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測了三次了,數據沒問題沒問題,你要我說多少次!”愛麗絲大吼。
她就坐在菲雅旁邊,近距離被小女孩的哭叫攻擊,右邊耳朵陣陣發疼。
吼完司機她又轉向菲雅,“彆他媽哭了!”
菲雅根本聽不懂人說話,依舊哭鬨不休。但奇怪的是,她並沒有要下車,而是整個人蜷縮在座椅中央,仿佛恐懼到了極致的模樣。
“繼續往前開,”副駕駛上的男人說道,“給她注射一針鎮定劑。”
他是整個小組的領頭,他發話了,愛麗絲聳了聳肩,從包裡拿出一管針劑。鎮定劑算是外派行動的必帶物資,不然碰見一房間被嚇瘋的人,誰都沒力氣全按住他們。
她拿起菲雅的手臂,小女孩如同受驚一般,猛地側頭死死瞪著她。
這樣子要是由一個眉清目秀的漂亮姑娘來做,愛麗絲可能還會升起一些同情心。但智力障礙患者本身就長得古怪,再加上那一雙凸出的眼睛,簡直像是隻青蛙。
“彆動。”她煩躁地嘟囔了一句,將針頭推進菲雅的手臂。
菲雅的哭鬨減弱,攥著的拳頭也逐漸鬆了開來。愛麗絲鬆了口氣,低頭找廢物桶扔針管。
因此,她沒看見,菲雅在藥物完全起效的最後一刻扭頭看向前方的窗戶。車窗外的景象印在她的視網膜上——
那是無數朝前走著的人形。
很多軀體邊界模糊,走著走著就與其他的融在一起,逐漸結合成一大團滾動的手腳頭顱。
會有瘦骨嶙峋如同蜘蛛一般的東西訓誡從後麵爬上它們,低頭啃咬。
沒有血,沒有慘叫,隻是那些揉在一起的頭顱會同時朝上看,露出驚恐的神情。
有幾隻揚紗一樣沒有臉的高細人形路過它們,沒有任何要參與的意思。它們路過幾人所在的車,微微低頭,看著爬在上麵的伊萊昂娜——
惡鬼不同行。多少自詡見多識廣的道士天師都沒見過的盛況,此時正發生在科倫坡的街道上。
它們朝著那棟酒店聚集。
而車裡的人……唯一能感知到另一個世界的人正無知無覺地沉睡著。
天色漸晚,科倫坡的天邊浮出了一片金紅交疊的晚霞,而更靠近北回歸線的國內c市,此時已是一輪圓月高掛蒼穹。
表姐劉檸下車,從後備箱裡拎出一大袋乾蘑菇,哼著歌走進大樓上了電梯。
這棟靠近市中心的高級公寓是宋悅趕工作進度時常住的臨時居所,家裡人都知道。
劉檸按了下門鈴,對著可視攝像頭招手,“姑姑,是我。”
之前給宋老太太辦葬禮的時候,宋翔絲綢廠的員工全都放了假。其中一個家在雲南,正好回家撿了三天的菌子。油炸真空打包了一箱帶回來送給宋翔,說給老板也嘗嘗鮮。
一箱蘑菇一家四口根本吃不完,所以宋翔就讓劉檸給妹妹送了點過來。
劉檸在門口等了會,門鎖才輕微地彈動了一聲。
“姑姑~”她活潑地叫宋悅,緊接著剩下的聲音就卡在了喉嚨裡。
宋悅看起來非常不好。
她沒卸妝,眼線脫得不成樣子,頭發也蓬起,整個人非常憔悴。
劉檸人都傻了,記憶中,宋悅從來沒以這樣的狀態出現在她的麵前過。
她腦子裡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是:姑姑公司裡不會有人卷款跑路了吧。
“小檸。”宋悅啞著嗓子。
劉檸趕緊推她,“咱們進去說。”
萬一真是公司裡的事,在外麵被人聽到了不好。
兩人走進房子,關上門,劉檸再次被客廳中的場景震驚了一次。
——宋悅居然在收拾行李。
客廳一地狼藉,全是衣服用品,兩個行李箱大開著擺在地上,全然沒有平日裡宋悅體體麵麵整整齊齊的樣子,光是這樣看著,劉檸都能想象到宋悅的慌亂。
可是為什麼?
她茫然又震驚地轉頭看向宋悅,“姑姑,您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我能幫上忙嗎?您這是,要去哪?”
宋悅死死抿著唇,臉色蒼白,眼眶通紅。她是個很強勢的生意人,當年最難的時候,也沒有這樣脊椎都被壓垮的樣子。
“我要去香港一段時間。”
宋家的公司從來沒往香港發展,她這麼說,劉檸腦中隨即冒出了一大堆糟糕的念頭,連宋悅違法亂紀馬上要被抓這種可能都想到了。
“不是,為什麼啊……您之前也沒跟我們說過,這事我爸知道嗎?”劉檸訕訕,“您彆衝動……那個,小清他不還在國外玩嗎?您要走這件事他知道嗎?”
劉檸以為提到宋時清,宋悅會冷靜點。但她話音落下,宋悅複雜地看著她,幾秒後雙手捂住臉,轉身背了過去。
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劉檸知道,她在哭。
劉檸徹底慌了。
客廳的飯桌中央擺著宋悅和宋時清的一張照片。
彼時,宋時清還是長發,梳著高馬尾,站在宋悅身邊衝著鏡頭笑。兩人的身後是一棵掛滿了紅色木牌的老樹。也不知道是哪個廟宇中的姻緣樹,當年宋悅帶著宋時清拜遍了神佛。
——可宋時清終究不是她的孩子。
她自己的孩子甚至沒有生出完整的魂靈,宋時清是她從那座老山的破宅裡偷出來的。現在,困住宋時清的東西來找她要債了。
【我建議你還是彆參合這件事了。】
那個自稱叫顧青的青年坐在她對麵,目光很輕地落在她蒼白的臉上:【那東西和宋時清是高度綁定的,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經曆了什麼,但就算我們真有本事讓他魂飛魄散,宋時清也得不到解脫。】
【去找博老吧,他至少能護你一段時間。你要是繼續留在這裡,那東西八成會找個役鬼上你的身,用你威脅宋時清。他和那個東西之間本來就不是活人該管的事情,你也是道中人,我不說明白你也該清楚。】
從百餘年前,宋時清和謝司珩死亡的那一刻開始,兩人就不再歸人間界管了。這世上有多少惡鬼不得超生,有多少魂靈未入輪回就已經消散在了世間?活人要管死人的事情,不過是招惹禍端罷了。
宋悅終於是平複好了心情,轉過身,看向已經手足無措了的劉檸,“我沒和時清說,你也彆告訴他。等我……在那邊都安頓好了,自己告訴他。不是什麼大事。”
劉檸:……
她又急又惶恐,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宋悅大概是覺得自己一臉狼狽樣在小輩麵前不好,轉過身蹲下來,開始撿地上的雜物。
就在這時,宋悅放在地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謝司珩。
宋悅微微僵著,好幾秒以後才拿起手機接了起來。
“……我是宋悅。”
【阿姨好,我是謝司珩。】
對麵,謝司珩笑著回道。
語氣較之前每一次沒有任何區彆,就好像他卡在這個時間點給宋悅打來電話是多麼正常一樣。
“……什麼事?”宋悅問道。
【時清收到了一份北美那邊的麵試通知,我估計我也快收到了。所以我們明天不去歐洲了,直接飛北美準備麵試。】
“時清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宋悅乾澀地問道,聲線繃得極緊。
謝司珩頓了下,手機的揚聲器裡隱約傳來了一陣雜音,像是椅子被拉開的聲音。
【他在剝蟹肉,手上有油拿不了電話。】
此時——科倫坡老城區海岸。
桌子上咕嘟咕嘟的湯汁呈現出濃稠的金黃色,這是蝦腦熬的底湯。旁邊放了大幾盤海鮮,可以生吃也可以煮著吃。
兩人剛才都吃得滿手油,但宋時清懶得洗,又想給宋悅打電話。於是指使謝司珩去洗了個手。
聞言他抬頭小狐狸一樣地朝謝司珩笑。
謝司珩:“我們今晚回去收拾,最快明天早上到那邊的機場。也有可能是下午的,時清他在飛機上睡不著。”
宋時清剝出一塊肉,賣乖地遞到謝司珩嘴邊,謝司珩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低頭吃掉。
宋悅這一次沉默了很久。
【錢夠嗎?】她問道。
宋時清點頭,示意謝司珩讓她彆擔心。
謝司珩溫和:“夠,您彆操心了,去忙生意吧。”
電話被宋悅掛斷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謝司珩不動聲色地將手機放回桌上,垂眼的瞬間,神情似是有些陰沉。
宋時清倒沒注意他,好心情地看著遠處衝刷著沙灘的海浪,腿在桌子下晃來晃去。
突然他的腿被碰了下。
嗯
不等他反應過來,兩條腿就被謝司珩牢牢夾住。這人笑眯眯地支著頭,“喂我。”
宋時清:……
“你沒手嗎?”
謝司珩理直氣壯,“應您的要求,才洗乾淨,懶得再弄臟一次。”
宋時清好笑,隨便拿了個龍蝦鉗子喂了過去。謝司珩滿意地咬了一口,抬眼看著宋時清,慢吞吞地咀嚼。
木桌子不大,兩人稍微前傾一點就能貼在一起。宋時清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麼,隻是謝司珩的吐息撒在手上,有些癢。十幾秒後眨了眨眼睛,耳稍突然染上了一抹薄紅。
他才意識到自己和謝司珩有多親密。
“你自己吃。”宋時清把盤子推過去。
“不是,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又沒人看見。”謝司珩笑。
話音才落,女孩就從後麵走了出來,放下水果椰奶冰,幽幽看了眼兩人,目光裡全是譴責。
誰說沒人的,她不是人嗎?
宋時清的腿還在桌子底下被謝司珩夾著,抿唇偏開目光。
女孩倒是見怪不怪了,“你們晚上住宿嗎?住的話我現在去拿毯子。”
謝司珩看向宋時清。女孩立刻明白兩人中宋時清才是做決定的那個,大力推銷他們家的房間。
“留下來吧,房費給你們打八折。而且最近晚上漲潮的時候,會出現‘藍眼淚’,你在其他地方可看不見。傳說一起看它的情侶會相伴終生。”
宋時清本來就打算留下來,聞言趕緊點了點頭。
“麻煩給我們兩張毯子。”
謝司珩:……?
宋時清儘量從容,用眼神向女孩表示堅定。
女孩打量他,“——你憑什麼覺得一張毯子能阻礙你男朋友半夜上你?”
宋時清一僵。
女孩:“你要是不想被上,可以開兩間房。而不是寄希望於一張無辜的毯子。”
謝司珩笑得發抖,宋時清看都不敢看他,隻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女孩“嘖”了一聲,滿臉你們小情侶進入戀愛真的會把腦子丟掉。
不過她對宋時清的觀感真的很好,走之前從口袋裡拿出了帶過來耳朵禮物。
“給。”她掏出了一塊半透的琥珀狀東西,“送你。”
宋時清不解,“什麼?”
女孩:“這是一種大魚的眼睛,能驅邪。”
她壞笑了一下,故意嚇宋時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