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司珩猛地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這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想法。
他在被另外一個東西影響腦子。
謝司珩深吸了一口氣,強行讓自己的目光從那一地的碎塊上收回,看向宋時清。
“時清。”
宋時清一言不發,肩膀微微發顫。好半晌,他抬起手臂遮住眼睛,朝後仰去。
“宋時清!”謝司珩一下子慌了,跑上前手都伸出去了,才突然發現,宋時清不是又昏過去了,他是在……哭。
宋時清唇線緊緊閉著,脖頸線條隨著抽氣起伏,清晰鮮明。
他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可誰都能感受到他的無措和委屈。
謝司珩單手撐著床沿,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安慰到宋時清。
昨天晚上,他們脫離那個鬼醫院以後,劉檸和宋時清都昏了過去。麵前是一棟已經外牆牆皮脫落的廢棄樓房,身後不遠處,就是縣人民醫院。
沒了那東西的影響,謝司珩放在口袋裡的手機放聲歌唱,響動引來了在醫院門口找了他們好幾圈的醫生護士。
詭異的是,他們根本不覺得三人在醫院門口莫名其妙失聯了一個多小時有什麼奇怪的。
一口咬定是三人亂跑,還不願意承認。
態度篤定到詭異。
要不是縣醫院裡人來人往,通訊什麼的一切正常,謝司珩簡直要懷疑自己又陷入了另外一個鬼區。
“……謝司珩。”宋時清突然開口,聲線帶著輕微的鼻音。
謝司珩“嗯?”了一聲,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聽講。
宋時清惡狠狠,“我要刨了那隻鬼的墳。”
語氣虛弱加啜泣,但超凶。
謝司珩:……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病房的地上,宋時清卻並沒有感受到一丁點的溫暖。
他的手腕上甚至還能感覺到那種,被屍體抓握過後留下的陰冷痛感,生理性的戰栗蔓延全身,即使蓋著被子也無濟於事。
宋時清用手臂擋著沒辦法控製的生理眼淚,腦中不斷回放那些惡心的、恐怖的、帶著腐爛氣息,用恐懼擠占他理智神經的畫麵。
這種本能的回放根本不是他想叫停就有用的。
耳邊安安靜靜,但突然地,他麵前的人好像彎下了腰,宋時清聽到了外套衣料摩攃的聲響。
不等他放下手看去,自己就被裹巴裹巴包成了一個被子卷,被人抱了起來。
“好,我去給你找施工隊,咱們把它九族都給刨出來。”謝司珩認真回他。
……
宋時清沒忍住笑了出來,又自覺丟人,把額頭抵在謝司珩肩膀上,平息身體的戰栗。
謝司珩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肩膀,“好了好了,沒事了,彆哭。”
宋時清在被子底下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的外套下擺。
這是一個帶著依賴的信任動作,像是嚴寒中的小動物和主動靠近另外一個同類,相互依偎著取暖。
好半晌,宋時清才脫離剛醒之後的心悸狀態,在謝司珩肩膀上推了推,悶悶問道,“表姐呢?她有沒有事?”
有了昨天晚上的經曆,宋時清當然能意識到,劉檸的傷是因為她動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那隻鐲子,是【它】為宋時清準備的。
宋時清沒辦法不對表姐產生愧疚。
謝司珩轉頭抽了幾張紙,疊在一起往上麵倒了點水,“轉去市醫院了。”
宋時清一愣。
謝司珩看他那副紅著眼睛的可憐樣子就又好笑又心疼,拿紙給他擦臉。
宋時清下意識偏頭躲了下,又被謝司珩扳著下巴轉回來。
“彆動,你手上還有傷呢。”謝司珩哼笑,接著跟他解釋,“我打電話給你舅舅舅媽了。昨晚他們連夜趕過來看表姐,我跟他們說,表姐有可能傷到了眼睛,最好去市醫院檢查,他們就帶表姐走了。”
宋時清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遲疑一瞬,“你故意的。”
謝司珩放下手,“嗯”了一聲。
他和宋時清對視,聲音透著股鄭重。
“如果我家那幾本書沒寫錯的話,被纏上的人,最好是彆和其他普通人在一起。容易讓他們也被那東西注意到。”
……
宋時清垂下眼,摳了摳被麵。
是。
如果他沒有住在表姐家,翡翠鐲子就不會放在表姐家的桌子上,也就不會讓劉檸受傷。
……
宋時清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皺眉看向謝司珩。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應該……離我遠點。”
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宋時清不禁放輕了聲音。潛意識已經替他做了選擇,他一點都不想離開謝司珩。
謝司珩笑,“那怎麼行。我當然得一直跟著你。”
“可是你……”
“沒有可是,咱倆什麼關係,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
宋時清仰頭看著他,烏黑的瞳仁間是未加任何掩飾的依賴和擔憂。
無端讓人心癢到暫時沒辦法去想那些鬨鬼的破事。
謝司珩瞅著他,手指在還沒扔掉的紙巾上摩挲了一下,幾秒後,他突然玩笑般問道。
“時清,人家都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你是不是得考慮考慮把自己打包送給我。”
這真的是一個玩笑。
謝司珩雖然隱約意識到了點什麼,但他還沒想清楚。
隻是憑著心底的那股衝動,隨口提了一句。
他笑著站在床邊,高大的身影在身後投下陰影,是光是一個背影就足夠吸引人的青年,誰都不可能錯認他的性彆。
如果是平時,謝司珩和宋時清開這個玩笑,宋時清可能順著他的話就認下了。
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宋時清腦中第一時間浮現的,是那個在夢中,用龐大怪異的身體密不透風擁住他的東西。
身體被迫打開的陌生感覺一下子被回憶起來,宋時清當時臉色就白了。
?
謝司珩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宋時清是怎麼回事,兩秒後陡然想起他身上淩亂的痕跡,和昨天晚上幻覺散去時的那可怖一幕。
“不是,我沒那個意思,不是想侵犯你、艸,我在說什麼……”
謝司珩心慌解釋,簡直到了語無倫次的地步。
——“你倆在乾什麼呢?”
突然響起的問話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謝司珩立即收聲,和宋時清一起朝門口出聲的人看去,卻見是舅舅宋翔和跟著一起過來查房的醫生。
估計是一晚上沒睡覺,這個中年男人兩隻眼睛明顯帶著紅血絲,但精神還是很好。
“舅舅。”宋時清打招呼。
宋翔走了進來,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忍不住叨叨“你們這些小年輕哦,一天到晚不好好吃飯睡覺,身體弱得跟什麼似的。”
宋時清皺了皺眉,但沒有解釋。
不能把其他普通人牽扯進來。
“你姐那眼睛還要再觀察一下,你舅媽在市醫院陪她。哎,小姑娘,做事沒點小心,還連累你們了。”
宋翔一邊說一邊掏出錢夾,從裡麵拿出十來張紙幣,也沒數,直接遞給謝司珩。
“不用不用,醫療費是時清自己付的。”謝司珩趕緊後退了一步。
“哪是。”宋翔強行塞給他,“我得回去繼續辦事,今天縣裡趕集,你倆再休息休息,去那玩玩,買點吃的喝的你們小孩喜歡的。我就不照顧你倆了。”
“那也用不了這麼多啊。”謝司珩失笑。
“哎。”宋翔揮手,“麻煩你照顧清清了。”
說完又轉向宋時清,“千萬彆再餓著了啊。”
宋時清乖順點頭。
宋翔招呼完兩個人,又風風火火地走了。
想想也是,葬禮那麼多事,這下全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不緊趕慢趕,根本來不及。◤思◤兔◤網◤
宋時清目送他的背影遠去,許久後,終於緩緩地舒出一口氣。
抬眼,隻見謝司珩還在盯著他。
跟打翻了水盆,正忐忑等訓的大狗一樣。
……
“不怪你,是我自己想多了。”宋時清小小聲。
……謝司珩蹲下來,從旁邊拿過宋時清的鞋子,放在了床邊。
“等這邊的事辦完,咱倆就去找懂的人給你看看。”謝司珩仰頭,“放心,我們泱泱華夏,哪會真搞不定一隻害人的鬼。彆怕。”
“嗯。”宋時清篤定點頭。
謝司珩自下而上看他,也不知道宋時清哪點又戳到他了,他帶著點微妙的笑意,手指敲了下地板,示意宋時清趕緊穿鞋。
兩人都沒太注意旁邊跟著宋翔進來,站在床尾記錄信息的醫生。
她在本子上寫下幾筆,而後安靜地蹲下,撿起地上幾塊最大的碎片放進口袋裡,又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那鐲子宋時清恨不得根本沒有見過,自然也不會管女醫生想要怎麼處理它。
所以他不會知道,在女醫生合上病房門轉身離開的時候,就像是蒸發在空氣中的水滴一樣,徹底消失。
雖然是小聘,但這隻鐲子也應該被算在聘禮中。婚前聘禮有損,不吉。
太太年輕,不涉事,不懂這其中的規矩。主家家大業大,倒是可以換一隻。
但這規矩,得等進門以後好好教一回。
第十九章
宋翔大步走出醫院,還沒下樓,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宋翔掏出來看了眼來電人,馬上接起,“喂……你們這就要回來了是吧……好好好,我叫師傅去接你們。”
電話那頭顯然是宋時清的另外幾個舅舅姨姨,宋翔一邊朝停車的位置走去,一邊聽那邊的話。
一開始還是笑著的,不知道那邊說了句什麼,宋翔突然提高了聲音。
“什麼?心臟病?誰說的?”
他拿著鑰匙停在車前,“好好的怎麼會疑似心臟病呢?是不是醫院想多賺點錢,瞎胡扯的啊。”
“我們家又沒有心臟病的家族史,小妹她自己年年去體檢,從來都沒啥事的,怎麼突然……好、好,我打電話問問。”
掛了電話,宋翔下意識抬頭看了眼縣醫院的住院樓,眉心擰的死緊,手下快速撥通了宋悅的電話。
——
鈴聲猝然在病房中響起。
宋悅幾乎於同時間睜開了眼睛,一下子驚坐起來。
站在床頭換垃圾袋的小護士被她嚇得後退了一步,而後才反應過來,笑著拿起手機,遞給了她。
宋悅像是還沒有徹底清醒般,目光閃爍地看了小護士好幾眼才緩緩伸手,接過手機。
短短三天,她整個人瘦了五六斤不止,兩邊的臉頰都凹陷了下去,神情是神經質般的猶疑。
……
看見來電提示,宋悅頓了頓,接起電話。
“大哥。”
“誒,是我。”那邊宋翔大著嗓門,聲音裡聽得出擔憂,“我聽二子說,你心臟出了問題?”
小護士在她接電話的空隙走到