。
不能是木簪,沾了血擦不乾淨。
也不能是玉簪,簪尾不夠鋒利。
紅霜忽地想到什麼,道:“小姐那支嵌著霜花裂紋的剛玉簪子去哪了?記得那支簪子,好像是小姐某年生辰,主上親手打造的。”
那支簪子,也是姬玉落最趁手的一件利器,向來不離身的。
聞言,姬玉落眼眸微垂,擺弄著手上的瑪瑙戒,道:“丟了。”
不待紅霜再問,忽而有人叩門進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本以為是碧梧,哪知卻是早兩日便下放了奴籍文書的娟兒,她捧著茶點來,仔細擺好了杯盤,提著壺在一旁,一副要伺候小食的模樣。
姬玉落斜眼看她,挑眉道:“兩日前便讓碧梧將你的奴籍文書放給你了,怎麼還沒走?”
娟兒便露窘迫。
當日替大小姐忽悠了二小姐一道,大小姐所應之事確實也做到了,可娟兒進了霍府,才發覺在霍府當丫頭竟然比在姬府時還要體麵。
月例提了不說,冬日裡竟還有炭火可以領。
且她是見過大小姐進宮一趟,就領回了成車的賞賜,碧梧都跟著沾了不少油水,娟兒實在羨慕,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前程。
她不願意走了。
娟兒局促地說了來意,表衷心道:“大小姐留奴婢在身邊吧,奴婢定會本分做事,好好照顧小姐的!”
姬玉落摩挲著指間的戒指,眼也沒抬,道:“當初怎麼說就怎麼做,拿了錢和文書你便是自由身了,早些離府吧。”
娟兒麵色一僵,磕磕巴巴道:“小姐……奴婢、奴婢到底替小姐辦過差事,奴婢是能為小姐所用之人,將來也是、也是可以像碧梧那樣儘心伺候小姐的。”
這些日子在霍府,娟兒見大小姐為人還是同往日一樣溫和,對底下人也並不嚴苛,心道還能駁一駁,可殊不知她這番話,卻是犯了大忌。
饒是紅霜都不由頓了下。
凡是拿錢辦事,好處落到實際之後,懂事的便該絕口不再提此事,隻有傻子敢掛在嘴裡,企圖再索取另一份好處,這與威脅無異。
而把柄落在他人手裡的人,最忌諱便是威脅二字。
姬玉落緩緩抬了眼,麵上卻絲毫沒有緩和,她冷聲道:“明日一早,我會讓碧梧送你出府,銀子再添五十兩,主仆一場,我也不想虧待你。”
娟兒揪著手,這五十兩非她所願,卻實在不少了。
大小姐也是當真不肯留她……
娟兒咬唇,難為情地點頭跑了。
屋門開了又闔上。
姬玉落湊近瞧銅鏡裡的人兒,卻忽然發覺白玉耳墜不太襯今日的衣裳,於是摘了耳墜,又換上珍珠的。
她捏著珍珠耳璫,側頸在耳旁比了比,說:“明日讓朝露跟著她出城。”
紅霜正色,道:“是要……”
鏡中的女子正打扮著自己的著裝,神情甚是純良,道:“背主的人,我不喜歡。”
紅霜懂了,點頭應下便不再多言。
這時有嬤嬤叩門,道:“夫人,主君在院子裡等您一並進宮呢。”
霍顯就等在主院外,他倚在藤蔓叢生的石拱門旁,娟兒步履匆匆,險些沒刹住腳,她猛地停住身,給霍顯行了一禮,這便走遠了。
姬玉落也從屋裡出來,她朝他輕柔地笑:“夫君,這便走吧。”
第21章
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